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燦回上海是唬人的,她的確用俞燦的身份買了票。


    但她想知道是誰搶了自己要做的事,提前剮了那個老東西和櫻庭子郎,因此拿著櫻庭木郎給的證件,以櫻庭燦的身份北上,進入醫院。


    俞燦幾經輾轉,才打聽到被抓到的人,居然是,鬱金?


    他不應該是掩護俞昭和華妍護送情報嗎?怎麽跑來殺人?


    還淩遲?手法還不錯,是個用刀的行家。


    估計是混淆視聽,讓俞昭和華妍傳遞情報更順一點,也讓左海凡帶長姐混出去,他來了一招聲東擊西?


    倒是自由發揮,甚至比自己的方案還妙,但他居然被人抓住了!


    這兩下子,還給俞昭和壽紹琛當過老師?


    哈爾濱日軍研究所。


    俞燦沒有推出太多劑量的審訊劑,兩周了,夠了,鬱金即使現在招出華妍和俞昭,他們也可能到了壽紹璋的前線,沒有太大危險了


    俞燦想用假死的藥換鬱金一條生路,如果不能那就給他一個痛快的死法……


    看了身邊的人,沒有注意自己手裏審訊劑的劑量,俞燦去找鬱金血肉橫飛的胳膊,尋找下針位置。


    鬱處長那粗壯的胳膊上如今竟然連一個小小的針眼位置都要仔細尋找,那雙白皙修長能和自己在琴鍵上跳舞的手,此時已沒有任何一個指頭,那是被鈍刀一節一節軋斷的,空餘像是不規則五角星的手掌,俞燦不忍再看,準備注射審訊劑。


    鬱金突然強力掙紮,贓汙的血沫濺在俞燦包裹嚴實的白大褂上,


    他是認出我了嗎?俞燦沒有摘下口罩,全身隻有眼睛露在外麵,俞燦驚訝,這樣還能認出嗎?


    “有種殺了我,給我一個痛快!”鬱金死死盯住俞燦的眼睛,俞燦讀懂了鬱金真正想說的話:我還不能死的這麽痛快。


    ”來啊,快點殺了我!快點!“鬱金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嘶吼,實際上他在說:我慢點死才能給華妍和俞昭留出更多的時間,才能讓日本特高課和梅機關的注意力還在他身上。


    “快點!來啊!我知道了也不會告訴你們,天殺的!“ 鬱金想說:”我的情報得通過審訊劑慢慢透露,這樣可信度才最高。”


    俞燦眼底閃過淚花,敲敲針管,推出多餘的藥,幾個日本士兵按住了鬱金,俞燦將剩餘的藥注射進去,鬱金沒有再過度掙紮,嘴角留下外人看似嘲諷的笑,實則是滿意的笑容。


    一如那天在上海,他驚愕看著突然闖進來的俞燦,就這樣一個驕縱的女孩子成為自己的上官,然後狂放不羈的仰天大笑,道:祖墳這是冒了什麽青煙,當世六人傑!哈哈哈!


    俞燦當時還納悶,你不會算數啊,我家現在兄弟姐妹五個。


    一個月了,鬱金此時看上去已沒了人形,更像是一副實驗室裏的人形骨架,還是殘缺要被淘汰了的那種。


    鬱金斜躺在昏暗的牢房裏,周圍沒有一絲光亮,除了俞燦手裏的燈。


    近一個多月的嚴刑拷打,每日審訊劑的逼問,足以讓一個人精神奔潰,成為徹頭徹尾的瘋子。


    可鬱金沒有,始終清醒,沒有半分失智。


    俞燦上前,鬱金一定是看到了俞燦,然而長久的審訊機劑,鬱金眼神逐漸渙散,他故意不去望著俞燦,對著牆,裝作精神失常一樣,對著牆嘻嘻,仿佛在彈鋼琴,然而是個手指,雖不至於被攔根切段,但也所剩不多,他嘴裏哼著貝多芬的樂章。


    俞燦從鬱金鋼琴的指法中,看出了摩斯密碼,他說:“作為上官,倒是夠意思,我沒咽氣你就不走,一直守著,你別自責,我本來就得了消渴症,治不好了,救我搭上你,不值當!


    你這孩子,手段比你哥還狠厲……怎麽養成的?你還年輕啊,總得有人管教你,後麵的世界你得去好好看看,我們才不白折騰……”


    最後對著牆一句話:不管你信不信,我愛過煙花,隻是我的愛太渺小了,太缺少安全感了,我的愛是毀滅,不是成全……


    俞燦例行公事做了最後的搶救,你的個人情愛我不懂,但你的家國大愛我看到了!


    平心而論,你當年那麽對華妍一個青樓女子,算不得什麽好人,但此時作為軍人,鐵骨錚錚,當之無愧!


    俞燦跟隨其他醫生出去,忍不住回頭看著眾人草草處理屍體,搬開屍體時,鬱金躺過的那個角落,有一簇簇黑紅的煙花,紅得發紫,黑的發亮,那是血液噴濺和手肘有意無意劃落繪製成的。


    華妍曾說過,煙花易逝,紅顏命薄。


    可俞燦看見了周圍人灑水打掃牢房,怎樣也衝不散,牆角的那一簇簇煙花。


    當晚,哈爾濱日軍醫院實驗試劑泄露,大火,爆炸,日軍醫生死傷不少。


    忙著救火,別人以為那個叫櫻庭燦的藥劑師,可能死在醫院火場了。


    但,櫻庭燦(俞燦)已經坐上了去天津的火車。


    能給東條浪造和櫻庭子郎削成骨架的人,絕不是鬱金,他手上隻有握槍的繭子,根本沒有拿刀、用劍的痕跡!


    而且能削成骨架,至少得是像手術刀一樣鋒利的刀,手術刀?!


    俞燦想清楚,後背一身冷汗!


    誰還會用手術刀?!櫻庭木郎?他畢竟是醫生出身,一個人能活剮了兩個人,手可夠快啊!


    慫樣!會是櫻庭木郎嗎?敢動手剮了別人,還能被嚇傻?不管是不是你,我救你一救吧!


    俞燦去天津的火車,路過北平,聽說車廂裏有個在南京立下戰功的大將,因為在前線受傷要秘密調往天津,低調出行,之前小哥和華妍就想刺殺他,一直沒找到機會。


    真的是無所畏懼,掏出醫生證明,被門口的人攔住。


    俞燦一口流利的東京話:“是731醫院擔心長官身體健康,讓我來接應,怎麽不能進?要是這樣的話,下一站奉天我就下車了,正巧我的丈夫在鐵路局工作。”


    俞燦轉身要走,卻被裏麵的人叫住了,俞燦轉身進去,許久沒出來。


    外麵的人納悶,然而發現窗戶開著,這位大將臉成大醬色,已經死亡。再去看,早已不見俞燦的蹤跡。


    沿著鐵路走,扒上了一個運貨的火車,俞燦躺在煤堆裏,望天,真挺冷,小哥是怎麽扒火車,大冬天從天津到上海的?


    他一定玩賴了,騙人!他是買火車到了上海附近,然後改扒的火車,真是,大哥就該給他屁股抽紫!


    想著想著,俞燦流下眼淚,自己說了那麽傷人的話,小哥估計不會再理自己了,再也不會站在自己這邊了。


    她想起來鬱金的話,“後麵的世界你得去好好看看,我們才不白折騰……”


    可是要是自己死了,還可以葬在俞家的祖墳嗎?


    不會在外麵讓自己當孤魂野鬼吧?真的有鬼嗎?那是不是能見到收養的那四個孩子了?


    答應了他們教他們鋼琴、口琴,答應了教他們醫學,答應了帶他們踢足球。


    好可惜啊,他們還沒有看見過真足球,隻見自己畫過。


    死了會看見三叔,不是,是爹爹,看看他到底有多天才,看看天才有多淘氣,再看看娘親,娘親啊,好陌生的詞,她會和長姐一樣對自己好嗎?


    俞燦搖搖頭,不會,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比長姐對自己還好的人?


    一瞬間,俞燦心口疼,她想長姐了,長姐被日本人抓,受沒受傷,俞燦好想給長姐檢查身體,她之前答應過俞昭,照顧好長姐長兄的身體的。


    都食言了,俞燦,你這個壞蛋!


    也許自己沒那麽想死,嗯,要是救出二叔和櫻庭木郎,自己活著,那就回家,認個錯。


    哥哥生氣,總不會把自己打死吧?


    要不分批分次打?一人打一次。


    讓我休息一周,也就像小哥一樣,趴半個月。


    可是,我認個錯,還能讓我回家嗎?會不會要把我趕走?不會,萬一把二叔救出來,還算立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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