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唐人風月,豪情勝慨,背井離鄉之苦,或能榮極一時,或客死他鄉,楚館秦樓,偎紅倚翠,鄉有明月,同為微雲,酒幔茶檣,往來不絕。


    淩辱排斥,橋旁樓二,烹鮮買醉,韻人妙伎,莫名勾留……


    俞燁在樓上算賬,善湛在旁邊看著學著,俞燁催著:“做完作業也別杵在這兒,人聲鼎沸的,油煙熏到你,去圖書館看看書,叫上善思去公園散散步,總圍著我做什麽!”


    善湛不但課業好,對經濟也十分感興趣,總是纏著俞燁講股票、講經營,有空閑從不出去玩,隻是來酒樓,要麽當茶博士(倒茶跑堂),要麽去後廚學大師傅的手藝,學著做點心,做得不錯時,總會帶回些來,給弟弟妹妹上學帶著,打牙祭。


    善湛笑著說:“阿湛討嫌了不是 ,那我去偷藝去了,看大師傅做點心!”酒樓的大師傅,掌肉案、菜案的是壽紹璋的親衛,負責點心的是俞家老廚,易叔。


    俞燁搖頭笑笑說:“易叔把點心都包好了,你帶回去給大家分!去看看善贏,幫他補補課,昨日看見小阿贏畏畏縮縮,想是讓你暉舅教訓了……”


    善湛想了想,點頭說好,下樓拿著點心回去。


    一路上一直盤算,都說二舅舅好說話,怎地對善贏總是那麽嚴厲,還得是小舅舅最好說話,總是挺身而出,救大家夥兒,真英雄!


    果真,回家小琴姨就拉著善湛的手,讓去二樓書房看看。


    善湛感慨,大舅舅的一樓書房如今善贏都不太怕了,二舅舅滿是畫具的二樓書房,倒成了魔窟。


    善贏那麽聰明,英語一點就透,怎麽學個法語還費勁了!


    善湛敲門,規規矩矩說:“舅舅,姨母讓我來給善贏補課,我能進來嗎?”


    “進來。”俞暉微笑著招呼善湛,回頭變臉吼善贏:“好好學!晚上再問你!”


    善贏委屈巴巴看俞暉走了,小心蹭到善湛跟前,伸出手說:“哥哥,疼……”


    善湛看著善贏紅紅的小手,胳膊上還有幾道紅痕,心疼的揉揉說:“你又哪裏不會?”


    “我都不會……”


    善湛看著俞暉舅舅沒收善贏的玩具,都是些石頭和小船之類的……


    幾張試卷,其中有張零分的試卷,厲害了,全是選擇題也能考零分,這是……這是不會?這是全會,就是不想好好答吧。


    善湛用法語突然問:“為什麽不好好答卷?”


    善贏下意識回答:“我沒有……”


    善湛打量的目光看向善贏,善贏一時窘迫,善湛說:“我想聽聽解釋?我猜你編了不少解釋給二舅舅,我猜他不信,但是呢,他也有點讚同你好好答卷的選擇了……要不你不可能站在這兒和哥哥說話。


    這樣,哥哥聽個實話,幫你參謀參謀!”


    “我……我……確實不是學習的材料,我……”


    “胡說!”善湛聲音略高,看見善贏往後退一步,善湛又放輕了語氣說:“碌碌無為承歡膝下,金榜題名報效祖國。你是怕學了法語,以後再學阿拉伯語什麽其他的,越走越遠?你想留下來,幫襯著家裏?”


    善贏被說中了心事,忍不住用手摸摸耳朵,這個小動作……


    善湛摸摸善贏說:“燦媽媽說咱家這一代孩子都早慧,她覺得不是啥好事?你還這麽小,考慮得還挺長遠!”


    善贏低頭說:“那天,燦姑姑說古董她半分不動,可還剩下一點黃金,那是什麽金老師留給她的薪水,她憑啥不能花?大伯狠狠訓斥了燦姑姑,說要花,讓她滾回中國花,在這兒就是不行!


    燦姑姑氣得都這兩周都住在醫院了,今天周末也沒回家……”


    善湛說:“我和你講,你這兒小腦袋想差了,碌碌無為才幫不上家裏呢!你看燦媽媽、遠姑父、瑾小姑和小姑父、昭舅和舅母,哪個是碌碌無為啊?


    就比如你喜歡玩石頭,喜歡大船,那從興趣出發,你想幫家裏,石頭是礦類,你得多研究,那你以後就能開礦啊,我聽說之前家裏在北方舅很多礦產,還是你阿爹負責的呢,你喜歡大船,那就研究船舶,航行啊,阿爹(壽紹璋)最懂了,你要多請教!


    這個法語這些都學不會,那以後你去陌生地方開礦,你靠手語啊?”


    善湛的一番話說進了小善贏心裏,他重重點頭,表示會好好學習!


    善贏伸手拉著善湛手說:“哥哥,我錯了,我和你拉勾,下次一定滿分!我一定好努力學習的!”


    “我信!獎勵你認錯這麽快,也沒和哥哥撒謊,那我把小姑叫回來!你配合一下哈。”


    “好好好,小姑姑不在,家裏笑聲都少了。”


    善湛也一語成讖,二十年後,善贏在非洲、南美有多處礦產,經濟管理是善湛,善贏主攻開拓,當然善贏不僅在礦業上有所成就,在船舶製造方麵也首屈一指!


    ——————————————————————————————————————————————


    俞燦聽到善湛的電話,說是暉哥罰善贏,因為善贏考試沒考好,學習不好!


    俞燦火冒三丈,好家夥,暉哥你小時候這麽大的時候,都不如我善贏一隻手指頭,你憑啥打他!過分!太過分!


    俞燦回來前給俞昭打了電話:“小哥,你去哪兒承包個建橋的活啊,你這劍橋畢業答辯前去建橋……可別答辯通不過啊!”


    “烏鴉嘴,瞎說八道!今晚我就回!誒?對了,燦燦,我那天想去接你下班來著,我看那些男的老頭子老爺們的,都欺負你是女醫生,技術沒你好,歧視倒挺大,咱不在那兒幹了!”


    “歧視就歧視,對女性的凝視哪裏都有,我假裝看不見!這兒能發論文,有最前沿研究,還有獎學金能給中國學生,我手裏還帶中國學生,多好的地方!”


    “誰敢歧視俞醫生,我把他眼珠子摳出來,破除凝視的最好方法不是逆來順受,而是另辟蹊徑,我想好了,我給你成立個私人醫院,你當院長,多培養優秀女學生,給女孩子機會!”


    這個俞燦不是沒想過,可現在哪來的錢,等等,哪來的錢,小哥哪來得錢?


    俞燦問:“哥啊,別鬧,我前兩周剛把大哥惹火,你沒淘氣吧?”


    俞昭說:“說了建橋去了,建橋去了,淘氣什麽!你不信問暉哥。”


    “二哥也知道你建橋去了?說起二哥我還生氣呢,他欺負善贏,我讓長姐收拾他!”俞燦放下電話。


    往家裏趕,看見善贏紅腫的小手,和胳膊上的紅痕,心疼的不得了,心想要是金敏貞在還能讓你打孩子?不對!


    忽而想起,善贏說他考得不好,完了,要是金敏貞在,說不定是男女混合雙打,金敏貞那個嚴厲的樣子,當時華妍教訓善湛善思,她還不讓自己管!


    晚上,俞燦睡前拉著長姐一頓哭訴:“姐姐,你看看暉哥,他是不是因為生意不順,就拿阿贏撒氣,你看給孩子打的,大哥哥也不管管他!”


    “姐姐管,姐姐管!你先好好睡覺。”


    第二天,俞燦聽說在酒樓,長姐辦公室裏,把暉哥揪住一頓訓!


    俞燦怎麽聽說的?


    俞暉給俞燦打電話說:“小家夥,告狀成功了?你滿意了?”


    俞燦答:“二哥,善贏那麽乖,你還下得去手,真的是……我心疼的不行。”


    “那你不心疼心疼你二哥我?”


    “啊?心疼啥?”


    一個月後,俞燦被俞昭領到了一棟三層樓前,俞昭說:“你招兵買馬吧?你的醫院廠地租好了,四十年,醫療機器從美國和蘇聯引進,雖然是二手甚至多手,但能湊合用吧?”


    俞燦一時不敢相信,激動淚流滿麵,像小時候一樣,跳到俞昭身上抱著俞昭尖叫!


    醫院運營有序,兩個月後,俞曜才得知俞燦醫院事,前來看了一番,俞燦小心陪同。


    俞曜沉默什麽也沒說,然而,兩三天,俞燦的醫院被添置了很多醫學前沿雜誌、最新醫療器械。


    俞燦帶的一位中國女學生發表了一篇重要論文,俞燦想和俞昭、俞暉慶祝,卻不見人。


    唐人街,中醫館。


    當年的小道士也成了老中醫,此時醫館內房。


    小道士看著俞昭臀腿上斑駁的傷,說:“您都過了而立之年了,眼瞅著知天命了,大爺怎麽還動手這麽狠。”


    俞暉背上胳膊上也有傷,剛剛上完藥,自顧自活動筋骨說:“這說明我大哥,身體還是好!”


    俞燦進來就看見這樣的景象,突然進來把俞昭嚇了一跳,趕忙用被子蓋好。


    見是俞燦,俞昭又氣又無奈說:“姑奶奶,你在我身上安裝什麽儀器了?怎麽我去哪兒都能找到?”


    俞燦看著俞昭和俞暉,嘴角向下,要哭,說:“大哥為啥動家法打你們,租醫院那錢哪來的?”


    “什麽錢不錢的, 聽不懂。”俞暉說。


    俞燦哇的一聲哭了說:“聽不懂,是吧,好,醫院我不幹了!我回那個破研究院……”


    俞昭無奈說:“姑奶奶,別哭了,你這眼淚可真是……大哥說不能動那些黃金,沒說不能撈偏門啊!”


    “你撈啥偏門?”


    “我沒去建橋,那玩意兒給錢太慢啊,摩納哥蒙特卡羅大賭場,你小哥哥我一展身手來著。”


    “啊?”俞燦目瞪口呆,止住哭聲,但一眨巴眼睛,四行眼淚,我見猶憐,繼而抽噎著對俞暉說:“那暉哥下次別打善贏了,我也不告狀了……”


    俞暉不語,俞昭泄氣說:“和你告狀有啥關係?去賭場,暉哥指點的,他還指點了我幾手,暉哥不愧是當年替俞家聯係津門內外八門的人,賭神,神之一手啊!”


    俞昭不吝對二哥的誇獎,就是後知後覺說:“但問題是……主意是二哥你出的,我就是個執行人的,怎麽覺得我傷得重!”


    俞暉揉著自己的肩膀說:“我說過,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俞燦眼睛亮了亮,拉著俞暉手說:“二哥哥,教我幾招?”


    俞暉狠狠彈俞燦一個腦瓜嘣兒,說:“學什麽你學!正經的不學!趕緊去上班!”


    “得令!”俞燦敬不標準的禮,甚至逗笑了小道士,哦,不,老中醫。


    ————————————————————————————————————————————


    一眨眼,善贏也已經是小夥子樣子啦!


    放學後準備去唐人街酒樓幫忙。


    然而路上,正巧遇見有幾個白人青年帶著黑人保鏢,欺負華工及其孩子。


    路見不平,便拔刀相助了一次,饒是對方身高馬大,也不是善贏的對手,此時善贏拳腳盡得俞暉和左海凡真傳,舉手投足,頗有俠士風範。


    善湛知道這件事,也說教了善贏一頓,左不過是保重自己安全,下次叫上自己之類的,然後又偷偷拿自己的獎學金替善贏向警察局交了賠償金。


    然而人家帶著受傷的小青年找上家門,又是另一番說辭,尋釁滋事。


    俞暉被敲詐一筆賠償金,送走人家,回頭拎著善贏就去小倉庫。


    善湛見事情不好,急忙攔著,求情說:“舅舅,別生氣,雖然見義勇為,但也是欠缺考慮,我教訓過阿贏了!”


    俞暉回頭問善湛:“你知道這件事?”


    善湛點頭。


    俞暉說:“那為什麽不回家和家人說?”


    善湛攔著俞暉:“我是哥哥,我有錯,我……”


    俞暉拉著善湛一起去倉庫。


    善思見事情不好,急忙跑去醫院找值班的俞燦,俞燦囫圇吞棗一邊請假一邊聽了個大概,說:“你二舅舅教訓他們?不是大舅舅發火?”


    “嗯嗯!”


    “哦,那別怕!”


    俞燦眼珠子一轉,吩咐思思開自己的車去找大舅舅和姨母,二哥哥多是嚇唬,再說英國不興總打孩子。


    善思開車倒是快,接回大舅舅和姨母,善贏被抽了幾下屁股板,也沒多重,都是善湛給擋著,然而還是羞愧哭了鼻子。


    俞燁哄勸說教了一陣。


    倒是俞曜突然反應過來,俞燦和俞昭呢?壞了!


    晚上,俞燦俞昭不敢回家,直接去了壽紹璋的家。


    兩個人灰頭土臉,然而精神異常興奮,壽紹璋隻在樓上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是躲災來了。


    壽紹璋給俞曜打了電話,讓別擔心。


    俞曜電話裏再三再四強調,狠狠教訓他倆,不許留情!壽紹璋答應著,叫來了何甫遠。


    曾萱怡搖頭,安排三個人洗漱,煮了肉麵,俞燦和俞昭吃得極香。


    壽紹璋也沒急著審訊,等兩個人吃飽了,壽紹璋說:“好玩嗎?刺激嘛?去人家家裏給人家打了?”


    何甫遠正好進來,聽著壽紹璋問話,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此時不由得立正。


    壽紹璋回頭問何甫遠:“你來說!”


    何甫遠怎敢在壽軍門麵前撒謊,不去看俞燦遞過來的目光,道:“在牛津街後麵的小巷子裏動手的!外國人看著人高馬大的,功夫還是不行。”然後補了一句:“沒人看見。”


    壽紹璋氣笑了問:“了解這麽清楚,他倆打人,阿遠你在幹嘛?”


    何甫遠說:“望風了……”


    俞昭接話:“這回隱蔽,也沒有啥目擊證人!小善贏他們還是缺少經驗。”


    “是,不如你們有作戰經驗!既然經驗這麽豐富了,去哪裏你們也清楚吧?”


    俞燦一溜煙兒去了小祠堂,對俞昭說:“你看,我就說,別帶何甫遠,他根本就不會撒謊,橫豎來大哥哥這裏都不會挨罰。”


    “他能望風啊,而且有個想要跑的小混混,不是被他堵著了,他身手也挺利落啊!沒挨罰的人是你吧?”俞昭說


    俞燦看著抄寫答:“哦,那是你倆的事兒了,我累了,折騰不動了。”


    何甫遠看著在壽家小祠堂裏的蒲團上睡的極香的俞燦,自己點燈熬油替俞燦抄寫罰寫,歎口氣,又歎口氣,冷不防抬頭正看見壽紹琛的牌位,感慨萬分。


    俞昭也正好看見壽紹琛的牌位,苦笑說:“兄弟,您走得早,還是有福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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