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疼痛分級裏,分娩痛牢牢占據著最為疼痛的頂級。而被溫嬌按住強灌下足足一桶落胎泉水之後的如意真仙此刻的感受則像同時要生產一百個孩子,疼痛近死。


    他瞪視著自己鼓脹的腹部,刹那間那裏已經膨脹到足有磨盤大。隔著衣服,甚至能看見許多鼓包在動來動去,仿佛被驚動後混亂逃生的魚群。


    它們撕咬、頂撞著,下一刻便有拳頭大的深色水跡浮現在血色的羅袍上,很快擴散,擴散,腳下很快暈開了大片的血泊。


    直到此時如意真仙才來得及聞到滾燙的鮮血的氣味。他茫然地張大口,聽見自己發出了非人的慘叫。


    如意真仙是活活被落胎泉水化去五髒六腑而死的。


    “婦人孕育,本是這世間極重大而又極艱險之事。稍有差錯,輕則終身病痛,重則一屍兩命。幸有天地慈悲,賜下靈泉化胎。你卻為一己私欲將其占去,陷無數婦人於產難。你既以此牟利,便也嚐嚐這產難的滋味。”溫嬌說著,而後,將目光投向老道士。


    老道士早就被嚇到軟在一旁,見她看來,忙沒命地磕頭:“仙姑饒命啊,都是這如意老妖指使的小道,小道也是被逼無奈呀。”


    溫嬌掃了眼他身上的道袍,看得出來是價值不菲的好料子:“哦?被逼無奈?”


    我看你可是享受得緊呢。


    老道士將頭磕得嘣嘣響:“仙姑明鑒,真的不幹小道士的事!”


    溫嬌抿唇一笑,溫聲道:“我信你。”


    那道士氣才鬆了半口,便聽她又道:“可今兒的事,也不能這麽就輕輕算了。”


    老道士一僵,緩緩地抬頭,隻見她指了指被扔在一旁的黑陶缽:“這缽井水,你師父不過喝掉了一點子,餘下的井水便賞你吧。”


    一盞茶後,如意真仙的屍體旁多了個伴兒。


    溫嬌身如疾風,在聚仙庵裏轉了個來回,將內裏師徒倆攢了多年的家當卷了出來。


    這些年如意真仙與徒弟卡著落胎泉賣水,聚斂的財富十分可觀,堆起來足有一座小山大小。此刻被溫嬌一股腦堆在落胎泉旁邊,看去相當的有氣勢。


    溫嬌掐訣叫了土地出來,吩咐道:“這些都是這對妖道搜刮來的不義之財,我有事在身,懶怠去打理它們,便交與你,拿去周濟轄區內的窮人吧。”


    女兒國的土地也是女人,白發白眉,拄著拐杖,一副老封君的模樣,聞言顫顫巍巍的就要給溫嬌下跪:“元君慈悲,老身代她們謝過。”


    溫嬌手一揚,無形力道架住了土地,不令她雙膝著地。


    那土地隻好重新站直,望了眼不遠處的屍體,麵有忐忑之色,賠笑道:“元君替女兒國除了這兩個妖道,女兒國百姓知道後一定感恩戴德,一年四季供奉不止。不過聽說這如意妖道是個有來曆的,他外甥前陣子做了觀音大士身邊的童子,會不會有些幹礙?”


    先頭孫大聖來取水,礙著這一層,都沒好將他徑直打殺了。這位新晉的清妙元君倒著實辣手,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清楚內裏的門道。


    “那又如何?”溫嬌輕笑。


    悟空手軟,那是因為如意真仙的妹夫牛魔王真是他的拜把子兄弟。何況先前他把紅孩兒度去當了觀音菩薩的童子,縱然他自己在理,也不免於心不安。


    而這些枝枝節節,於溫嬌何幹?她未成仙之時,就敢告哮天犬的狀,成了仙之後難道還會怕得罪一個童子?


    她環視四周,目光落在那堆財寶中的一隻錦盒上,一招手,那盒子即飛到她麵前,自動打開,露出了一對斷裂的雙鉤法寶。


    烏光森森,顯然是品相不差的法寶。


    “好鐵,足以萬載不朽。”溫嬌說著,五指倏然握拳。


    隻聽一聲巨響,如意真仙與老道的屍體所在的地麵陡然下陷,數塊巨大的青石飛起,將掉落的屍體一層一層牢牢壓住。最大的一塊青石最後落下,在半空中即被隱隱電光修成了方正的墓碑。


    那四截斷鉤也隨之飛起,在電光的交纏中化為鐵水,繼而變作一張極薄的鐵紙,將那墓碑密密地裹住。


    墓碑直直插入地麵,正對著落胎泉所在的水井。如有人來取水,定會看見墓碑上縱橫凜冽的字跡:“如意妖道師徒合葬之墓”。


    旁注:“天賜靈泉,庇護產難。如生貪念,二妖為鑒。”


    溫嬌想了想,又運起雷霆之力,在墓碑背麵刻下:“清妙元君殷溫嬌立。”


    “家門都報在了這裏,那紅孩兒若要與你為難,盡管讓他來找我便是。”溫嬌道,在女兒國土地的目送裏,輕笑騰雲而去。


    另一頭,玄奘與八戒雖然經曆了一趟小產,但八戒體壯,玄奘也不是柔弱和尚,又經了朱果粥補養,沐浴換衣後不過略做休整,便要往女兒國王都而去,好倒換通關文牒。


    那女兒國王都距離他們借宿的人家不過三四十裏。放在往日,白龍馬抬腳就到,今日師徒四人卻足足折騰了兩個時辰才到了城門邊。


    八戒一手牽著馬,一手揮起大袖子撲著身上的灰,不滿道:“都說了,師父要是坐不成馬,咱們大不了慢慢走。就算非要跑,這馬不是還閑著嗎?就不能給俺老豬騎上一騎?弄得俺老豬又是跟著你們跑又得牽馬,弄得一頭一臉都是土,你看這都什麽事兒啊?”


    悟空笑道:“呆子說什麽渾話!城門日落即關,要是一味的慢慢走,豈不是今晚要宿在野地裏?你這還在小月子裏的身子可怎麽受得住?再說了,這馬做師父的不騎,做徒弟的自然也不能騎,哪裏有做師父的走路做徒弟的騎馬的道理?”


    八戒也知道,他不過是白嘮叨幾句:“都是叫師奶給的衣服給鬧的。不然師父放著好好的馬不騎,非得靠著自己的兩條腿走?哪裏有這麽折騰親兒子的?”


    玄奘聽不下去了:“八戒。”


    八戒忙道:“好好好,是長者賜,不能辭。師奶特特吩咐給師父的衣服,師父就得立刻穿起來,哪怕紮得馬都受不了,那也是半點都不能取巧。”


    悟空笑道:“呆子,你懂什麽,師奶這是疼咱們師父呢。”說著火眼金睛一轉,掃向周遭。


    除了外邦來的生意人,女兒國裏隻有女子。此刻排隊等待進城的自然也放眼望去盡是女子,有年輕的,也有年老的,各個兩眼眨也不眨地望向他們。


    確切來說,是望向師徒四人中唯一高大俊美、豐神俊朗的玄奘。


    她們的眼神,像是餓極了的狼群看到了一隻香噴噴的小嫩羊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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