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蕊一夜不眠的查賬,越查越是心涼。他堂堂男子,一向不理內闈之事,少時有母親操持家務,婚後全盤交給殷溫嬌處理。有時也隱隱覺得內囊撐不起一家子的嚼用,但殷溫嬌不提,他樂得清靜。直到被殷開山提點著寫了和離書時,那點隱秘的預感頓時擴大到十分,此刻理清賬目,更是越查心越是墜落穀底。


    一家子的份例,老夫人與愛妾們額外的補品、衣料、首飾,除殷溫嬌房裏的下人是丞相府送來的,其餘所有丫鬟仆婢都是回長安時買來的,還有李家姐妹的身價銀子,他上個月買下的一塊美田……林林總總下來,他的俸祿早花得一幹二淨,餘下的虧空足有四百貫,還是殷溫嬌填補的,估計是挪了自己的嫁妝。


    和離後,殷溫嬌的嫁妝必然是要帶回去的,挪用的這部分定然要補上。還要給她一筆足夠她三年用度的賀儀……這筆錢該到哪裏湊?回長安後,他也收過幾筆禮,折合成市價大約有四五百貫,用來打發別人或許綽綽有餘,用來打發殷溫嬌,陳光蕊可不認為殷家人有那麽好糊弄。除非……


    但願殷相貴人事忙,把這回事忘了,給他時間去湊錢。不到萬不得已,他可舍不得把那東西送人。


    陳光蕊熬了一夜,伺候他的丫鬟能紅也陪著他熬了整整一晚,見他往桌上一癱,見縫插針端來早食:“郎君不是做這些精細活的人,猛一接手覺著頭疼也是常有的。隻是郎君也該顧念著自己的身體,要查賬,什麽時候不行?這麽沒日沒夜的趕著看,倒把自己熬壞了。”


    陳光蕊心裏苦,陳光蕊什麽話也說不出。昨兒他簽了和離書的消息一直被瞞著,便是他母親張氏夫人也不知情。底下人見他徹夜查賬,還以為是他與殷溫嬌不睦,殷溫嬌賭氣摞了挑子,陳光蕊隻能自己接手的緣故。


    能紅見他麵色灰暗,猶豫了一下,又說:“論理,有些話不是我這個做丫頭的能說的。家裏一向是大娘子管賬,上上下下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她昨兒賭氣回了娘家,這些瑣事自然是摞開手不肯再理會的。老夫人隻愛吃齋念佛,兩位小娘隻會討郎君歡心,而郎君自個兒正事要緊,自然也騰不出手理這些家事,最後還是要讓娘子管的。郎君看在娘子辛苦的份上,總歸對她和軟些。我是沒讀過幾本書,隻知道一個粗淺的道理,家和萬事興。”


    能紅是陳光蕊回京後買的丫鬟之一,據說原是某官員的寵婢,那官員犯了事,急著湊錢才把她賣了。因模樣俏麗,買回來當天陳光蕊便把她收了房。又見她伺候得著實好,又識文斷字,能轄製他房裏的其他下人,陳光蕊反而不願意抬她做妾,隻留著她在房裏伺候,故而名義上是婢女,實則說話分量自與其他人不同。


    這道理,你怎麽不早說?


    陳光蕊滿心懊悔,心知她說的是正理,不好說她的,隻得埋頭喝粥,才入口還沒咽下去,忽聽大門被擂得山響,隔了老遠都能聽見門外人洪亮的叫聲:“陳光蕊你開門!你有本事寵妾滅妻你有本事開門!”


    “啪!”手裏的碗摔落,濺開滿地碎瓷。陳光蕊深吸幾口氣,對上能紅不解的目光,虛著嗓子道:“是丞相府的人來了。”


    能紅見他麵色難看得與黃土有得一比,終於意識到,昨日殷溫嬌回娘家鬧出的風波比她想象的還要大得多。


    忽地一個丫鬟跑來,陳光蕊認得那是李小蠻的丫頭小玉,她滿麵慌張:“郎君,不好了!大李小娘卷了她房裏所有的貴重東西,跑了!”


    什麽叫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就是。陳光蕊嗓子一堵,險些吐血。


    能紅連忙拉了小玉去查丟了哪些東西,開了單子預備報官。事實證明,李小蠻卷走的不光有她自己房裏的所有金銀細軟,還借著請安的名義,偷了陳光蕊老娘屋裏的一隻玉馬,見陳光蕊不在房裏,又趁下人不備,悄悄從他放梯己的匣子裏摸走了三隻元寶。她與後門的門子最熟,給他打了兩角好酒,灌得爛醉,就趁著天微微亮,神不知鬼不覺地攜財跑路去也。


    自然,此時的陳光蕊還不知道這些細節,他已顧不上李小蠻,而是揪著心,先盤問傳話的小廝:“門外喧嘩的都是什麽人?”


    小廝說:“是二十來個武人,帶刀帶劍的,看著就不是善茬。”


    是丞相府上的家丁。


    “帶頭的是舅爺,看著表情不善得很。”


    是殷元世子,他要隻帶幾個人來,那就是給他姐姐出氣,至多不過是罵他一回、打他一頓。可帶這麽多侍衛,就是抄家都夠了,說不定就是奔著直接搬空陳家來的。


    “還有大娘子的車。”


    陳光蕊忽地放下心來。小廝看見自家郎君的臉上又浮起熟悉的神情,隻差一把羽毛扇子和一副假胡子,就可以扮作戲台子上的諸葛亮。他沒文化,不知道讀書人一貫將其形容為“勝券在握”。


    陳光蕊也的確勝券在握。當年繡球中選,洞房花燭夜她一放下遮麵的扇子,抬眼含羞與他對視時,陳光蕊便摸透了她這個人。殷溫嬌是一泓溪水,清澈得一眼能看到底。她性情是柔婉可人的,心地是柔軟純善的,德行是賢德堅忍的,當至親之人有可能會因為自己而受到傷害之時,她總會選擇自己默默承受。


    大抵還是前日尋死被救下後,他的反應太過冷漠,超出了她的忍耐限度,她才不管不顧地跑回娘家告狀。現在一夜過去,她也該冷靜下來,為著丞相府的名聲,哦,還有他們的兒子的心情,她不能讓陳家太狼狽。


    今日如果隻是殷元來,陳光蕊定是怕得不得了。可殷溫嬌也同來,陳光蕊頓時底氣十足。憑他的懷柔手段,還怕籠絡不住她?隻消說幾句軟話,撤了那和離書也大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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