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映雪瞬間紅了眼眶,不勝感激地說:“謝老夫人為我母子的未來四處奔走。不管您信與不信,我事先確實沒想過入府做平妻,隻想讓峰哥兒見見親人,這才帶著峰哥兒趕來,自從做了母親便知為母則剛,我一切隻為了峰哥兒,這才有了不合時宜的叨擾。”


    她梳著婦人發髻,緊緊摟著身邊七歲的峰哥兒,姿態柔中帶剛,眸光委屈卻又暗含倔強。


    峰哥兒緊緊挽住他母親的手臂,小小的孩子眼睛裏本該是單純和稚氣,但他卻很不一樣,眼裏有著超出這個年紀的成熟和隱忍。


    宋老夫人、夫人陳氏,以及滿屋子的忠仆看著這姿態極低的娘倆,都十分不落忍。


    大奶奶為何就如此淡定,也不勸勸她姐姐呢?


    眾人突然就意識到,大奶奶從頭到尾一直未對此事表態,反倒跟夫人因為遠哥兒親不親厚爭論了幾句,也怪夫人自己不占理,婆母的輩分擺在這兒,偏要說些沒譜的話,被大奶奶一個小輩逮住言語間的不妥,搬出祖宗和律法結結實實駁斥了一頓。


    “映璿。”老夫人轉過頭,眸光深切地看她:“映雪這些年日子不好過,現在好容易逃回來,又帶回來峰哥兒,咱們侯府斷然不能對她置之不理,我算是看出來了,映雪不肯應嫁給拓兒做平妻,是心裏存了疙瘩,這個疙瘩隻有你能解,你就開解開解她吧,就不說早年跟拓兒先定親的是你姐姐,單說你們姐倆從小感情甚篤,你都該在此時站出來成人之美,這件事你的表率很重要,不宜小家子氣,要大氣些,讓那些碎嘴子奴婢好好看看,映雪以後是和你平起平坐的當家主母之一,看誰還敢再亂嚼舌根。”


    韋映璿險些聽得笑了。


    她將指尖的私印拱進掌心,似笑非笑說:“祖母說的極是,我跟姐姐一母同胞,自小感情深厚,我至今還記得姐姐屍身抬回家那日,全家悲痛,爹和娘帶著滿腔的悲愴與哀思做了讓我替姐出嫁的決定,時光荏苒,距離那時已經七個年頭了。”


    如果不是爹娘和已故的宋侯爺突然商定讓她代姐姐嫁給南亭侯世子,她本該另嫁他人,擁有另一段姻緣,韋家也不會因此得罪了董貴妃,累及宮中的小姑母這些年處處被針對。


    老夫人聞言也是一陣唏噓,陷入了當年的回憶當中。


    當年老太爺還在世的時候兩家就定了婚約,本來嫁入侯府的該是韋映雪,誰知那年北方各地發大水,城郊湧入不少流民,韋府在城外發放救濟糧,映雪這個孩子跟著她哥哥一起張羅,一轉眼突然就失蹤了,十天後,他們在河裏打撈出一具屍體,身體已經泡得不成樣了,隻能從相似的身形和衣服認定是映雪遇難了。


    所有人都以為映雪是在城外的河邊被流民推搡擠落河中遇難的,誰成想七年後映雪突然回來了!


    老話說的好,人走茶涼。若是韋映雪孤身回來,侯府還真不一定有那麽大的反應,可她偏偏是帶著峰哥兒回來了,老夫人一看見峰哥兒就知道那絕對是拓兒的孩子,自己的親重孫子,侯府正經的血脈,那她就不得不認真對待了。


    “妹妹竟然都記得。”韋映雪眼裏閃過點點淚光,動容地說:“這些年我也一直惦記著妹妹,思念著兄長和爹娘,沒有一天不盼著早日團聚,回來後方知七年前妹妹替我嫁進侯府,代我與侯爺盡了未盡的緣分,現在想想,有妹妹真是我做姐姐的福氣。”


    “好好好,看到你們姐妹這樣團結一心,我就放心了。”老夫人看著她們和睦,卸下了隱約的不安,欣慰地說:“映璿,你要多勸著映雪,讓她敞開心胸,安安心心嫁給拓兒做平妻,她該享享福了,以後你們姐妹倆一起執掌中饋,侯府會在你們手裏欣欣向榮的。”


    “祖母。”韋映璿翹著嘴角,但笑意未達眼底:“您說什麽我本該無條件依著您,但這件事我卻不能站在您一邊,我得向著我姐姐。”


    老夫人表情一凝,“怎麽?”


    韋映璿不疾不緩地說:“做妹妹的最了解姐姐,姐姐幾次三番提及不願做平妻,想是在外頭這七年自由慣了,不願再操心料理府中瑣事,您是知道的,府裏一攤子事兒勞心勞神,我自然舍不得我姐姐勞累,她已經吃了太多苦,好容易回到自己家就該隨心所欲些,姐姐素來無欲無求,不爭不搶的恬淡性子,讓她做平妻反是給她添了負擔。”


    韋映雪呼吸一提,下意識想反駁,但被老夫人接下來的話壓了下去。


    “你這麽考慮,倒也是。”宋老夫人經她一提醒,突然想到韋映雪消失這七年,心裏不禁有些沉,見到重孫子的喜悅都被衝淡了。


    她突然反應過來:要是韋映雪做了拓兒的平妻,就算不執掌中饋,很多在外應酬之事都無法置身事外。


    像是逢年過節京城貴婦間的禮尚往來,宗族各房每年的祭祖出行,宮廷裏太後和長公主這些貴人們動輒邀約的宴會,以及官眷之間大大小小的往來應酬,都需要主母拋頭露臉……


    可是,韋映雪她禁得住貴婦圈的探究和揣測麽?


    想到這,宋老夫人身上驚出了一層薄汗。


    這兩日被重孫子歸府的喜悅衝昏頭腦,想著重孫回來了,他娘的身份自然也要跟著提上來,這才趕緊去宮裏找太後要恩賜,想趕緊把韋映雪給娶進門,她是壓根沒顧上細思量韋映雪合不合適,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多年前那個未出閣的少女,作為韋家的長女,舉止落落大方,性子隨和疏朗,再加上韋家家風嚴明,子女德行方麵不會有失,做侯府主母必然是夠格的,她就沒半點猶豫和思量。


    直到映璿提到這七年,老夫人心頭驚覺不安。


    韋映雪孤身在外七年,據她自己說是,運氣好得到好心的夫妻相助,日子隻是勞累貧苦些,卻一直保住了清白,但……口說無憑,孤兒寡母的流落在外七年,誰知道中間發生過什麽不幸和意外呢?


    聽說她這七年經曆十分坎坷,先是被賣到酒樓後廚做廚娘,後來又流落到邊防駐軍的營地做炊房粗使,都是些上不得台麵的差事,可仔細一想又讓人生疑,她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模樣嬌俏,怎就隻被擄走做了廚娘和幫廚?運氣是否太好了些……


    不管怎麽說,她一個大家閨秀在外拋頭露臉這麽些年是事實,在軍營那種地方少不得跟那些軍漢子有往來,很可能早就沒了當初的冰清玉潔……老夫人不敢再細想。


    要是讓她做了平妻今後跟映璿一起拋頭露臉,引來什麽流言蜚語,定會對侯府名聲有損。


    宋老夫人沉吟一番,繼續說:“還是你想的周全,映雪的性子的確不那麽適合當家理事,容我再想想……”


    韋映璿聽出老夫人改弦更張之音,淺淺笑了。


    上輩子她極力促成嫡姐進府做平妻,壓根沒在老夫人跟前諫言,她那個腦袋空空的婆婆自然也想不到這些,老夫人著急給大重孫子的親娘抬身份,急匆匆請旨辦了這場婚事。


    婚宴當天老夫人才意識到草率了,當天的宴席上就鬧出風波,女眷們在席間討論起韋映雪在外頭神秘的七年,幾個身份貴重的女眷公然質問韋映雪是如何跟軍漢子打交道的,韋映雪拙於應對貴女們的七嘴八舌,被懟的灰頭土臉,讓侯府丟了好大的臉,她不潔的流言也不脛而走。


    後來的幾年,侯府費了很大功夫為韋映雪正名,宋拓先是派人大模大樣的去到北疆調查,相繼接回來當地的“證人”回來給韋映雪作證,這些人嘴裏的話自然不全是真的,不少都是老夫人和宋拓提前安排好的自己人,靠著這些人證,勉強堵住了悠悠眾口。她也是不遺餘力周旋在各個貴婦間為姐姐美言,加上娘家那邊父親和兄長也是全力支持嫡姐,四處為嫡姐說公允話,這才讓韋映雪的名聲漸漸好轉了。


    這輩子,她不會再委屈自己為韋映雪做任何一件事兒,她隻會討回上輩子他們欠了自己的公道。


    夫人陳氏未能第一時間看明白婆婆的意思,仍舊憤憤說:“我看府裏該好好整頓整頓,有些下人的要重新給他們立規矩,映雪你莫把那些難聽話放在心上,這個平妻你自然是當得,執掌中饋說難也不難,等你順手了也無甚麻煩的,回頭讓映璿好好帶帶你……”


    老夫人咳了一下,黑著臉打斷陳氏:“我想了想,映雪受了那麽多罪回來,確實不宜勞累,入府做平妻的事兒就不再勉強她了,去家庵修行也大可不必,還是盡快給映雪安排個大些的院子,就先以映璿親眷的名義住進去,其他的日後再商議吧!”


    她沒忘了多強調一句:“峰哥兒就先養在映璿名下,擇日過繼給映璿,映雪你不要多想,隻是掛個名,你還是峰哥兒最親近的母親,映璿畢竟是主母,她養育宋家的孩子更名正言順些。”


    對老夫人來說,府裏多不多出個平妻是不重要的,重孫子歸府才是最重要的。


    韋映雪愕然,怎麽也想不到韋映璿給出這麽個表態,竟還說動了老夫人,三兩句話就把自己嫁進侯府的希望給破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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