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夢弼沒有在上方山久留,他還得趕回鎮山去照料重傷的朋友們。


    能降服五通,是眾人合力的緣故,並非他一人之功。他居中策使,將這些道友當做籌碼一張張打出去,而這些道友竟也願意,這其中的意氣和義氣都不容宮夢弼辜負。


    上方山一朝喪滅,縱然宮夢弼自己也是推手之一,卻也有止不住的感慨。


    他自上方山而下,往石湖而來,湖中空空如也,再無一個鬼神,老熟人湯解也不在,不知是死在了亂戰之中,又或是逃得了性命。


    各路猖神或死或逃,往日上方山的也縱然幽深,卻不幽寂。


    今日明月獨照,卻清寂極了。


    宮夢弼踏上行春橋,縱然不是八月十八,見不到橋下每個橋洞中各有一個月亮映在水中的串月奇景,但水中倒映著的明月,卻也撩人。


    隻是在橋頭上,宮夢弼意外發現一抹火光。抬眼看去,隻見一個年輕的女子在橋頭燒紙。她從身邊的竹籃裏取出來一摞摞的紙錢投入火中,煙火的影子在水中搖擺著,照得她忽明忽暗的臉明亮又悲傷。


    宮夢弼正要經過她,因此搭話問道:“夜深人靜,姑娘怎麽一個人在此憑吊?”


    那女子頭上簪著一朵白色的紙花,道:“我家中遭了難,父母早亡,如今兄弟也死了,形單影隻,隻趁著夜裏出來祭拜,也免得觸了別人的晦氣。”


    宮夢弼站在她不遠處,那女子回過頭來看他,眼中很是哀傷。


    宮夢弼道:“節哀。如今世道不太平,你一個姑娘家,還是要多保重。”


    那女子語氣苦澀,麵上滿是苦楚,幽幽道:“祭拜一下他們我便要走了,去投奔故人。”


    宮夢弼沒有繼續靠近,從她不遠處經過,從行春橋上走過,等到了對岸再回頭,便發現隻剩下餘火還在跳躍,那女子已然不見了。


    宮夢弼歎息一聲,感歎著世道艱辛與不易,隨後在水波蕩漾中化作流光逐月而去。


    宮夢弼回到鎮山,便親自主持玄元洞的陣法,以全力借取太陰之精,如同蜜糖酒漿一般,將玄元洞包裹在其中,又以小金爐焚香,以最上等的香料通明月之神,化太陰之精為寶藥,為他們療養殘軀病體。


    姑蘇城月光淒清,帶著夜裏的寒氣,從窗戶裏飄進來,鑽進了吳王的頭發和衣衫上。


    吳王默默注視著床上的世子,見著那月相儀忽然光華暗淡,跌落在地上,便驟然心神大亂,撲到世子身前,呼道:“順兒!順兒!”


    世子不言不語,不聲不響,慘白的軀殼丟了魂魄,就如同一灘爛肉。


    吳王心中悲慟不已,無力的哀嚎了兩聲。


    聽著動靜的小廝連忙闖進來,見著這景象,連忙去傳喚醫官。


    吳王聽著念經聲,衝到園中,對著濟善大和尚說道:“禪師!還請救我兒一命,隻要能救他一命,哪怕金山銀山,在所不惜。”


    濟善禪師看了一眼吳王,歎息道:“王爺,福運如此,非財運所能挽救。”


    吳王一下子心氣就要泄了,整個人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慢慢拖著腳步,走到世子的房門前,竟然不敢再進,不敢再看。


    濟善禪師伸了個懶腰,口中還在念經,但眼睛已經半開半合,似乎要睡著了。


    玉津小和尚奇怪地看了一眼濟善禪師,不明白為什麽他此前還嚴陣以待,此刻又突然鬆懈下來,但主持向來這樣,高深莫測極了。


    吳王最終還是坐在了世子床前,靜靜看著他,思索著許多來不及思考的東西。像是普通的失孤的老人,在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時候,把自己的未來也一並送走了。


    就這樣從更深露重坐到天色漸明,東方霞光透過窗戶鑽進來,世子臉色分明看起來似乎是好看了一些,似乎帶著一絲血色,但卻如同風箏斷了線,那遊絲一般的呼吸卻忽然就斷絕了。


    吳王睜著虎目,捂著心口,顫顫巍巍地去抓世子的手,聲音沙啞而悲痛,低呼著:“我的兒!”


    但也正是這時候,一陣暖風從窗戶吹了進來,與暖風一道,帶來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吳王轉頭看去,隻見霞光裏一個身材高挑的青衣神女抱著一隻白狐站在窗前。


    吳王心頭一跳,問道:“你是何人?”


    那神女拍了拍懷中的白狐,白狐便順著她的臂彎爬到她的肩頭,如同一條雪白的圍脖。


    隻聽她道:“王爺可知世子有此一難,乃是你與賊共謀,失德失運所致。”


    吳王心中生出恐懼,但更大的怒意和厭惡,正要出聲斥責,但那神女並沒有給他機會。


    “我乃泰山娘娘座下使者,奉娘娘聖命,援救世子魂魄而來。”她取出一個香囊,打開香囊,便從中飄出渾渾噩噩的世子的影子,落在那才斷氣的肉身上。


    吳王心中的怒意又被驚喜所替代,那神女也不管他,指著窗台上跌落的月相儀道:“你托請這些妖鬼邪神去援救世子,殊不知世子失魂之劫,就起在他們身上。如今那些妖鬼邪神已然伏誅,還望王爺日後勤修德行,方有天助。”


    說罷,便將月相儀收入錦囊之中,看了一眼吳王,便消失在霞光之中。


    她來得快去得快,短短幾句話,給他帶來了極大的信息和震撼,讓他一時間頭腦嗡嗡響,無法捋清楚思緒。


    但他也無暇再去整理頭緒,因為床上的世子斷絕的呼吸忽然複蘇了。他忽地深吸一口氣,整個身體繃緊,而後又重重吐出一口濁氣,重新鬆懈下來。


    吳王忙去看世子,在他驚喜的眼光中,世子的呼吸緩慢又艱難的接續著,眼睛也緩緩睜開,看向吳王,似乎想要叫一聲“父王”,但張開嘴卻沒有發出聲音的力氣。


    吳王喜極而泣,高呼道:“醫官!醫官!”


    “順兒,順兒,沒事了,沒事了,父王在這。”他握緊了世子的手,道:“你睡的太久了,不著急說話,好好休養。”


    世子的目光看向吳王,分明也是看向窗外,那神女並未真正離開,隻是隱匿了身形。從她背上跳下來一隻白狐,落地便幻化成晚秋娘子的容貌。


    晚秋娘子依依不舍地看了世子一眼,便跟隨著那神女轉身消失在霞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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