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下的湫水波光粼粼,盈盈水麵倒影婆娑,岸邊漸已泛黃的蘆葦在冷風裏搖曳。四周山巒起伏,峭壁林立,蒼岩起舞,山崖湧出的泉水匯成溪流。


    一個修行之人行走在芳草萋萋的小路上……


    層疊的群山,雲海翻滾,萬道金光閃爍。


    一輪朝陽噴薄而出……


    山坡上,牛羊遍野,牧笛聲脆。一身素裝的修行人身背葫蘆,猶如從雲朵中走來,步履輕盈,精神矍鑠。聽見笛聲,修行人微笑著停下了腳步,傾聽:


    “好動聽的笛音。”


    綠草如茵,許多馬兒在自由自在地奔馳,如疾風掠過眼前,似彩雲飄向天邊……牧馬人揮動馬鞭大聲吆喝著……土百靈和呱呱雞驚叫著從草叢中竄出,向山坡飛去……白色的芍藥、銀蓮花,藍色的鴿子花、藍盆花,紅色的山丹花,絢麗多彩,爭奇鬥豔。


    修行人讚歎:“好啊,多美的景色。天、地、人,遵循的應該是一種平衡相宜的法則,人間的所有災難禍厄,就是受天地運度的氣數影響,違背了這種法則,就會由人或者是由人與天地之間的萬物來承受,這就是報應。”


    騎在馬上的李都尉以為是崆峒山的黃方士蒞臨牧場了,打馬趕前幾步,到了跟前才看出那人比黃方士年輕許多。


    “方士這是從哪裏來?”李都尉下馬問候。


    修行人施禮:“我乃修行之人,從長安西行,準備前往聖地崆峒山,特地前來拜謁湫淵祠,路徑此地,想討口水喝,不知可否?”


    李都尉一聽是前往崆峒山的,問道:“既然是西去崆峒山的,莫非是去拜訪黃大師的?”


    修行人疑惑:“敢問壯士認得黃大師?”


    李都尉熱情相讓:“我們是故交,黃方士幾次到朝那祠拜謁,總會到我這牧場來坐坐,既然這樣,那就請家裏歇歇腳,潤潤嗓子吧。”


    修行人喜悅:“哦,原來是黃大師的故交,萬分榮幸。”


    到了木屋,明惠見來了客人,和朵兒到廚房燒水做飯去了,李都尉在廳堂陪客人說話。


    修行人說:“這兒離關隘不遠,當初匈奴來朝那進犯,就是從蕭關長驅直入的,沒對牧場造成傷害吧?”


    李都尉說:“幸虧我們及早把所有的馬兒都轉移到了山裏,後又去了關山牧場。所幸胡人來了小股騎兵,被我們給消滅了,不然還真不好說。”


    修行人點頭:“都尉有遠慮,能防患於未然,太及時。當時我就在長安,城門緊閉,幾十萬將士隱藏在城裏城外嚴陣以待。雖說最後匈奴兵對峙一段時間後走了,但被動防禦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啊!試想,胡人隻差到上林苑牧馬了,這是我堂堂大漢的屈辱啊!”


    李都尉頻頻點頭:“胡人騎兵太強大,我們這些給朝廷養馬的人深感責任重大,有時恨不得一夜間漫山遍野都是奔跑的良駒。可惜我們培育的馬匹品種不好,雖說引進了一些進行改良,加上繳獲胡人的一些馬兒,但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我們心急如焚,有愧朝廷皇恩。”李都尉如是說。


    “也不能這麽說,凡事都有個過程,會好的。有些事得慢慢來,著急沒有用。過去朝廷休養生息,還要給胡人送布匹、糧食、珍寶,別無他法。自從鹿邑之謀直白後,我們和匈奴的關係又變得如同冰火,戰事不時發生,朝廷為此很惱火,可又沒有很好的解決辦法。”


    “匈奴兵到處燒殺搶掠,施行的就是‘以戰養戰’的策略,達到了‘取用於國,因糧於敵’的目的。”李都尉陳述實情。


    “上次匈奴破蕭關,火燒‘回中宮’,逼近長安,刺疼了朝廷的心。別看當今皇上還年輕,但他卻是個有遠大抱負的人,相信他終究會成為一代雄主。雖說眼下所采用的策略不過是權宜之計,但要不了幾年,等國家經過休養生息緩過勁來了,那會就是發兵漠南漠北的時候了。 ”修行人看來了解朝廷的情況,如數家珍。


    “匈奴人用兵講究的就是一個快,先發製人,突然襲擊,能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他們從不以逃跑為恥辱,這就是我們幾次征討沒有取得大勝原因。等我們培育出馳騁千裏的良駒,就是真正剿滅匈奴的開始。”李都尉深有感觸。


    “相信會有強大的時候,待到兵強馬壯,盛世輝煌的時候,我們誰也不怕了。”修行人的話說得信心十足。


    “是啊,就等那一天早日到來。我們的馬場也在抓緊繁殖擴大,到那時對付匈奴人的‘閃電戰’就有辦法了。”李都尉停頓了下又說:“既然方士是西去崆峒山的,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就是托方士把一個孩子帶過去,交給黃大師,讓他學點本領,將來好為國出力。”


    修行人問:“這孩子是……”


    李都尉說:“不瞞你說,他是我的養子,父母在隴山郡破城後親人失散,他僥幸逃到這裏,我收養了他。這孩子機靈,時個可造隻人。”


    修行人明白了:“都尉仁義,在下敬佩。這沒什麽說的,正好一路上互相陪伴,放心好了。”


    一夜過後,太陽從東麵的山頭升起,晨輝灑在地上一片燦爛。


    公孫袤挎著一隻包袱,手裏牽著雁兒。遠處的木屋那邊,明惠站在柵欄大門外目送,身邊是朵兒,還有倪裳。


    李都尉和修行人走在前麵邊走邊聊。


    那邊雁兒拽著公孫袤的手問:“哥哥,你還回來嗎?”


    公孫袤疼愛地撫摸著湫兒的頭發回應說:“當然,朝那是我的家,這裏有爹娘還有姐姐和妹妹,我肯定要回來的。”


    那邊修行人與李都尉互相施禮,就此告別。接著,李都尉把戴在胸前的一枚狼牙做的佩飾物掛在公孫袤脖子上,“就讓著枚狼牙陪你遠行吧。”


    公孫袤躬身行禮,而後跟隨修行人漸漸走遠。


    雁兒在身後喊:“哥哥,你要早點回來看我。”


    公孫袤回轉,揮手,一點點消失在層疊的大山深處。


    山野,淡雲拂過,山色空蒙,一條孤零零的小路伸向極目的遠方。


    在路的盡頭,一座寶刹坐臥在茫茫群山中。山門和庭院裏的寶刹,都是木質茅草頂,根根草葉在風中擺動。大門的門楣上,書有“西來第一峰”。往裏進入,在右側的台子上矗立一塊巨石,刻有“崆峒山”三字樣。 這裏因軒轅黃帝問道於廣成子,因此被稱為道家第一聖山。


    自來到崆峒山後,每天一早,在後山的一塊平地上,黃方士在給公孫袤教學棍術。一根很普通的長棍,被黃方士左邊打、揭、劈、蓋,右邊壓、掃、穿、托、挑,舞得很是得心應手,這讓公孫袤看得眼花繚亂。


    黃方士邊示範邊口授:“棍術要求手臂圓熱,梢把兼用,身棍合一,力透棍梢,更要果斷,表現勇猛、快速,‘棍打一大片’就是棍術最鮮明的特點。這些尤為重要,一定要記住。”


    公孫袤模仿,點頭應用。


    一番風雨,一體汗水,在練武中公孫袤長高了,身子骨也愈發結實強壯。


    習武是個苦累活,不管師父在不在身邊,公孫袤從不偷懶,有時還自己加大練習,不懈怠,一招一式,練得認真刻苦。遠處觀察的黃方士點頭讚許,是個好後生,堪當大任。


    閑暇時間,公孫袤不由會時常想起朝那牧場,那兒的山,那兒的水,更有那兒的人,令他思念,那是他至親的人啊!不時,他會從懷裏摸出那枚狼牙配飾來端詳一陣,想起爹娘,好似看見雁兒美好的麵容。


    同樣,遠方的親人,也在牽掛思念著他。木屋的屋簷下,母女三人坐在一起拉話,為娘的說:“這袤兒走了有多久了?”


    朵兒說:“娘,有大半年了。”


    雁兒說:“娘,我想哥哥了。”


    明惠說:“娘也想他了。”


    歲月流逝,季節在變換,又是樹葉變黃,紛紛墜落。公孫袤練武騰空,卷起樹葉紛紛飛旋漫舞。他仿佛聽見雁兒用洞簫在吹奏悠揚的《湫水謠》——那草地就像綠色的氈毯,鋪滿了山巒,鋪滿了大地。牧場的馬兒如潮水般湧來,蹄聲如雷。跟在馬群後麵的牧人們揮舞著馬鞭吆喝,聲音高亢、嘹亮,英武矯健的李都尉揮動皮鞭縱馬馳騁……。公孫袤在幻想中似乎看見雁兒在花叢中奔跑,玩耍,還有倪裳嬸子在草地上起舞,趙成紀大爹和明惠母親、朵兒姐席地而坐,欣賞那美妙的曼舞,雁兒跟隨倪裳的後麵,學得一板一眼,像那麽回事……


    常常,雁兒站在牧場營地大門外的高台上了望,彎曲的大路盡頭是她袤哥哥走去的方向。


    有路過的人問:“雁兒,又在了望你哥哥呢?”


    雁兒也沒不好意思:“對呀。我在等我哥哥回來。”


    那人打趣:“等以後你長大了怕是要嫁給他了。”


    雁兒直言:“那又咋樣,不行嗎?”


    路人笑她:“羞、羞、羞。”


    雁兒噘嘴:“不和你說了。”


    天氣好的時候,暖洋洋的,河水泛著水花流淌,有小魚兒擺尾遊弋。倪裳在洗衣服。亭亭玉立的雁兒唱著歌,旋轉步子,也輕盈而來。


    倪裳誇獎:“真好。咱們雁兒舞跳得好,歌唱得也好,人更不用說了,長得越來越漂亮了。”


    雁兒高興:“嬸娘,你說的是我嗎?”


    倪裳嬉笑:“當然,不是我們雁兒,還會有哪個?不要說在牧場,怕是整個朝那城都找不出第二個。”


    正說笑著,明惠端著木盆走來:“她跳的舞還不都是你教的。你再誇下去,雁兒今晚連飯都不吃了。”


    雁兒撒嬌:“娘,不吃我會餓的。”


    明惠笑一聲:“都大姑娘了,沒正行。”


    雁兒故意做作:“不,人家還小呢。”


    倪裳笑得直不起腰:“喲,你看她還嬌上了。”


    雁兒挽起褲腿下到水裏戲水玩耍。


    明惠和倪裳邊洗衣裳邊說話。


    倪裳說:“鬱郅走了有幾年了,人還在長安嗎?”


    明惠說:“不久前有人捎來口信,說是在羽林軍當差。”


    倪裳問:“朵兒要等他嗎?”


    明惠歎息:“朵兒實誠,怕是要等下去。我有時問話,她幹脆不言語,我都愁死了。”


    倪裳說:“當年我當姑娘時,我娘愁的臉上就沒舒展過,那是我都十八歲了。”


    明惠說:“你長那麽好,還怕嫁不出去?”


    倪裳說:“我是挑花了眼,到頭來卻挑了個孫元,誰知他從軍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明惠說:“現在有趙大哥疼你,全都補回來了。”


    倪裳好:“他是挺好,就是年齡大了點,夜裏有點力不從心。”


    明惠聽明白了:“你呀,還好意思說。”


    倪裳也沒不好意思,反問明惠:“夫人,你說我是不是太貪了?”


    “你說呢?”


    在水裏玩耍的雁兒把衣裙弄濕了,她索性整個身子都浮在水麵往下遊劃動著飄去。等明惠發現了急忙喊叫,雁兒已經飄遠了。


    “這孩子,越大越讓人操心。”


    倪裳說:“她喜歡玩水就讓她去,河水又不深,現在正是她玩個痛快的時候。”


    水的那頭,雁兒調轉劃水,逆流而上,水花四濺,晶瑩剔透,在陽光下那麽美妙和諧,美輪美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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