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號帶著亞瑟離開後,李雅然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再集中精神。


    不知為何,她的意識中總會出現一幅畫麵,她仿佛看到亞瑟變成了人類的模樣,正目不轉睛地看向自己。


    他嘴角掛著極其輕蔑的笑容,似說非說的模樣仿佛在嘲笑李雅然曾經的信誓旦旦。


    李雅然受不了他無聲質問的模樣,想要上前進行解釋,可亞瑟並不給李雅然任何機會,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原地,隻留給李雅然一個絕望的背影。


    這一刻,那些早已被李雅然遺忘了上千年的記憶突然翻湧而來。


    她在意的那些人類,她向往的那些自由,仿佛在一夕間都蒸發在了宇宙的黑暗當中。


    他們這些生命體的存在究竟是為了什麽?


    究竟是為了見證宇宙的變遷,還是體會一次次的生離死別?


    此時此刻,李雅然絲毫看不見真實的眼前,她的意識中隻剩下悲慘的過去,和迷茫的未來。


    而由於李雅然情緒的巨大波動,她所在的整顆星球,正經曆著一場狂亂的災難。


    呼嘯而來的巨浪重重拍打著好不容易爬上岸邊的單細胞生命體,將它們賴以生存的棲息之地瞬間擊得粉碎。


    一時之間,整顆星球都經曆著地動山搖,那些由李雅然精心雕琢的山脈,頃刻間被她的意識所瓦解。


    然而李雅然並未注意到這些,她還沉浸在過去的意識當中,還沉浸在深深的迷茫與綿延的悲傷之中。


    “轟!”


    “砰!”


    “嘩啦!嘩啦!砰哧!”


    當巨大的震動與熱烈的火光終究將李雅然的意識從遙遠的往昔中拉回時,她才意識到她寄居的行星再一次發生了變化。


    李雅然不知為何竟能將其他區域的小型天體拉至自己所在行星的軌道範圍內,而後它們開始碰撞融合,最終形成了更大的天體。


    眼下李雅然擁有了更為廣闊的世界,可這也令她無比痛心。


    因為自己一時失控而導致先前精心設計的一切都被摧毀殆盡,李雅然這才明白如今的自己,究竟擁有怎樣恐怖的力量。


    當然,她必須為自己擁有的力量付出代價,眼下她隻能說服自己重新拾回耐性。


    好在原始的地貌已經具備,即便碰撞後的地表顯得有些破碎,可李雅然仍能修複這一切。


    在將那顆闖入的星球與原有行星進行充分融合後,李雅然完成了對大地的重新雕琢。


    所有的一切依舊按照她記憶中那般進行,這裏依然是一顆放大版的地球。


    隻不過星球的融合剛剛完成,星核內部還極其不穩定。地震與火山噴發時常發生,而李雅然並不願意費心去壓製這一切。


    在等待行星逐漸穩定的同時,李雅然將自己的意識盡數用於探查星球上的生命跡象。


    好在之前發生的一切並未徹底破壞那些大分子結構,它們依舊能夠自主進行融合與進化。


    在漫長的歲月中,李雅然最大的習得便是等待。時間對她而言不再具有任何意義,她隻需要進行細心觀察即可。


    希望這一次,不再有不可預料的意外發生。


    當所有事情不再出現偏差,李雅然終於等到了她期待已久的翠綠爬滿大地。


    當那些可愛的植物逐漸令大氣層中的氧氣變得豐富起來,讓大氣層的厚度越發增加後,李雅然意識到這一切還遠遠不夠。


    生命的進化並沒有按照李雅然預想得那般進行。


    即便此刻占據天時地利人和,可她期盼已久的生命體始終不曾出現。


    與李雅然預想得截然不同的是,海洋中並沒有出現最原始的動物,反而是那些植物演化出了可遷移的屬性。


    即便它們仍舊將根須深深紮進泥土中,以此來獲取養分,可它們同樣能將根須從泥土中抽離,將自己轉移到更加適合的生存環境中去。


    此時的植物,好似都帶有自我意識那般,它們能夠根據環境的變化而隨時調整自身狀態。


    由於它們生長周期較短,往往在兩代之內就能完成階段性的進化。


    這讓李雅然感到萬分詫異。


    不僅如此,它們還演化出了一套完全出乎李雅然意料的神經係統。


    這套係統與李雅然概念中的那些動物全然不同,相反地,它們的運行模式反而與鐵基生命有著極大的相似。


    經過詳細的觀察研究,李雅然發現這些植物的確能夠通過意識進行數據傳導,它們的每一株個體都能發射出一種高頻電波,以此來將它們獲取到的信息與同伴進行分享。


    難道是因為自己的存在,才在潛移默化中影響它們,使它們演化成如此的嗎?


    盡管這些可愛的小生命讓李雅然為之深深著迷,可這極大地偏離了李雅然原本的計劃。


    在她的設想當中,大約隻需要耗費數萬星日,祝融上就該出現類似於曾經在地球上生活的智人,可直至那些綠色的植物布滿了整個地表,李雅然都沒能見到任何靈長類生物。


    究竟是哪裏出了錯?李雅然不得而知。


    可即便心存不舍,李雅然還是決定重啟這顆星球的生物圈,讓一切從頭再來。


    當肆虐的洪水席卷了整顆星球之後,那些以二氧化碳為生的植物終究因為長期困在水中而逐漸腐爛。


    整顆行星再次回歸曾經的岑寂,無奈的李雅然隻能繼續耐心等待。


    *


    在曆經十九萬三千五百四十六星日,重啟過三次行星生態圈後,李雅然終於徹底失去了耐心。


    她始終找不到問題所在,無法得知為何一切都如此相似,可她卻再也不能孕育出像人類一樣的生物。


    “究竟是哪裏出了錯?誰能告訴我問題究竟出現在哪裏?明明一切都是這樣相似,可為什麽還是沒有人類?到底要怎樣做才會出現人類!”此時此刻,精疲力竭的李雅然已經踏入了崩潰的邊緣。


    她做過無數次嚐試,修正了無數的細節,可始終無法讓生態圈進化出類似人類一般的生物。


    這樣繼續下去,她還要如何執行自己的計劃,如何複活曾經那些自己在意的人類呢?


    李雅然不知自己究竟該如何做,才能讓一切重現。


    其實,在李雅然的意識當中,有關於人類的部分已經變得十分模糊了。


    她隻是隱約記得人類的模樣,她甚至已經忘記了每一個人類身體當中,究竟包含有多少塊骨骼。


    過去的她一直認定自己的意識足夠可靠,卻沒想到原來它們也會隨著時間的推進而逐漸變得模糊。


    難道自己終將忘卻那一切嗎?


    李雅然著實不甘心,不甘自己變得如此陌生,變得忘卻了自己誕生的源頭。


    她想要拯救人類,即使自己最終會忘記人類的麵容,忘記有關於人類的一切,可她仍舊記得自己想要重新找回人類。


    因此,李雅然將自己的整個意識都從行星中抽離出來,並且為自己重塑了一具血肉之軀,而後李雅然光著雙腳,真實地踏在了她精心雕琢過的土地上,假裝自己從始至終都生活在這裏似的。


    “這裏的空氣可真清新呀!”


    當李雅然的雙腳真實地踏在泥土上,她放鬆地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這顆星球上的空氣。


    隻不過李雅然擬化出來的身體並不能真的完成那一係列複雜的呼吸運動,因此她僅僅是將空氣吸入了自己體內,而後它們又會原封不動地從李雅然幻化出的鼻子中四散出來。


    直到這一刻,李雅然終於願意承認自己的失敗了。


    自己能夠改變整顆星球,自己已然擁有移山填海之能,可自己終究無法創造出人類,無法讓這顆與地球相似度極高的星球誕生出類似人類那樣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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