“不,不,”林少紅揮手製止陳洪山,笑著說,“就泡這姑娘家的茶,我們既然是來調研,就從品嚐本地的茶葉開始吧!”


    其他人都笑了,附和說是是是。


    雷宇按資格和職務本來應該坐偏一些,但剛才落座前他從林少紅身邊經過時,她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坐她旁邊。


    這樣,雷宇和林業局長便分坐林少紅兩邊,財政局長和發改委主任反而坐各後了一位次。


    黨委書記陳洪山和鄉長文大富坐在他們對麵,拿起了筆記本,準備記錄和匯報。


    小姑娘泡好茶端到眾人麵前,林少紅率先揭蓋,吹了吹熱氣,輕輕抿了一口,說:“茶香濃鬱,味道不錯。”


    雷江前世也品過不少好茶,數量極少的特級大紅袍也喝過,品茶的水平自然也不低。他揭開杯蓋,聞了聞,確實是香氣特別濃鬱。啜飲一口,果然沁入心脾,不比那些名茶差。


    那小姑娘觀察著領導們的反應,見都滿意,高興地提著熱水瓶出去了。


    林少紅說了一個開場白,大意是今天來調研的重點,就是林場改革,請鄉上匯報有關情況,提出工作建議。


    陳洪山開始匯報。他五十來歲,矮個子,人也精瘦精瘦的,瘦臉上一隻眼睛略大,一隻眼睛略小,看人時特別聚光,顯得很精明強幹。


    雖然他剛才對待底層工作人員的態度有些蠻橫,但他的匯報要點突出,數據紮實,看得出他的工作能力還是很強的。


    他詳細介紹了官山鄉的國有林場情況,重點提到了位於盤嶺村的盤嶺林場。


    “目前盤嶺村的村民同盤嶺林場的矛盾很突出甚至可以說是尖銳。主要問題是,盤嶺林場在八十年代建場時,由於當時衛星地圖還沒搞起來,在和盤嶺村村民的自留山劃界時,有許多地方界線不清,不明,而林業部門當時可能也考慮自己的部門利益,將一些村民的自留山劃到了林場的範圍,並發了林權證。後來,村民不斷來反映情況,尤其是現在到了法製社會,村民們的維權意識不斷增強,反映情況的次數更是頻繁,方式方法也多種多樣。”


    說到這裏,陳洪山端起杯子一邊喝茶,一邊說了句題外話:“剛才那小姑娘家就是盤嶺的。她爺爺也是經常去維權的人之一。”


    雷宇聽到這裏突然覺得盤嶺這兩個字有點耳熟。


    盤嶺?綠茶?


    想起來了,盤嶺海拔高度在一千二百米以上,氣溫適宜,栽種的茶葉品質非常好。


    九八年代的時候,知道的人還不多。到了兩千年末,隨著互聯網的興起,慢慢通過網絡宣傳才把名聲打出去了。後來賣到了好幾百塊錢一斤,跟市麵上的鐵觀音、龍井等名茶一個價。


    其中精製的特級盤嶺綠茶,數量非常少,達到了千元一斤,成了稀缺貨。雷宇前世當市長時,平川的縣領導每年都會給他送上一些,這茶確實不錯。


    但是現在,這茶還沒人識貨,茶香也怕山高遠。這小姑娘利用“職務”便利銷售了一些自家茶葉在鄉政府,竟然被陳洪山斥責一頓。


    雷宇在心裏琢磨,要好好利用這個信息差,賺他一筆。


    陳洪山喝了一口茶後,放下杯子,繼續說:“現在盤嶺村民為了拿回他們認為屬於他們的自留山,采取的維權方法主要有四種方式。一是上訪,這一派以一個叫鄧貴連的為代表,每次上麵開兩會他就要出去。為了攔堵他上訪,或者已經去了派人把他接回,耗費了我們鄉裏不少人力財力。”


    說到這裏,他又說了一句“題外話”:“縣長,以後能不能也讓林業局派人去接幾回,也不能老是屬地責任,也要看是哪方麵的事吧?”


    林業局長插話:“老陳你這是什麽話,他可是你治下的村民啊!”


    林少紅不動聲色地打了一個太極拳回應陳洪山:“信訪問題屬於縣委那邊調研的,以後再另外研究,今天咱們說林場改革的事。”


    陳洪山說:“好。這第二種方式呢,就是采取法律途徑,也就是到林權爭議辦公室申請重新確權,申請行政複議,提起行政訴訟,還有直接跟盤嶺林場打民事官司,要求他們返還財物,恢複原狀,聽說這起民事官司法院沒受理,他們又對不受理的裁定提起上訴,好像現在還拖著沒下結論。”


    說到這裏他又喝了一口茶,笑著說:“這一派就是以剛才倒茶的小姑娘的爺爺鄧鬆林為代表。”


    鄧鬆林?


    雷宇想起來了,就是第一次來縣檔案局找林地檔案沒找到,後來到市委上訪碰到魏成書記親自接訪,魏書記親自令林少紅把他的檔案找到來的那個老農。


    林少紅顯然也有點想起了這個名字,她瞥了雷宇一眼,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想求證一下。


    雷宇微微點了點頭,提筆在筆記本上快速寫了一個“魏”字,將筆記本微側給她看。


    林少紅笑著也點了點頭,又回過頭繼續聽陳洪山匯報。


    陳洪山接著說:“還有一派,是最麻煩的,他們也不上訪,也不上訴,直接來硬的。有的直接到林場山上去砍樹,有的把林場出樹的道路挖斷,雙方為此發生幾次打架事件,派出所沒少出警,我們沒少去協調,都沒有結果。這一派以鄧春生為代表。盤嶺村的情況就是這樣,比較麻煩。如果不解決林地爭議問題,這改革沒法改。我就匯報這些,文鄉長還有什麽沒有?沒有就請林縣長作指示。”


    “我沒有,陳書記匯報得很詳細了。”文大富說。


    林業局長口氣略微有點嘲諷地說:“老陳你剛才不是說四種方式嗎?我怎麽硬是隻聽到了三種。”


    陳洪山將剛拿起的茶杯湊到嘴邊喝了一口,放下杯子不慌不忙地說:“第四種就是融匯貫通了前三種方式。”


    “什麽意思?”林業局長沒明白。


    “就是哪種方式都參與一下,都試下。不單純用一種方式,屬於跟風派。”陳洪山說。


    他一解釋,大家就都明白了。看來,盤嶺的問題還真是問題。


    陳洪山匯報完後,大家都屏氣息聲,等候林少紅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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