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接受治療以後,柯西雯身體越發虛弱了,每天昏昏沉沉睡覺的時間也就長了。柯父進門的時候,她正眼皮子打架呢,這個點也是她要午休的時間。


    見門被打開,柯西雯抬眸眉頭微蹙,她第一時間就知道開門的是誰了。這個家裏任何人進她房間都會敲敲門,就算是柯母也不例外。


    能在柯家來去自如毫無禁忌的,除了“爸爸”沒有別人。


    他雙手背在身後,身上是一件秋款純棉灰色睡衣,頭上發膠已經洗掉,看起來一點不像外頭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柯總,倒真有點像個普普通通過來看望女兒的老父親。


    可是柯西雯卻隻是冷冷的目光投向他的臉,不論這個人如何偽裝,她都很難在承認他作為“父親”的身份。


    在自己住院一個多月期間,這位“父親”探望她的次數,那當真用一隻手就能數過來。


    柯父也麵無表情的看著她,對於這個女兒,他根本沒有絲毫親近感可言。


    氣氛一時有些冷。柯父在等柯西雯叫“爸爸”,而後者則在揣測前者此行目的。


    沉默半晌,柯父升起疲憊之感,這個女兒向來是個不懂事的,他還在期待什麽呢?


    “把這個簽了吧。”他將文件遞了過去,甚至沒有說是什麽。


    柯西雯卻看都沒看一眼,直接扭頭,“不簽。”


    這可是柯父身上僅剩的家底,是自己多年奮鬥來的成果,卻被女兒用這種態度拒絕,柯父頓時臉色變了變。


    但想到女兒不知道內容,他強忍不悅,耐心開口,“這是公司的股權轉讓書,我名下的全部在這了。”


    他的口氣生硬,讓柯西雯心裏有說不出的難受,這種感覺一度讓她覺得惡心。


    這是施舍?還是命令?


    來不及給柯西雯做出反應,又聽柯父接著說,“我知道孟家的事情是委屈你了,但是你想想你媽,每次你生病她都要操心,為了你媽也要趕緊養好身體。錢和治療的事情不用擔心,往後自有你哥哥養著你,等你養好了病,就在家裏等著你哥哥給你分紅就是了。”


    這話乍一聽並無不妥,但柯西雯細細琢磨一番,又忍不住輕笑出來,說了這麽多,卻沒有一個字是建立在擔心女兒的立場上。


    好在柯西雯早就習慣了他這副虛偽的樣子,有些事情不必太過深究,柯西雯也早就心知肚明了。


    她莞爾一笑,端的一副純良無害的樣子,“不用了,這股份給了我也不懂怎麽運營,反正,我這破爛身子也沒多少活頭了。”


    這話像是一下子掀開了柯父心上的遮羞布,一字一句都落在他的滿腹算計上。


    當他用複雜深邃的眼睛打量麵前的女兒,卻又見她唇角微勾,黑曜石般的眸子裏是深淵一般的空洞。


    柯父縱橫商場多年,有一種人不論如何他都喜歡不起來,那就是像柯西雯這種讓人看不清的人。


    可對麵的人卻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他一時心情有點複雜,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隻不過柯西雯並沒有給他組織語言的機會,立馬接著說道,“這股份您還是自己留著吧,我來的時候孑然一身,這走的時候啊,也該幹幹淨淨的走才是。你說對吧,爸?”


    “你!”柯父身子晃了晃,都到這了還聽不出來是嘲諷,那就真的怪了!


    想到此時是在家中,但凡這個房間有點響動,家裏每個人都會第一時間趕過來。柯父強壓著胸口的怒火,眼睛狠厲的瞪著柯西雯。


    柯西雯惡心的感覺更盛了,還伴隨著腹部若有似無的疼痛感。但她還是笑的很燦爛,她像個幼稚的孩子一樣,為自己的惡作劇成果而感到開心。


    “你,你……!!”


    她越是笑,柯父就越是羞憤。


    “我為了這個家做了那麽多,卻連從女兒身上得到點尊重都這麽難!”


    柯父氣的聲音有點顫抖,但多年的老狐狸怎麽會這麽快露出尾巴,他露出一副失落的樣子繼續說。


    “你還年輕,等你做父母了,你自然會懂為人父母的心了。做父母的能有什麽要求,還不都是為了你好。”


    短短幾句話,卻一瞬間擊垮了柯西雯的情緒,她笑著笑著,最後捂著腹部趴在了床上。


    如果她有機會為人母,她一定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去麵對那麽多惡意,她會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孩子,不會讓孩子的人生中存在抹不掉的絕望陰影!


    她的一生被毀了。


    凶手不是老師,不是孟阿米,不是她的舍友,也不是她在外打工時的老板,不是做吃播時直播間裏的黑粉。


    是柯家,是她的爸爸媽媽!


    但是這位虛偽自私的父親,他至始至終都沒有認為自己有過錯,此時還義正言辭的對她說,我們都是為了你好……


    什麽時候,“為了你好”變成了一把刺向孩子們的尖刀,在這把尖刀下,沒有一個孩子可以毫發無損的長大。


    柯西雯也不過是這把尖刀下一個普通的受害者罷了。


    她還試圖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因為身體的反應越發強烈,疼痛使她臉色迅速慘白。


    柯父則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在床上顫抖,此刻毫不掩飾的冷漠表情就掛在臉上,甚至看著不聽話的女兒滿臉痛苦,他還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快感。


    柯西雯用力咬著牙齒,眼睛卻還一瞬不瞬的看著柯父。


    伴隨著胃痙攣,突然一股血腥味由喉嚨湧上來,“哇”的一下噴在了床單上。


    吐出來血水一下子被柯母特意挑選的珊瑚絨床單給吸收,空氣中一股鐵鏽味霸道的蔓延開來。


    柯父還是沒有動,他捏著文件的手已經開始顫抖,恐懼在這一刻似乎才擠進了他的身體裏。


    可是他仍舊沒有任何動作,因為他清楚的知道,這個沒用的女兒本就命不久矣,如果她死了,如果她真的死了……那老婆就不會再跑出去了!


    就算沒有阿雯,他也還有一個女兒!


    可是他卻隻有一個老婆!


    世界上獨一無二,唯一的一個馮若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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