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義法師這麵相慈善的老頭嚴肅起來,張承祖心裏就發虛得厲害,眼珠子不由自主地飄忽起來,含糊道:“的確是機緣巧合所得。”


    尚義法師目光一動不動,看得張承祖心裏直跳,幾乎要承受不住,和盤托出了。


    與他同行的幾個公子立刻上前打岔。


    “確實是巧合得來的。”


    “尚義法師,這狐書是什麽來曆,為何令法師突然變了臉色?”


    “是啊,這狐文墨跡為什麽突然散開了,到底寫的是什麽東西?”


    尚義法師目光掃視過去,但逼視一個人和逼視一群的人的效果截然不同,張承祖都趁機喘了一口氣,顯然從老和尚的威懾力當中逃離出來了。


    尚義法師露出幾分無奈,隻能出口解釋道:“這是狐仙修行的法門,我譯此書,便見狐仙示現,稱我為竊法之賊。”


    而幾個年輕人隻關心了其中一部分。


    “狐仙修行法門?”


    “法師,能否一觀?”


    尚義法師站起身來,直視著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道:“各位善信,狐仙示現此經,已經警示老僧此書來路不正,請恕老僧不能從命。”


    他把譯出來的狐書拿起來,遞給身邊的隨侍的僧人,道:“將此經燒去,不可外傳。”


    那僧人接過紙張,就向偏房而去。


    尚義法師的禪堂中堆滿了經書,最是要防範明火,因此禪堂中並無火燭。


    這僧人拿著狐書就走,這幾個年輕人哪裏還能坐住旁觀,連忙上前阻攔。


    更有甚者張口就來:“你這黑心的和尚,怎麽敢貪我們的經書?”


    “你譯了狐書,得了狐仙修行之法已經記在心裏,卻不許我們看,是什麽道理?”


    “這是我們的狐書!”


    那僧人聽著這話氣得火冒三丈,道:“大膽!怎麽詆毀尚義法師?尚義法師精通佛法,何須狐仙修行法門,又豈會貪你們的經書?”


    “這可說不準,你說不需要就不需要嗎?這是我們帶來的經書,憑什麽不許我們看譯本?”


    三個年輕男子把那和尚堵住,伸手去奪手裏的經書,兩個女子在張承祖身邊言語相激。


    那僧人也有修行在身,真動起手來,幾個凡夫哪裏是他的對手,但以法欺人,並不被準許,令尚義法師陷入被指摘的境地,就更不應該。


    他隻是抬高了手往後退,不讓他們抓到經書,並回頭看向尚義法師。


    尚義法師也沒有想到鬧出這樣的笑料,他是有名的僧人,精通經律,在哪裏都受人尊重。求閱鏡塔寺的法鏡經,鏡塔寺也非常歡迎,卻在這樣的小事情上受到這樣的刁難。


    法師輕歎一聲,雙手合十頌了一聲佛號,道:“住手。”


    尚義法師仍舊看向張承祖,看出來事情的因由都係在他身上,便提醒道:“這狐書得來不正,想來張小公子心中有數。”


    “我釋門修行,皈依佛法僧三寶,斷無輕慢之理,也不會貪圖狐仙修行的法門。”


    “修行的理總是相通,你們便是得了狐仙修行之法,也是竊來的法。一開始就走在歧路上,再往下走也隻會招致惡果,何不懸崖勒馬,迷途知返呢?”


    張承祖心中後悔不已,從他們口不擇言開始,他就已經後悔了。他自幼就有求玄問道的誌向,對僧道都很敬重,反而是身邊這幾個,心中並沒有什麽敬畏心。


    尚義法師已經說動了他,但他還來不及開口,他身邊的姑娘已經伶牙俐齒辯駁道:“你是受人敬重的法師,怎麽口中俱是些‘不正’、‘盜竊’之語,此書本就是我們所有,你譯了經書,豈有自己看了不許我們看的道理?又怎知我們就會走入歧路?”


    “還說出招致惡果這等妄語,豈不是在咒我們?”


    尚義法師並不聽她們說話,隻是看著張承祖,道:“張小公子仔細思量。”


    而後他看向隨侍的僧人,道:“給他們,請他們離開吧。”


    那僧人看向身前的年輕人,把譯經塞到他們懷裏,便推著他們出去,道:“走!鏡塔寺不歡迎你們!”


    “我們還不想來呢!”


    幾個年輕人向外而去,隻有張承祖像是鞋子裏灌滿了鉛,走不動路。


    “法師……”


    “張承祖,快走了,跟他囉嗦什麽!”


    幾個年輕人催促著,僧人又來趕人,張承祖羞愧地向尚義法師作揖,便逃也似地衝出去了。


    僧人把他們趕出了禪堂,又交待了知客僧,很快就把這幾個人都趕了出去。


    隨侍的僧人回來向尚義法師回稟,而後問道:“法師,那狐書還供奉在藏經閣,也一並退還了吧。”


    尚義法師搖了搖頭,道:“這狐書我隻譯了一篇煉氣的功夫,半篇存神的功夫,縱是取走了,犯了狐仙忌諱,也還有轉圜餘地。若是把狐書也退還了,他們借著譯經比照修行,把全本都讀通了,就再也沒有轉圜餘地了。”


    “法師用心良苦,若叫我說,就該把狐書也退了,任他們自生自滅,讓他們知道詆毀法師的惡果。”


    “三毒為害、六賊起禍,以至於一心難降。你也見得多了,何必與他們一般見識。”


    “這幾個人真是討厭。”


    邵狐正和苗狐會都做出如是評價,他們旁觀了事情的經過,對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也忍不住生出厭惡。


    他們跟著這幾個年輕人來的,因此還跟著他們走。


    苗狐會問道:“狐正,狐書泄露出去沒有關係嗎?”


    “竊法之賊,豈能不懲治?再說了,我狐狸修行的法門又豈是人能亂修的?”


    宮夢弼眨眨眼睛,邵狐正和苗狐會就笑了起來。


    之所以狐文著書,除了保密的考量,也未嚐不是對意外得了狐書的人的保護。


    人物異類,狐則在人物之間,幽明異路,狐則在幽明之間,仙妖殊途,狐則在仙妖之間。


    狐在人物之間,似人而非人,看起來是人可以修行的法門,可不是就真的那麽容易修行。


    苗狐會又問道:“狐正可以隨意出入鏡塔寺,也不取回狐書嗎?”


    宮夢弼道:“不著急。尚義法師知道輕重,不會再碰狐書了,就再看看到底還有什麽人會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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