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鐵春梅見到郝勝利的時候他已經脫相了。本來就不胖,折騰了幾天又瘦了一圈。滿臉的胡茬和眼屎,已經看不出精明和幹練的樣子。


    鐵春梅哭了五分鍾一句話沒說,郝勝利也是低著頭。鐵春梅強忍住淚水,


    “咱家也不是活不起,你為啥要偷人家紗錠?人家棉紡廠報案說共丟失紗錠五千多個,涉案金額十多萬元。十多萬啊,拿咱們全家的命賠給人家也不夠啊。”


    郝勝利怒吼一聲,


    “我沒有,他們栽贓陷害。”


    站在後麵的獄警嗬斥了一聲,


    “郝勝利你坐下,再違反紀律此次探視立刻結束。”


    鐵春梅哭的像個淚人一般,又回到了鐵家。郝勝利的父母早亡,有幾個姐弟都在農村,出了這種事根本就幫不上啥忙。不僅如此,他那個嫂子還比一般人操蛋,


    聽說郝勝利要判死刑,就拿著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一張十塊錢欠條來要賬。鐵春梅此時正在火頭上,就和郝勝利的嫂子打了起來。


    平時嘴上不饒人,打起仗來卻是個拉胯的貨,臉上讓人撓的全是血道子。最後還是鄰居喊警察來了才把郝勝利他嫂子嚇跑。


    鐵春梅頂著滿臉傷和心裏的痛回了娘家。鐵老太嘴上不積德,心裏還是最疼自己這個閨女的。一邊哭一邊數落著姑爺,讓鐵成給想想辦法,


    鐵成則用力的抽著嘴裏的旱煙,


    “我能有啥辦法?現在出門辦事都得看關係。我就是個鐵匠,認識最大的領導就是街道辦事處的吳主任。屁用不頂。還不如找老二來商量商量。”


    聽見這話鐵老太心裏一涼,按理說鐵家這幾個兒女屬老二鐵力的家裏條件好,但是鐵老太選擇和鐵成一起過是有原因的。


    鐵力的媳婦苗翠是個眼裏不揉沙子的人,她絕對不會像楊慧這般讓人揉圓搓扁。再說苗翠她娘家也是很有實力的,在機車廠上班的鐵力還得指望丈人家照扶。


    如此下來鐵力家做主的就等於是苗翠。鐵老太活了一輩子,知道香臭。所以這些年鐵力家老太太是一次也沒去過。這次出了這麽大的事,鐵老太也沒指望鐵力能幫上忙。


    陳衛東一直在屋裏聽著鐵老太這邊的動靜,他覺得火候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可能要失控。青年來到了鐵老太的門口喊了一句,


    “小姑,你出來,我有話和你說。”


    鐵春梅在屋裏聽見陳衛東在外麵喊自己,可她並沒動。陳衛東找她能有啥好事?平時關係就不好,怕不是他媽派過來落井下石的。”


    此時鐵成眼珠一轉,他的這個繼子現在可算是一號人物了。不僅有錢,而且還有關係,前兩天就聽說楊慧愣是從生產線上給調整到後勤辦公室,


    這可不是一般二般的關係能辦到的,現在他有點後悔以前那樣對楊慧了。這要是關係好的話沒準還能借上力,他拍了拍自己妹妹,


    “衛東找你,你出去看看,這小子現在不簡單,沒準能幫上忙。”


    鐵春梅也聽說了她大嫂調整工作的事,就連他的鄰居們也議論了一陣子,都說不是廠子裏一二把手點頭這件事都辦不下來。


    鐵春梅擦了一把眼淚,拉著一張比哭還難看的臉出了門。陳衛東就叫了一聲,他知道鐵春梅一定需要一個過程才能出來。青年懶得做沒有用的事,他直接開口,


    “我能救郝勝利。幫我傳句話給他,出來後給我打工,隻要他踏踏實實的,我保證他比之前的單位掙得還多。”


    說完陳衛東轉身就走,連一句解釋都沒有。限於年代的關係,陳衛東今天的表現是很裝逼的。這個年代處於華國改革開放初期,西方的思潮還沒影響到這個古老的東方大國。


    所以很多詞匯還沒出現,就比如說打工這個詞。鐵春梅聽了個懵比蹬二五,打...打誰?。他想多問一句,無奈青年已經重重的把門關上。


    回到屋子裏鐵春梅把陳衛東的話複述給老娘和大哥,鐵老太不以為然,她一直看不起楊慧母子,自打進門後就沒給過他們好臉。鐵成則有不同的意見,


    “你就按著那小子說的告訴郝勝利,如何決斷看他自己了。咱家人現在誰也幫不上忙。”


    三天後陳衛東得到了鐵春梅的反饋,


    “你小姑父說了,隻要能活著,他當牛做馬都行。可是你有那個能力把你小姑父救出來嗎?”


    陳衛東吧唧了一下嘴,然後抱著肩膀看著鐵春梅,


    “話可是他自己說的,當牛做馬都行。到時候你們可別不認賬,我要是不幫忙,這次郝勝利可是凶多吉少。”


    鐵春梅十分肯定的點點頭。這個事現在基本就是鐵案,陳衛東這邊她也就是死馬當活馬醫。然而這個世界從來不缺少奇跡。


    十多天後郝勝利被公安機關釋放了,原因是棉紡廠撤銷了對他盜竊紗錠的指控,稱盤點中發現是賬目有錯誤。至於他內外勾結騙取垃圾處理費的事,經查,數額不大,罰款五百元了事。


    被放出來的郝勝利站在看守所的門口感覺恍若隔世,頭頂的烈日告訴他你還活著。鐵春梅不顧丈夫身上的惡臭味一下撲進他懷裏失聲痛哭。


    三天後陳衛東剛回家就看見一個消瘦的身影站在鐵家的院子裏,青年臉上隱現一絲不可察覺的得意。郝勝利看見陳衛東回來,也顧不得什麽長輩身份,深深的給青年鞠了個躬,


    “衛東,從今後你就是我郝勝利的恩人。我這條命從今以後一半是你小姑和兩個表弟的,剩下一半是你的。你說吧,讓我打誰,看我不把他打死的。”


    陳衛東神情一滯,反應了幾秒鍾才笑出來,


    “小姑父,不是打人,是打工,就是工作的意思。我給你找了一份新工作。咱們進屋慢慢聊。”


    這一宿陳衛東和郝勝利談了很多,原來郝勝利一直以為陳衛東就是個中二少年,除了混蛋點以外和別的半大孩子沒啥區別。但是今晚他發現陳衛東根本不是一般人,


    甚至有些理念超越了當今的這個時代,郝勝利也是個有抱負的人,他生命中也在等待大環境發生質變的一天。奈何上一世他誤入了歧途,鋃鐺入獄。


    陳衛東看談的差不多了,他站起身向郝勝利伸出手,


    “小姑父,很多事我現在不方便和你解釋。你暫時別問,按我說的去幹就可以了。磚廠的事我先給你十萬塊錢,你必須把這一攤給我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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