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山之上,鬥法的餘波在靈機中依然激蕩,若以天眼去看,依舊可以看到那火焰、雷霆、月光、劍氣在攪動的、把持的、驅使的痕跡。


    隻是在月色之下,這些混沌的、糾纏的靈機最終會如同混沌的河水一樣澄清,歸複在原本的位置。


    宮夢弼收攏了日珠,再來回頭來看身邊的新舊朋友,倒沒有一個是康健的。


    狀態最好的是劉法師,帝君賜法下來,借著他的手斬了一劍,隻是苦於這不肖弟子本事太過不堪,耗盡法力也沒能一劍斬了五通。如今他也隻是法力耗盡,跌坐在地上,渾身酸軟而已。


    而剩下幾個,就沒有一個好的了。


    湛旻老和尚被神人一槍打碎了金身,雖然不曾摔死在地上,也是麵如金紙,出氣多進氣少了。


    鐵竹道人、蘇上仙身上被火焰槍刺穿,破潰之處焦黑一片,火毒攻入內腑,全靠一口法力吊命。


    元明先生靈神受損,看起來如同醉了酒一般,站也站不穩。


    破壁禪師好不了多少,一條胳膊低垂著,已經筋骨俱碎了。


    一場惡戰,終於以宮夢弼下了一千層套子,把五通套進去取勝了。


    宮夢弼雖然取勝了,但看著眼前的傷殘,心中也難免虧欠。但凡運氣再差一些,這裏麵有誰的性命有了閃失,隻怕他會內疚一生。


    以弱勝強的故事聽起來分外動人,但處在故事當中的人,是說不盡的凶險。


    宮夢弼連忙就眾人救起,小金爐煙氣轉動,便從青煙化作雲堆,將眾人裹在其中,聚在一處。


    爐中香煙養神護身,勉強讓眾人回過一口氣。


    宮夢弼歉意道:“今日能降服五通,是諸位不懼生死以命相博之功。諸位恩情,宮夢弼沒齒難忘。”


    鐵竹道人搖了搖頭,道:“我是受天命所召,斬邪驅魔,本是分內之事。”


    湛旻老和尚咳嗽一聲,道:“那五個孽障為禍一方,若不是怕打虎不死,流毒更甚,我豈能忍到今日。”


    他臉上露出快慰的神色,道:“莫說舍了金身,便是舍了性命又何妨。”


    隻是他周身遍布裂痕,金血自皮下流出,將他僧衣沁濕,看起來淒慘極了。


    破壁禪師目中隱隱露出悲色,低聲道:“師伯,歇一歇吧。”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以湛旻老和尚這樣的年紀,金身被破,元氣大損,未來能否療愈,壽元是否受到影響,都還未可知。


    似破壁禪師,哪怕斷了一條胳膊,也還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其他手段可以救治。但道法被破,是精氣神被破,有形之物好修補,無形之物修補起來就難了。


    元明先生看了宮夢弼一眼,似乎有話要說,但是沒過一會兒,兩隻眼裏的神采就飛走了,想說的話也忘了。


    宮夢弼歎了一口氣,驅使小金爐,煙氣如同流雲,裹挾著眾人飛入玄元洞。


    以他們的狀態,如今是走不了了。


    宮夢弼引動玄元洞的陣法,牽引了鎮山的靈機,匯聚在玄元洞中,令他們在此療傷。


    玄元洞的陣法很是精妙,尤其是元明先生參悟理氣訣之後,以開山辟水重整山河的方法重新梳理,令陰陽順遂,靈機自然而然便流淌於此。


    理氣訣宮夢弼也會,因此主持起陣法倒也並不費力。


    不過靈機匯聚,並不能解決他們的傷勢,還得等事後慢慢調養。


    此刻宮夢弼也顧不得許多,因為他還要去趕赴姑蘇,見證另外一場戰鬥。


    出了玄元洞,便瞧見那還在神槍之下掙紮的太湖老龍,宮夢弼袖子攏起,以維摩丈室的法子將他也收了起來,事後如何定罪,還要看天律審判。


    明月高懸,宮夢弼借著月光飛遁,化作一道飛虹而去。


    姑蘇城城中的風雨已去,一片晴朗,但是石湖之泮的上方山卻是陰雲滾滾,無窮的神雷縱橫虛空,雷火神光所向披靡,將夜晚照得猶如白晝。


    宮夢弼遠遠飛來,還未靠近上方山,便有兩個身著緋衣的神明降雲阻路,喝道:“何人飛遁在此?驅邪院捉拿妖魔,封鎖虛空,不得靠近!”


    宮夢弼顯出真身,將天衣披在身上,表明了仙籍,才來說話,道:“天狐院狐正宮夢弼,前來相助張院使。”


    那兩個天將見他亮出身份,卻仍舊不肯放行。其中一個打量了宮夢弼一眼,道:“原來是宮狐正,難怪身懷天眷。”


    “多謝狐正助拳之心,但大局已定,還請狐正稍待。”


    兩個天將看向上方山,順著他們的目光,宮夢弼看到了那天地間遍布的神光,縱橫交錯,猶如羅網,將所有靈機盡數覆蓋在其中。


    四個巨大的天丁使者立在地上,比上方山都要高,以鎮地神柱鎮壓了大地。身著甲胄的神人降下雲團,壓在上方山上空。


    張院使手持拂塵,身著紫衣,調度身邊各路天兵天將,整個虛空都生出無窮的雷光。


    神光打在上方山上,將前山廟宇、金塔打成齏粉,將後山鬼神法界破開,風火雷電將鬼神神域化作一鍋煮沸的滾粥,從中翻湧出種種奇色。


    依托著五通鬼神之力建造的神域法界完全摧毀,終於露出了法界的本質。


    五通所造的神域不過是表象,真正主宰了神域的,是吉芝陀聖母。


    天網之下,還有羅網,整個虛空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蜘蛛巢穴。無窮的蛛絲攀援在虛空之中,化作巨大的陣圖,吉芝陀聖母的凶厲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


    滾粥一般的神域徹底摧毀,剝脫了表象,湧出來的真容像是染缸中濃烈的色彩侵染開來,占據了整個神域原本的位置。


    “該死!該死!”


    那幽深、黑暗的巢穴中,被雷火擊打而熊熊燃燒起來的蛛網上,吉芝陀聖母咒罵著,顯出來蜘蛛本相。


    那是一隻巨大的、老邁的赤色蜘蛛,頭顱隱隱約約有幾分像是女人的麵孔,但那與上方山齊平的巨大身軀,隻能給所有人帶來無窮的恐懼。


    蛛網被雷火點燃了,滾滾濃煙湧動。


    吉芝陀聖母身上也在燃燒,崩裂開來的軀殼流出腥臭的體液,那猙獰的麵孔死死地盯著張院使,質問道:“為什麽!你們為什麽在這裏!”


    張院使帶著驅邪院的神威,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逃出陰間不思悔改,反而在陽間作亂,還以為能瞞天過海嗎?”


    吉芝陀聖母悲聲道:“欺我兒不在,卻來對付我這年邁的老婦。”


    張院使道:“你五個兒子已經伏法了,你還不束手就擒!”


    “去死!”吉芝陀聖母終於失去了希望,她縱身一躍而起,撲向天空,利爪刺向張院使。


    張院使怒斥一聲:“冥頑不靈,死不足惜!”


    他拂塵卷起,如同神劍一般,當空一指,天將、天兵神力盡數加持於此,而後化作一道驚天動地的雷霆神劍,與吉芝陀聖母撞在一處,洞穿了吉芝陀聖母的身軀,令她跌落進了無窮的天火之中。


    吉芝陀聖母哀嚎一聲,忽地崩解成無數隻小蜘蛛,密密麻麻遮天蔽日,順著無窮的蛛絲向著虛空中遁逃而去。


    張院使冷哼一聲,道:“想走?”


    “眾神聽令,收網!”


    “聽令!”虛空中一聲嗡鳴,將整個虛空包羅的天羅地網終於顯露真容,猶如天幕一般,將整個虛空團作一處。


    整個巢穴都在羅網中不斷縮小,那些攀附在虛空上的蛛絲連同虛空本身都在羅網收束其中。


    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蜘蛛攀爬到蛛絲的盡頭,便是銅牆鐵壁,無處可逃的絕境。


    天火熊熊燃燒,吉芝陀聖母的慘叫聲從人聲化作獸吼,最終化作無法聽清的詛咒。


    最後,整個天羅地網變成了一顆巴掌大的光球,被張院使收入匣中。


    整個神域連同吉芝陀聖母的巢穴都被連根拔起,最終殘留的,隻有無窮的灰燼。


    天兵天將落在上方山去搜尋漏網之魚,天明的時候,人們隻會發現五通神的廟宇和寶塔被雷火摧毀了,而其他的,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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