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歎氣,“哎,可憐的郡主,跟了沈太傅,以後就沒那麽自由了。”


    謝曦和痛苦的頷首。


    可不是嗎?


    你說她累死累活的賺錢,不就是為了喝最烈的酒,蹦最野的迪,玩最多的男人嗎?


    結果呢。


    為了一棵樹,竟然放棄整片草原。


    偏偏所有人都還覺得她不配。


    心累,憋屈。


    想到此處,她沒了興致,有氣無力的擺手道:“等殿下過門,我再找姐姐玩。”


    琳琅也沒有挽留,道:“行,郡主慢走~”


    回到珠玉閣。


    謝曦和又躲在院子的合歡樹下看繪本,一看就是一下午,晚上用過晚膳後,正欲回房睡覺,


    一道身影走了進來。


    高大挺拔的身軀,五官深邃立體,眼神陰鷙,周身散發著冰冷的氣息,手中拎著漆黑的鞭子,隱約殘留著血肉殘渣,大步流星走來時,席卷著腥風血雨,渾身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都下去。”


    丫鬟們小心窺視謝曦和一眼,見其沒有反對,方才畢恭畢敬的離去。


    謝曦和看到人,也沒有起身。


    謝三爺沒動怒,隻是自顧自的找了一個位置坐下,眼神晦暗難明。


    兩人都沒有率先開口。


    謝三爺麵無表情的盯著她,謝曦和卻仰頭看著天上殘月,沒有理會。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她懷孕了?”


    說是疑惑句,還不如說是肯定句。


    她指的是誰,也不言而喻。


    謝曦和挑眉,“鎮北侯瞞得這麽緊,連大伯都不知道,爹倒是率先知道了。”


    謝三爺捏緊了鞭子,輕蔑道:“在鎮北侯府安插幾個探子,沒那麽難。”


    謝曦和沒有懷疑。


    你可以懷疑渣爹的人品,瘋癲程度,但你絕對不能懷疑他的智商。


    謝三爺又問了一句。


    “我與她成婚十六年,隻有你一個孩子,怎麽她剛與鎮北侯成親,就懷孕了呢?”


    謝曦和不答反問。


    “你說呢?”


    謝三爺突然嗤笑一聲,聲音透著嘲諷,金尊玉貴的男人難得露出一絲頹廢。


    “我早該知道的,她不想與我生孩子。”


    謝曦和詫異的看著他,不知道渣爹抽了什麽瘋,若是平時,渣爹早就幾鞭子抽過來了,不大發雷霆,鬧得闔府不得安寧,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今日怎如此平和?


    太不對勁了……


    眼瞼垂下,隱去眼底思緒,似笑非笑道。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有些東西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就像你寵妾滅妻,對娘造成的傷害,就比如娘改嫁懷孕,你即將迎娶新婦。”


    “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你說對嗎?爹。”


    咳咳。


    謝三爺捂嘴劇烈咳嗽起來,隱約一道血跡從指縫流出,謝曦和瞳孔微縮,但沒有過問。


    她能心平氣和的坐在這裏和他聊天,沒有再捅上一刀,就算不錯的了。


    “要死了?”


    “需要我給你收屍抬棺嗎?”


    被詛咒,謝三爺也沒有生氣,而是目光灼灼的盯著她,揚起一個笑容,白森森的牙齒上滿是血跡,令人毛骨悚然。


    “還是你最像我。”


    謝曦和渾身打了一激靈,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我才沒你這麽變態。”


    謝三爺笑了。


    “不,我們流著一樣的血,一樣的冷血自私。”


    謝曦和白了他一眼。


    “你今天來不會是想和我說這些廢話的吧?”


    謝三爺抬手拭去嘴角的血,不知道從哪裏擰出一壺酒,扯去塞子,濃烈的酒香撲鼻而來,謝曦和聞出這是十多年的女兒紅。


    “陪我喝幾杯。”


    謝曦和皺緊眉心,警惕道。


    “你到底想做什麽?”


    謝三爺勾唇一笑,眼神平靜,不含一絲算計,甚至隱隱透出溫情。


    “你娘剛懷你的時候,我一直在想,若你是男孩兒,定要與你舉杯邀月暢聊天下事,若是你是女孩兒,就嬌養著,教你習武喝酒,別被野小子哄了去。”


    “那時候時常興奮得晚上睡不著覺,珠玉閣的一瓦一木都是爹親自監造的,這顆合歡樹也是爹種的,希望我們合家歡樂。”


    “連你的小名,也是爹取的。”


    “珠珠,如珠似寶,掌上明珠。”


    “後來……”


    謝曦和心中煩躁不耐再聽,打斷道:“後來我出生了,你差點掐死我。”


    “若你今天是來打感情牌的,那就別白費力氣了,我不可能和你一起對付大伯。”


    “我巴不得你死。”


    謝三爺嘴唇蠕動,最終什麽都沒說,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酒液順著下頜線滾落,酒意上湧,蒼白的臉紅潤幾分。


    “陪我喝幾杯吧。”


    他說到此處,頓了頓,又加了一句。


    “就當是祝賀我明日大婚。”


    謝曦和無動於衷,冷眼看著,似乎想看他在耍什麽花樣。


    謝三爺低聲說了一句。


    “算爹求你了。”


    謝曦和心頭一緊,仿若有一張無形的手攥住心髒,胸口發悶。


    隨後笑了。


    “心高自傲的謝三爺竟有低三下氣求人的一天,若是旁人,恐怕深感榮焉,然後為展胸襟大發慈悲放了你。”


    “可我不一樣。”


    “我隻會落井下石,將你踐踏在腳下,踩入爛泥裏,讓您永世不得翻身。”


    謝三爺也跟著笑了,聲音肆意愉悅,響徹雲霄,驚起林中飛鳥。


    “你還說你不像我?”


    “珠珠,我們都一樣的冷血自私。”


    謝曦和挑眉看著他,“那又如何?”


    謝三爺搖頭。


    “陪我喝幾杯吧,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謝曦和皺眉,目光灼灼的盯著他,想看穿他的真實想法,可那雙眼波瀾不驚,一如既往的陰鷙冰冷,沒有泄露絲毫情緒。


    “你到底想做什麽?”


    謝三爺輕聲道:“想讓你陪我喝完這壇女兒紅。”


    女兒紅,父親在女兒出生時親手埋下,在女兒出嫁時挖出……


    心底隱隱有一個答案。


    謝曦和垂下眼簾,隱去眼底萬千思緒,再抬眸時,揚起大大的笑容。


    “爹,我敬你~”


    謝三爺眼眶微紅,跟著笑了。


    “好。”


    兩張極為相似的容顏,笑得那般燦爛愉悅,推杯換盞,對酒當歌,暢聊天下事,不拘於俗世,不拘於萬物,氣氛難以言喻的幸福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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