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燦在火車上看見了另一隊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迎麵走來的俊朗青年是何少帥——何甫遠,剛剛提到的遠征軍何司令的弟弟,怎麽,他都把弟弟送到後方了?


    俞燦和何甫遠直接打了個照麵。


    俞燦奚落道:“怎地?本來我要去你兄長那裏,可巧,你居然來接我了?我這麵子大!”


    何甫遠苦笑,眼睛不經意瞥著身後跟著自己的幾位黑衣人。


    俞燦隨即說:“看來咱倆處境差不多?”


    何甫遠沒答話,連何將軍的唯一的幼弟都帶到後方了,可見逃走很難。


    不過,俞燦眼珠子一轉,這回逃走還有伴兒了,帶著何甫遠一起跑回去,他可是身手不錯。


    俞燦對鬱金小聲用英語說:“鬱長官,把平安我帶回重慶,能讓你官複原職嗎?要是能,這個人情我送你了?”


    鬱金抽根煙反問:“送我人情?”


    言外之意,你也從我手裏跑不了。


    俞燦答:“我是不一定能跑掉,但一定會讓你和你的屬下不好過!您可別忘了我的身份,總座和夫人,還有夫人二姐手握著當幹女兒,就是現在軟禁那位將軍,我當過他的保健醫生,更不用說,前方和上海,發現我不見了,是如何著急!”


    鬱金端詳這位惹不起的小姐,她和俞昭可不一樣,俞昭重義氣承諾,這個小姐可常年在國外,可不懂什麽女子規訓、三從四德。


    鬱金吐了煙圈問:“小姐有什麽要求呢?”


    聰明人,俞燦歪嘴笑了一下,說:“一會兒把我和何少帥安排在一個車廂吧?”


    “你們……”


    “放心,他不會跑,我也帶著他跑不了,不看他額頭虛汗,走路略微踉蹌,卻一直正襟危坐,這是……我小哥哥被罰了,怕外人看出來就這樣。”


    “那小姐您是要給看傷?”鬱金不懷好意調侃。


    俞燦大大方方承認:“對啊,你看他生的好看吧?跟我二哥不相上下,不對,我二哥有種瀟灑倜儻,他總有種裝嚴謹的成分,但樣貌絕對數一數二!早就聽說他們老家那裏出男倌兒,今日果真如此。”


    如此坦白,饒是風月無邊的鬱金也忍不住幹咳幾聲,這是大家小姐?這是紈絝嫖客吧!鬱金說:“怕是你長兄長姐不會同意……”


    “怎麽不同意,我長姐鼓勵我自由戀愛的,再說了,他配我,是門第配不上?還是樣貌配不上?他確實得掂量掂量,不過我俞家招婿,當個上門妹夫他不是不行……”俞燦邊說邊自顧自拉上何甫遠。


    幾個黑衣人要攔,鬱金在後麵揮揮手。


    車廂裏,俞燦和何甫遠動起手。


    “你有病啊?我要給你看傷?你都高燒了!”


    “你是女生……”


    “我是女的,咋滴了?你之前受傷還是我給你做得手術呢?怎麽你那大理石般好看的身材看了得花錢啊?”俞燦沒好氣兒說。


    然後真的從小指上擼下戒指說:“給你!別不識貨,正經金鑲翡翠,花這麽大錢就看你一眼,還沒讓你唱曲兒跳舞呢!”


    兩人鬥了一陣,何甫遠一是身體有傷,二是擔心傷到俞燦,躲在角落止戰,小心給俞燦隨手扔過來的戒指用手絹包好,說:“你真是俞司長和壽軍門的幼妹?”


    “你第一天認識我啊?對了,你第一天認識我就問過我這個問題……”俞燦自言自語,從自己的醫療箱裏拿出來外傷的藥。


    “你放下藥,我自己來……”


    俞燦累了,說:“我也沒打算讓你脫褲子看傷,你那個傷我帶著一位親兵醫官,男生,他一會兒給你上藥,我是要看你肩膀上滲血的地方,你裏麵的白襯衫都染紅了……搞不好得縫幾針……”


    何甫遠這才放心,臉紅到耳根和脖子,大姑娘似的轉頭,小心脫了一半襯衫。


    俞燦剛開始還調侃:“怎麽著?欲擒故縱,猶抱琵琶半遮麵……”然而沒等調侃完,看見傷口,驚呼:“你大哥是親的嗎?有虐待癖好,離他遠點吧……”


    何甫遠繼承了他蘇州名妓母親的美貌和皮膚,小時候像白瓷娃娃,長大後像法國大理石雕像,隻是背上層層疊疊的紅紫傷痕,有的已經結痂,有的是留下淺棕色的疤……


    肩上那塊此時最嚴重,應該是燙傷……


    何甫遠聽著俞燦急轉直下的語調,並且根據燙傷開始換藥,說:“你這就冤枉我大哥了,留疤的舊傷確實是小時頑皮,新傷,嗯……和壽軍門有關。”


    俞燦瞪大眼睛,說:“我大哥哥?他打的?他他……你等著,你回家告狀,你哥哥不是當過我大哥哥教官嗎?讓他來給你出頭!他要是不來,我讓長姐、阿爺打他!”


    何甫遠聽著俞燦突然孩子氣的話,一下子沒那麽羞窘了,笑說:“我大哥能給我出頭?我大哥知道怕是軍法槍斃了我!”


    俞燦突然小聲問:“你幹啥了?酗酒?賭博?嫖妓?不是抽大煙了吧?”


    何甫遠也配合著壓低聲音說:“把我想成什麽了,你以為我是琛少爺和昭少爺,我就是一根依附我大哥的小草,別說敢不敢,但凡存了半點兒心思,都能被我哥發現,吊在大廳,一頓好打……”


    然而,俞燦無話,何甫遠自悔失言,不該提壽紹琛……


    俞燦一邊清理有些化膿的傷口,一邊說:“你給我講講,你幹啥了,我大哥哥能給你打成這樣。”


    何甫遠換成德語說:“正好讓我和你練練德語。”隨即說:“挨打不是一件事,兩件,一是我把一部分物資偷偷送給……給打遊擊的共產黨隊伍了。


    另一個是我看到日軍飛機轟炸剛剛失去的前線,就是你大哥哥大勝的地方,我方的飛機本就老舊,空戰打不過,我打算和敵軍的飛機一起同歸於盡了,也許角度好,能撞上兩架……”


    雲淡風輕的語言,表述著籠罩死亡氣息的話和態度,俞燦手下頓了頓,還是輕輕上藥說:“後來呢?”


    “後來,壽軍門在軍事地形和武器改良上確實厲害,他藏在山坡上的高射炮給兩架敵機打下來了。敵機一時嚇破了膽,撤退了。


    我前腳帶著飛行小隊暫停他駐軍的營地,後腳就被壽軍門從飛機上薅下來,諾,你看到了,鞭傷拜軍門所賜。”


    俞燦嘴裏發苦,大哥哥為啥會這樣激動去打何甫遠,當年壽紹琛就是這樣孤注一擲和敵艦相撞,保下大哥哥,可他們都是弟弟啊,怎敢用自己的生命做賭注……


    可這個選擇是沒辦法,大哥哥打的是何甫遠,也想打壽紹琛,怎麽就做了如此選擇,然而,這樣的選擇沒有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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