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豆燈上吹一口氣,青幽幽的狐火又化作明亮的黃色光焰,隨著這光線的轉換,嶽府的氣息也迅速遠去,宮夢弼再度踏足陽世,還是在天平山道場。


    敲了敲洞府的門,宮夢弼道:“蘇兄,我回來了。”


    府門無風自動,悄然打開,裏麵傳來蘇上仙的抱怨聲:“你還回來幹什麽?”


    宮夢弼把豆燈放在原處,道:“把燈還你。”


    蘇上仙盯著那盞豆燈,指揮道:“往左邊去一點。”


    宮夢弼便依言把豆燈往左邊放了放,蘇上仙才把眼睛從豆燈上收回來,問道:“你事情辦完了?”


    宮夢弼道:“本來是去商量怎麽辦的,結果轉來轉去砸在我自己手裏的。”


    蘇上仙抬了抬眉頭,道:“活該,叫你愛管閑事。”


    宮夢弼笑了起來,道:“這可不是閑事,不管可不行。”


    蘇上仙聳了聳肩,道:“去吧去吧,我不留你了。”


    宮夢弼沒有要走的意思,道:“還要等幾日,勞煩你收留了。”


    “哈?你是個自來熟嗎?”蘇上仙在雲床上坐直了,表情變得無奈了。


    宮夢弼雙手攏在袖子裏,道:“都是本家,又是天狐院出來的,蘇上仙不會這麽小氣,還要把我趕出門餐風露宿吧。”


    “你這種麻煩纏身的人,多少有點自覺吧。”蘇上仙放棄了,往後一倒,道:“算了,請自便吧。”


    隻是嘴上說說,但心裏拒絕不堅定的話,是沒有辦法把宮夢弼趕走的。


    宮夢弼就在天平山小住了幾日。


    蘇上仙不太喜歡跟人來往,宮夢弼也沒有實質上給他添什麽麻煩,隻有脂鬼往來於王府和天平山,匯報著事件的進度。


    自夜夢之後,陳夫人就徹底下定了決心。


    她打開了那個從陰土帶過來的黃金吊墜,吊墜當中有一顆肉珠,圓滾滾,偶爾會發出毫芒,張開七個孔竅吞吐呼吸。


    疫瘴丹並非死物。


    金庭大仙曾帶著疫瘴丹在幽冥鬼霧當中援救句留部鬼王,接觸過這珠丸,多多少少也有一些了解。


    它是從句留部鬼王身上割下來的道行,盛放在黃金吊墜之中,護佑著鬼妃和鬼子的安危。


    句留部鬼王最擅驅使異氣,凝異氣成種種鬼魅,或以疫病名之,或以瘴毒名之。


    疫瘴丹可以吞噬種種異氣,讓主人百病不生,百毒不侵,長命長壽。


    但同時它又是最猛烈的疫病和瘴毒,能夠毒倒圖謀不軌的修行人甚至鬼神。


    因為長期佩戴,此丹和陳夫人的氣機交感,也是句留部鬼王對鬼妃最後的挾製。


    鬼妃對疫瘴丹的用處早就明了,她把黃金吊墜握在手中,默默祝禱念誦著句留部鬼王的名號,鬼王的名號中藏著鬼王的力量。


    疫瘴丹七個孔竅盡數張開,毫芒凝而不散,噴出無形的氣機,落在鬼妃身上。


    陳夫人第二日就病倒了,渾身發熱,高燒不退。


    醫官看出來是風邪入體,卻不知為何來勢凶凶,長驅直入,直接把人體正氣攻破,摧枯拉朽,直入骨髓。


    扶正驅邪,不能見效,猛藥攻之,勉強吊命。


    醫官束手無策,第三日陳夫人就幾近彌留了。此時反而回光返照,麵色如常。


    吳王來看她,陪著她說話。


    陳夫人道:“多虧了王爺,我過了好些年的好日子,不愁人間疾苦,享了不少福。”


    吳王回憶起來這些年的點點滴滴,再看她容顏幾乎未改,盡管年近四十,卻沒有蒼老的勢態。他到底是寵愛她,此刻也難免悲從中來。


    陳夫人反而笑起來,道:“生死有命,終究是要從哪裏來到哪裏去。王爺最近憔悴了許多,政務固然重要,身體也要保重才行。”


    吳王問道:“你還有什麽心願嗎?”


    陳夫人道:“老三之前惹你生氣,被你禁足了,讓他來送送我吧。”


    吳王答應了。


    臨川王的禁足解除了,他來看陳夫人的時候,心中反而是怨憤居多。


    當著吳王的麵不能發作,隻能跪在陳夫人床前表演母慈子孝。


    陳夫人握著他的手,把黃金吊墜放在他手上,道:“不要再惹你父王生氣了。”


    臨川王接過黃金吊墜,腦子有片刻空白。


    但陳夫人一句“你心氣高,但做事不穩妥,不如好好治學修心”又讓他臉色脹得通紅,卻不敢在吳王麵前發作。


    陳夫人看著他,又看了看吳王,道:“王爺,可否容我跟他單獨說幾句話。”


    吳王給母子倆留出來空間。


    臨川王的怨氣終於發泄出來,質問道:“你不想活了?為什麽不留下幫我?”


    陳夫人注視著他,道:“先有前緣,再有後果。從哪裏來,總歸還要到哪裏去。你父王把我們送出來在先,如今我便在償還這惡果。”


    臨川王舉著黃金吊墜道:“有它在,你不想死怎麽可能會死?說到底就是不想幫我了。不幫我也就罷了,在父王麵前說那種話又是什麽意思?”


    陳夫人歎息一聲,給了他最後一個機會,道:“你沒有奪權爭勢的機會,何必把自己卷在這漩渦之中?你神清性靈,專心治學也好,問玄也罷,未必不能有所成就,何必要走一條最艱難,最不適合你的路?”


    臨川王道:“我不服!治學有什麽用處,問玄有什麽用處,能避死延生嗎?能號令天下人生死嗎?”


    母子二人對視著,誰也沒有退讓。


    陳夫人在他眼中並沒有看到一絲挽留和悲傷,隻好閉上眼睛,道:“罷了,你走吧。”


    臨川王捏著黃金吊墜,轉身離開了。


    當天夜裏,陳夫人就病逝了。


    但是誰也沒想到,臨川王在陳夫人的靈前忽然頭重腳輕,栽倒在地上,症狀與陳夫人一模一樣,且更為嚴重些。


    因為他始終都昏迷不醒,隻有一兩句聽不清的胡話。


    整個王府立刻陷入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狀態,一個人病了是風邪入體,兩個人這樣,那就可能是感染時疫了。


    整個王府都在灑掃熏蒸,處處都彌漫著草藥的氣味。


    臨川王惦記的權勢並沒能救他,隻有幾個宮人被迫侍疾,但擔驚受怕之下,也是匆匆了事,能躲就躲。


    臨川王燒得七竅都似乎冒出火來,想要喝水,卻動彈不了,張開嘴發出一點聲響,也沒人聽得見。


    “為什麽?母親。”他明白自己是中招了,卻想不通原因。


    為什麽!為什麽她不想活了,卻也不讓他活?


    他怨,他恨。身體上的痛苦讓他難以忍受,心中的憤恨更讓他煎熬至極。


    他周身都在發熱,靈神也猶如火燒,仿佛沉溺在火海之中無法自拔,隻有捏緊的手指和蜷曲的身體展示著他的掙紮。


    宮人發現的時候,他便以這樣煎熬的姿態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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