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李雅然暫時無法理解妮克西亞與阿斯塔提到的陌生感究竟是什麽。她不明白自己的意識已然強大到如今的地步,可為何他們竟不能清楚地感應到自己。


    “要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呢?你的意識的確帶給我一種極其熟悉的感覺,可這種熟悉感過於渺遠,並且當中同時摻雜了太多因素。比如我能夠在你的意識中感受到其他星辰宇宙,甚至大氣湧動。而有關於你的,讓我們熟悉的那部分卻非常微弱。”阿斯塔正努力地向李雅然描述著他們的感受。


    李雅然並不知道那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但是她從阿斯塔的回複中迅速明白過來,如今她的意識中摻雜了太多東西,他們已經無法通過意識及時辨認出她的身份了。


    “所以你究竟在星球的什麽位置?我們可以降落到星球上稍作調整,再進行一次簡單的重逢。”妮克西亞向李雅然詢問道。


    “唔......這個,可能不是特別方便吧。”考慮了片刻,李雅然還是隱瞞實情。盡管對於好友的出現,李雅然的確欣喜萬分,畢竟她已經忍受了數百年的孤寂。但是她並不認為眼下是坦白的好時機,她沒辦法向自己仍舊具備個體形態的舊友解釋,為何自己成為了一顆星球。


    “目前我們正在星球上進行一些秘密活動。‘耐基’,你應該是明白的。雖然這裏並沒有被設立為禁區,可是我們進行的試驗同樣是無人知曉的。”


    “這樣呀,能夠理解。那我們就先行離開,等以後有機會在納普斯重聚。”妮克西亞在這些事情上絕不會拖泥帶水。


    “不過開始由於我們失誤導致大量隕石落入你們所在的行星,沒有給你們造成太大的影響吧?”妮克西亞並不知道李雅然等人正在這顆行星上進行試驗,直到現在她才想起詢問他們是否給對方造成了嚴重後果。


    “沒關係,我可以解決這些問題。”李雅然看了一眼早已千瘡百孔的地表,故作輕鬆地說道。


    她的確可以解決這些問題,隻不過這需要耗費她的大量精力。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撫平的地表在瞬間被撞擊得斑駁錯落,李雅然還是有些懊惱,都怪自己製造得大氣層還不夠厚,沒能阻擋更多的隕石。


    不過妮克西亞等人完全相信了李雅然的說辭,“既然沒有對你們造成太大傷害,那我們就繼續執行任務了。畢竟這次失誤讓我們損失了太多物資,我們要盡快找到更多的星球完成補給。”


    “好,你們注意安全。”盡管戀戀不舍,可李雅然還是克製住了自己的情感,灑脫地與妮克西亞和阿斯塔道別。


    “等我們忙完這些實驗,我們再回去納普斯好好地聚一聚。”


    不過李雅然僅僅說說而已,她的意識中其實也並沒有底。她不知道已經成為行星的自己,究竟該以何種麵貌與好友相見。


    *


    短暫的插曲結束後,李雅然繼續之前未完成的事宜。


    她再次按照記憶中的順序進行原子堆砌,試圖製造出用於生命起源的最原始的細胞。


    就在這時,她竟然感受到行星之上,那片廣袤的海洋當中存在某種異動。


    這種異動極其的微弱,令她不得不傾注全部的意識去進行關注。


    啊!


    沒想到那場令李雅然頭疼萬分的意外,竟然同時為她帶來了巨大的驚喜!


    李雅然感知到在海底深處,竟然出現了最為原始的細胞。她感知到的異常,竟然就是生命的律動!


    原來妮克西亞等人沒能捕獲的隕石群中,竟然攜帶有能孕育出生命的原始細胞。


    這次意外竟然將生命的種子播撒到祝融的身體上,李雅然終於不用再為如何創造生命而感到困惑。


    可她在欣喜萬分的同時,卻也覺得愈發的震驚。


    那種被無形雙手鉗製住的窒息感,讓李雅然一陣一陣的驚詫。


    無法逃脫的宿命感猶如一個帶有鋸齒的滾筒,一寸一寸壓過李雅然的意識。


    此刻的李雅然,深感自己仿佛一隻匍匐在地的蟲子,而宇宙則猶如一架滾滾向前的馬車,終將從她的身軀上碾壓過去。即便她知道頭頂存在巨大的陰影,即便她知道危險即將降臨,但她也無論如何都逃脫不了粉身碎骨的命運。


    她化身的星球終於擁有了生命,可這生命並非她親手創造,而是宇宙直接送到她麵前的。


    李雅然想要成為生命的創造者,可她終將隻能旁證。


    僅一瞬間,李雅然突然明白了,宇宙早已擬定好一切,沒有生靈可以成為跨越層級的存在。


    她隻能是局中子,終究無法變成她向往已久的執棋人。


    既然如此,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命運,李雅然便也不再糾結。她迅速將自己發散到宇宙中的意識聚攏於祝融周圍。


    反正自己無法反抗,那就順從於眼前吧。


    畢竟作為曾經極度渺小的生命,眼下竟然能成為生命的見證,也算是突破生命的限製了。


    因此,李雅然極其用心地聆聽著海洋深處原始細胞的分裂,一點一點觀察著它們是如何在洶湧磅礴的海洋中,一點一點占據更多位置的。


    其後的一切都並無懸念,就如同李雅然曾讀取過的那些數據一般。


    無數的細胞通過碰撞融合,形成更大的物質。


    即便這些物質當中並不存在意識,可它們就像是被編輯進了程序一般,天生就想搶占更多的生存空間,天生就想讓自己的身軀出現在宇宙中的每一個角落。


    而後的一切都像是與李雅然無關了。


    她為這些生命創造了一個極其適合繁衍的溫床,現在她隻能成為一個合格的觀察者。


    李雅然看著它們不斷地搶占生存空間,又為了能夠很好地延續自己的生命,從而不斷展開進化。


    在碰撞與融合當中,不斷有新的細胞誕生出來,原來生命自有其軌跡,即使整顆星球都屬於李雅然,可她也無法改變這些生命的軌跡。


    一時之間,李雅然玩心大起。


    她挑選了眾多原始細胞中形態最為怪異,並且出現時間最晚的一種,將其全部毀滅。她想要知道自己的介入究竟會對其後產生的生命體造成怎樣的影響。


    沒想到即便李雅然在短時間內將那種單細胞體盡數消滅,可接下來的融合依舊會產生類似的細胞。


    它們就如同燎原星火一般,無法被徹底滅盡。


    經過了長達數百星年的試驗後,李雅然徹底放棄了這一嚐試。她不再對生命的融合與繁衍進行任何幹涉,僅僅當一個溫柔的聆聽者,感受它們成長的脈動。


    終於,在第一個多細胞生命體演化出來的時候,李雅然接收到了來自亞瑟的信息。


    “李雅然,李雅然!你能接收到我的信息嗎?”


    盡管這一信息非常突兀,可李雅然還是能從其中辨別出輕微的熟悉感。


    她知道沒有人會冒用亞瑟的身份,因此李雅然立即做出了回應,“我能清晰地接收到你傳遞過來的信息。這麽多年了,你終於突破限製,能與我取得聯係了!”


    在短暫的沉默後,李雅然再次收到了來自亞瑟的信息:“原來你早就知道這一切了......你知道他們對我做了什麽,在我身上究竟會發生怎樣的事情。你明明都知道......你什麽都知道......”


    “亞瑟......”意識到亞瑟的狀態有些不穩定,李雅然突然緊張起來。“我能猜到這一切,是因為他們對我做了同樣的事情。隻不過我比你更早地取得了突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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