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燦往下看去,俞斯末將金銀古董一分為二,一份自己帶回國,一份給金長庚帶回去。


    “若東條那個老東西,真能幫你恢複滿清皇室,換中國百姓安定,我這一份黃金,也盡數交給你。”俞斯末說。


    “為什麽信我?”


    “你是金長庚,是我的朋友,我的兄弟,我……孩子的舅舅!救國這條路,我找到屬於我的答案了,你自己的答案,你自己去找!找到了,等你來喝我和顯惠的喜酒,還有孩子的滿月酒。”


    “你太理想主義了!”金長庚看著意氣風發的俞斯末。


    “理想主義的是你!”俞斯末說,然後緊緊握住顯惠的手,說:“長庚兄來了,我的小月亮,鮫人不用對月流珠了,我帶你回俞家!”


    顯惠開心的握住俞斯末,雖然眼裏是化不開的擔憂。


    俞斯末經常說顯惠是他的月亮,而俞斯末自己是鮫人,當然,有時候顯惠也稱自己是鮫人,而俞斯末是掛在天空的月亮。


    俞斯末的謀劃很簡單,然而正是因為簡單,所以沒人猜出來。一部分古董交給金長庚回東條那裏混淆視線,一部分帶回國內,他作為靶子到天津,吸引對黃金虎視眈眈的人,而另一邊保全顯惠先回哈爾濱,他已經和大侄女俞燁打好招呼,回家他自會像兄長解釋一切。


    金長庚記錄了他帶著財寶回去後,期望東條浪造能夠幫助恢複滿清皇室,然而,很明顯,所托非人。


    俞斯末帶著黃金準備回去,幫助置辦軍火,興複中華,然而自己人中漢奸太多,被出賣,在天津火車站護送孫先生,遇刺身亡,黃金無蹤跡。


    而等在哈爾濱教堂的顯惠,沒等來婚禮,也沒等來孩子的父親,等來了東條家的拷問和追殺。


    教堂裏,顯惠跪在地上,滿手滿臉鮮血,她對顯清說,更是對顯清背後隱藏起來的東條浪造說:“清姐,求你,別傷我肚子,我有孩子了,你要當姨姨了……”


    “黃金在哪兒?”顯清的語氣略有緩和,但眼睛卻不時飄向兩側,兩側站滿了日本商會的打手,都是東條浪造的心腹。


    顯惠知道黃金的去處,可她不願意說出來,但此時孩子在肚子裏翻滾,顯惠不知道還能捱過多少非人的刑罰,更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們會對自己的孩子下手。


    “我……我隻能告訴……告訴義父,我要見義父!”顯惠顫抖卻堅定的說。


    東條浪造在東條明一的陪同下,果真從教堂的二樓緩緩下來,居高臨下望著淒美的顯惠,一時間還有些感慨,對顯清說:“今天這樣一看,惠子比千子可潤多了……”


    顯清呼吸一滯,而顯惠卻輕抿嘴角,誰都想不到,手指幾乎被夾折又受過鞭打的孕婦顯惠會這樣靈敏,搜身都沒有被發現。


    此時顯惠手裏居然多了三根銀針,狠狠紮進東條浪造的頸椎處,中醫,和俞斯末學的,一時間場麵混亂!日本商會的人群起攻之。


    顯惠怒吼:“老東西!還我丈夫命來!還我姐姐清白!還我哥哥自由!”拉扯之際,顯惠摸到了一個竹簽,又衝向東條浪造,但她明知是飛蛾撲火,她回頭嘴角帶血看向金長庚(東條明一)。


    東條明一舉起手槍為“保護”東條浪造,一槍斃命東條美惠子(顯惠)。


    顯惠像一隻蝴蝶一樣翩翩落下,就連倒下也護著肚子,東條明一上前檢查,聽到顯惠最後的喃喃,是滿語,是隻有東條明一聽到的聲音。


    “哥哥啊,你是金長庚,是愛新覺羅·長庚,不是東條明一,以後孩子生日,你別忘了啊……”


    事後東條明一無數次想,到底顯惠說沒說過這樣的話,可無論如何都想不起。


    銀針沒讓東條浪造死成,而是緊急去了醫院,不過中醫是神奇的,三針足以讓東條浪造後半輩子成為固定在輪椅上癱瘓的閹人。


    金長庚留下來善後,他對周圍人說,怕黃金下落藏在孕婦肚子裏,於是剖開顯惠肚子,一對龍鳳胎,好遺憾,男孩渾身已經青紫,救不回來了……


    金長庚躲在暗處,看著教堂的修女把幸存的女孩抱給匆匆趕來俞家少掌門人,俞燁。


    能放棄自己大好姻緣,一身為家且有責任感的女中豪傑,會對這個孩子好吧?


    一定會的,這孩子取名俞燦,長成了也活成了小太陽的模樣。


    日記中這樣寫道:“我金長庚這輩子見過兩個像太陽的女子,一個是顯惠,一個是俞燦,而像月亮一樣的女子,我隻見過一位,她是壽紹瑗。”


    她是來同文書院,從我這裏套取情報的,我一眼就知道,我甚至想打入她的內部,然後端掉她和她的夥伴,畢竟,十年來,我站在日本人這邊。


    我唯一的朋友俞斯末死後,我用了十幾年的時間,也沒有找到我想要的答案,中國人依舊渾渾噩噩,昏昏沉沉,中國依舊像一艘行將就木、任人擺布的老破船。


    而這艘破船上,我看見了壽紹瑗,她和她的背後,就像新舵手和啟明星一樣,指引著遠方的航向。


    她一襲月白色的旗袍,緩緩卻堅定的走來,她說:“堅決守衛華夏人民!“


    她在講台上閃閃發光,傳播知識溫柔且有力量,她說:“加入我們吧!”


    我半帶玩笑半認真說:“我是日本人!”


    “你是什麽人不重要,重要是你想站在哪裏,你想為了誰!”她深情且認真。


    “你不怕我舉報你,甚至利用你?”我威脅。


    “你不會!我看人很準的!”她終於臉上帶著孩子氣的紅暈和狡黠。


    “怎麽個準法?”


    “你的眉宇裏帶著和我家兄長一樣化解不開的愁思,我二十年來察言觀色,從未出錯!”她堅定的說。


    我從不知道,一口吳儂軟語的蘇州世家小姐,會是後來那般勇敢堅毅。


    我和阿瑗從相互試探,到假夫妻,再到真戀人。


    我是願意為她死的,可她太聰明了!聰明到察覺了我後麵的計劃。


    我太相信她了,生平上過兩次當,一次是俞斯末,他說讓我去喝喜酒和孩子的滿月酒。一次是阿瑗,她說她要先回蘇州和家人交代,她說她要我在香港準備婚禮。


    然而,常年打雁被雁啄了眼,那晚我被迷倒了,我真的醉得很徹底,我甚至夢裏夢見了旅歐開啟全新生活,我夢見了一雙兒女笑著像我跑來,我夢見了四海升平,國泰民安……


    她不動聲色護送我離開,我醒來已在郵輪上,意外遇上了被追殺的金敏貞,顯鈺的孩子。


    我的債,這輩子還沒還完。


    阿燦啊,當年這筆一分為二的財產,現如今我交給你和敏貞,我的債應該快還完了吧!


    臨死前,我想給你和敏貞鋪一條路,原諒我,我以死殉道,就在收到你畢業典禮邀請函的時候,就在看見敏貞為國為家奔走的時候,我想,我找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這個答案,阿瑗說過,善戰者不死,善死者不亡。


    我累了,迫切想要見到我的月亮,鮫人是離不開月光的,就像啟明星的逝去是為了迎接太陽,我不求原諒,隻求你和敏貞平安。


    順道說一句,善湛善思兩個孩子很漂亮,養得真好,像你,像俞家人,也像壽家人。


    我這一輩子,從未做過一件成功的事情,唯獨在守財這方麵,還算成功,接下來交給你們了。


    俞燦看著略有混亂的話語,泣不成聲,下意識握緊日記,想要撕碎它,然而冷靜下來,急忙撫平。


    良久良久,俞燦在筆記的最後一頁寫:“老鬼,我原諒你了!”


    藏好兩本日記,俞燦對著天空亮起的啟明星發呆。


    深深歎口氣,俞燦腋下夾著枕頭,趿拉著虎頭拖鞋,哭著跑出自己房間,叫著長姐。


    俞燁覺輕,聞聲急忙打開床頭燈,看了一眼鍾表,淩晨三點,想來是幼妹做了噩夢,將幼妹迎進門,小心用被子蓋好,拍哄幼妹睡覺。


    俞燦在長姐的安撫下,漸入夢鄉,兩本日記就是故事而已,是前人做的夢,而前路,是需要自己醒來後,走下去的。


    可是俞燦沒有那麽害怕了,因為長姐的懷抱很治愈,很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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