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沈力手裏輕飄飄的地契卻重如千斤。


    “爹,再歎氣,老得更快哦~”


    沈靈澤坐在父親身邊,輕聲細語安撫。


    她說自己身體養好了,不會有事;說如果一直不同意,周圍鄰居……乃至整個興潮縣都會對他們家有怨言,以後沒辦法生活。


    “道理……爹都懂!”沈力拍拍乖女手背,“你身體怎麽辦?去年差點……真出事兒,你讓我們怎麽活?”


    “爹,我向你保證,一定不會出現去年的情況!”


    沈靈澤開始給家人畫餅,以後每年都可以省下五兩銀子的房租,她也不需要再吃藥,家裏可以省好多錢買肉……


    “娘,咱晚上把肉做了吧!”沈靈雲舔舔唇,“我饞肉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丁靜說不過乖女,心裏憋屈的火兒集中食指之上,狠狠戳小女兒額頭。


    沈靈雲疼了也不敢躲,訕訕笑得有點苦。


    她也心疼二姐,但家裏這不是有肉麽,為什麽還不能吃?


    “娘,我也想吃肉!”沈靈澤趕緊把小姑娘拉到身後,“娘,您好久沒給我做醬肉,能不能給我做一次?


    爹、大哥他們幹活辛苦,瘦得都皮包骨頭,也該吃肉補補了。”


    “你啊你!”


    丁靜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輕輕點兩下乖女額頭,力度如同羽毛掃過,轉身去廚房做飯。


    沈靈澤推小妹一把,示意她跟娘去廚房幫忙,順便哄哄。


    原身和她差不多,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吃飯基本靠投喂,自己做……能熟且不糊就是頂級水平了。


    “二妹,是大哥沒用!”


    沈靈傑歉意看著二妹,覺得自己沒用、腦子不靈光,不然不會讓她用命給家裏換房子。


    “爹、大哥,形勢如此,非人力能改!”沈靈澤給他們斟茶,“咱老百姓最忌與官鬥高低!


    司縣令是個好官,不強逼著……我們順著台階下來,同時得了好處,何樂而不為?”


    她若想鬥也不是不行,代價有些大,後果過分嚴重。


    沈靈澤抬眼看夕陽染紅的天空,她怕這個世界主宰受不了。


    “老大,你全程跟著乖女!


    有任何問題,以你妹妹為先,出了事,我擔著!”


    沈力狠狠閉眼又睜開,一口幹了茶,哪怕豁出一條老命,他也不能讓乖女再遭罪。


    “好!”


    沈靈傑點點頭,氣氛凝滯,沈靈澤突然靠近他們,壓低聲音。


    “爹、大哥,我見司縣令送禮中有壇酒……”


    沈靈澤故作擠眉弄眼,沈家父子立刻有些坐不住了。


    等丁靜端著飯菜過來,桌上爺倆兒早偷偷喝了好幾口,氣得她鼻子竄火。


    “你們怎麽……”


    “娘,我來幫您端菜!”


    沈靈澤起身過來端碗,丁靜側身躲過,穩穩當當放在石桌中間。


    “你端什麽端?”


    丁靜瞥一眼乖女細得沒有巴掌寬的腰,狠狠給她夾好一大塊肉。


    “娘對我最好了!”沈靈澤頭靠在丁靜肩頭,“娘,司縣令拿過來有幾匹布料,你和小妹一人做身衣服。


    你們好久都沒添置新裝!


    小妹這麽漂亮的姑娘,就該穿漂亮裙子。


    我身子不中用,拖累家裏人受這多苦楚……”


    原身對家人一直抱有濃烈歉意和負罪感,曾想過要自戕,又怕家人餘生會過不好。


    “姐!”沈靈雲大聲反駁,“我們一家人,怎麽能說‘拖累’?”


    “老幺,說得對!”


    沈力不讚同看著乖女,抬手又給她夾一塊肉。


    一家人說說笑笑,沈靈澤偷偷把碗裏的肉分給小妹。


    她是貪吃!


    但是吧!


    沈家這種大油膩的做法……她實在是接受無能啊!


    沈靈雲吃得肚皮滾圓,晚上在院子裏來回溜圈兒,和大黃玩得不亦樂乎。


    第二夜就是圓月第一天。


    不知誰傳出的消息,父老鄉親都知道沈靈澤要開眼看河堤,三五成群,遠遠圍觀。


    “你說今年她還能看見嗎?”


    “她能看見又如何?也拿不出銀子修河堤!”


    “話不能這麽說!


    提前得知具體情況,是留、是走,好歹有個章程!


    如果像下遊村、縣,我們又能活下來幾人?”


    “就是!就是!”


    ……


    月上高空,河岸邊有貓頭鷹叫,聲音時高時低,聽著瘮人。


    司錦年站在司維身後看著站在堤壩的沈靈澤。


    他想要一場這個時代的婚禮!


    和小姐舉辦多少場婚禮,他都願意!


    沈靈澤閉上眼睛,微微仰頭,感知月亮升到最高點時睜開雙眼。


    泰勒給沈靈澤同步直播影像,她看著自己瞳孔中分裂出另一對瞳孔,呈暗紅色,看起來有些妖異。


    再往河麵看去,畫麵變得晦暗不清:


    天空陰沉沉下著瓢潑大雨,河水不停擊打堤壩,“轟”一聲巨響,防線碎裂,洶湧河水直奔興潮縣席卷而去。


    居民似乎沒有任何準備,麵對突如其來的洪水,大聲驚叫,四下逃散,場麵極其混亂。


    畫麵極速轉換,洪水淹沒整個興潮縣,伏屍遍野,河麵旋轉漂流的木盆中坐著哇哇大哭的孩子……


    沈靈澤狠狠閉上雙眼,她自認是冷心冷肺的人,卻也見不得如此天災下淒慘景象。


    再看看!


    她調整好情緒,忍著眩暈感,再次睜開雙眼,一遍遍看決堤前的畫麵……找到了!


    “噗!”


    沈靈澤喉嚨發燙,噴出一口鮮血,軟軟向前栽倒。


    沈靈傑大驚失色,伸手要接,身邊閃過一道黑影,定睛再看,二妹已經被司錦年抱下河堤。


    “小姐,醒醒!”


    司錦年手抖如篩糠,用袖子小心翼翼擦拭沈靈澤嘴角刺目的血跡。


    “司公子,送老朽醫館吧!”


    縣裏最有名的老大夫,仁德堂-方寅年,走過來給沈靈澤搭脈,讓他們趕緊把人送醫館。


    沈靈傑聽到這話立刻伸手,要從司錦年手裏把二妹接過來自己抱著。


    沒想到司錦年像沒看見他一般,抱著沈靈澤跟在方大夫身後離開。


    周圍百姓嘩然,去年沈靈澤名聲大噪,很多人想讓她給看看,全部被沈家人擋在門外,說孩子身體不好,再看可能會一病不起。


    大家開始以為沈家人“抬價兒”才這麽說,後來發現他們無差別拒絕任何人,心裏平衡不少。


    今日見沈靈澤開重瞳、觀河堤,當場吐血暈倒才知曉沈家人並未誇大其詞。


    看看方大夫陰沉凝重的臉色,沈靈傑懊悔不已的表情……無一不說明,沈靈澤情況非常糟糕!


    大家傳來傳去,傳到沈家人耳朵的時候,已經變成“沈靈澤妄窺天意,人在仁德堂快要死了!”


    聽到這個消息,丁靜一下子癱軟在地,跌跌撞撞往外衝,沈力、沈靈雲跟著往外跑。


    “我家乖女呢?”


    丁靜衝進醫館,薅住藥童衣領。


    “我家乖女在哪兒!!!”


    “在後院……誒!我帶您去!”


    藥童說完,丁靜不管不顧往後院衝,見到兒子頹然蹲在門口,身子忍不住搖晃兩下,跺跺腳,深吸一口氣往屋裏走。


    她女兒……哪怕要走……也要體體麵麵離開!


    “伯母,您來了!”


    司錦年守一夜,胡子拉碴,看起來十分憔悴。


    “小姐剛用完藥,身體還有些虛弱,您聲音輕些!”


    司錦年壓低聲音囑咐,走出去洗漱,免得小姐醒來嫌棄他。


    他有自知之明,小姐同意和他在一起,皮相占了很大優勢。


    “哦~好!”


    丁靜懵懵答應下來,看到床榻上乖女呼吸平穩,再退幾步看外麵一臉頹然的兒子,抬腿就是一腳。


    “娘,幹什麽?”


    沈靈傑熬了一宿,腦子不太清醒,不明白母親為什麽踹他?


    “你讓乖女和外男待一個房間……這要是在家,我打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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