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檢連忙跑向城裏,兩腳一通亂踩,一個趔趄摔到在地上,然後連滾帶爬地站起來,一刻也不肯耽擱。


    兩方人馬對峙著。


    劉勝勸說道:“你們攻打縣城,襲擊官兵,都是重罪, 不要一錯再錯,否則即便活過這個時候,也一定會被鎮壓。”


    陸陸續續又有人從人群中鑽出來,包括鄉紳和富戶。


    想把事情捅破天的,都是光腳不怕穿鞋的,那些響馬水賊是想趁機撈一筆大的, 但鄉紳富戶卻有田產有家業, 水退了之後就又是富家翁,哪裏肯把事情做絕。


    流民和官兵對峙著,直到巡檢帶著縣令的命令下來,許他們進城,但隻能在城門一帶活動,官兵會把守交通要道,不允許流民離開。


    劉勝最終帶兵緩緩退出了巷道,巡檢早就命人在路口布置好了各種障礙,防止流民在城中亂竄。


    曾繁看著流民當中的野心家和地主, 就知道流民的命隻能掌握在他們自己手中。


    曾繁原來是在永康縣當土匪,後來蒙宮夢弼指點,把手下都送進了沉家謀出路。


    他自己則因為夫人是狐狸,不願意分離, 就在吳寧縣外住下了, 當了個打獵的獵戶。


    這一次水災,他也是受難的人, 就帶著夫人跟著流民一路到了縣城。


    因為頗有些武功, 又做過山大王, 一路上保護弱小, 擊退歹人, 就漸漸以武力聚集起來一批流民,成了可以話事的人之一。


    流民在城中安頓下來,縣令大人召集了城中商賈富戶,商議如何處置流民的事情。


    說白了,就要逼著商賈富戶放血拿錢消災。


    而流民這邊,幾個話事人同樣聚在一起,商量著如何應對。


    其實到了城裏,流民安頓下來,這些人就已經失去了力量。


    天下的普通人都是這樣,隻要能活命,就充滿了妥協。


    隻不過因為城裏官老爺的主意看還不明白,為了防止官老爺使些過激的手段,他們還不能放棄這些聚集起來的勢力。


    進了城隻是第一步,活下來才是第二步。


    沒有庇護所和食物,流民遲早還是要造反的。


    官老爺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他們這些話事人更明白這個道理。


    曾繁商議歸來,在屋簷下找到了自己荊釵布裙的夫人。


    他總能找到她, 不管她躲在哪裏。


    這位臉上帶著疤的野性狐女跟著曾繁一起隱居,做了個獵戶的妻子, 穿上了荊釵布裙,也確實像個婦人。


    狐女問道:“他們怎麽說?”


    曾繁呼出一口氣:“吵了半天,誰也說不出什麽有用的。幾個響馬水賊恨不得鬧得天翻地覆,把吳寧縣的富戶都洗劫了。但富戶和地主老爺哪裏肯同意,就吵起來了。”


    “那幾個地主老爺認不出響馬和水賊的氣味,我可嗅得清清楚楚,指望他們,都沒救了。”


    狐女歎了一口氣:“不知道那些官老爺又是個什麽章程。”


    縣官老爺是什麽章程狐女不知道,但神官老爺此刻確實是迷糊了。


    “沒有打起來,怎麽會沒有打起來?”城隍皺著眉頭問道。


    陰陽司文武判官清點著人魂,文判吳判官道:“確實沒有打起來。我們引渡的亡魂隻有少數精壯,多數都是老弱病殘,指著他們充軍,隻怕不頂用。”


    城隍冷哼一聲:“我已經在使者麵前誇下海口,要募集精兵一萬,如今這些老弱病殘我怎麽交差?”


    “那山君也不知道在弄什麽把戲,說好的挑唆流民打進縣城,造成傷亡。再加上受水患而死的一批,就綽綽有餘了。”


    吳判官道:“那山君和老爺畢竟不是一條心,指望著他,隻怕會被拿捏。依我看,倒不如我們自己下手。”


    fantuantanshu.


    “縣裏糧倉空空如也,就是想要濟民賑災也有心無力。隻要把這消息傳出去,流民自己就要亂了。”


    城隍點了點頭,道:“此事就交給你辦了。”


    吳判官笑了一聲:“此事易如反掌,找幾個人魂帶去托夢,流言一起,誰能坐得住?”


    “這幾日流言紛紛,都說是城隍之位為妖魔竊據,故意降下水患,是要抓人魂魄去打仗哩。”狐女同曾繁說道。


    曾繁問道:“夫人覺得是真是假?”


    狐女道:“我是外來戶,還沒有認識幾個朋友,倒是難辨真假。但空穴來風,非是無因,就怕是確有其事。”


    曾繁道:“也不怕別人砸了他的城隍廟。”


    狐女搖了搖頭:“活著都難,誰能顧得上這個?”


    說話間,狐女忽然閉嘴,拉了一下曾繁。


    曾繁就站在她前麵,把她給擋住。


    曾繁小聲問道:“怎麽了?”


    狐女道:“是陰差帶著小鬼來了。”


    曾繁看不見,但狐女看得一清二楚,為了避免暴露,就需要借助曾繁的氣息來擋住自己的氣息。


    “陰差來拘魂了?”曾繁問道。


    狐女沒有回答,曾繁就回頭看了她一眼,就見她直勾勾看向身側,順著她的目光,曾繁才看到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這個人打著傘,露出一身紅色的大氅,袖子上白色的狐狸紋。


    他抬了抬傘,露出這一人一狐都熟悉的臉來。


    “狐仙!”曾繁驚了一下。


    狐女輕聲叫道:“狐會大人。”


    宮夢弼笑了一聲:“我原本隻是來看戲,沒想到還遇見了故人。上次一別之後,就沒有再見,你們近況如何?”


    狐女就將她和曾繁的事情娓娓道來,一直說道如今。


    宮夢弼點了點頭:“原來你們還有這樣的境遇,如今吳寧縣的狐魅大多在狐狸坡躲避水患,隻有你們還跑進城裏了。”


    狐女笑了起來:“若是早知道狐狸坡可以避難,我們又何苦這一遭。”


    宮夢弼道:“這一路行俠仗義,打抱不平,你們可是真豪傑。”


    曾繁笑了一聲:“手有餘力,能幫就幫。”


    宮夢弼歎了一口氣:“即便如此,又有幾人能做到呢?”


    曾繁抓了抓腦袋,問道:“狐仙說來看戲?有什麽戲可以看嗎?”


    宮夢弼道:“一出作法自斃的好戲。你們要與我同看,還是也想上去唱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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