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昭眼眸微閃,不理解,“好好的你哭啥?”


    她又沒幹什麽壞事兒。


    枯葉落地,又被一陣風輕飄飄的卷起,吹向更遙遠的地方。


    沈玉琢一噎,甩袖快步向前走,好一會兒,清冷的聲音才傳來。


    “不要你管。”


    他不稀罕任何人管。


    虞昭聳肩,彎腰折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裏,吊兒郎當的前行,幫他重新踏上修行之路,就兩清了。


    然後找個宗門待著。


    至於宗門的選擇……


    暫時沒有定。


    人得少,得正常,不能太古板,最好隨時能離開宗門的那種。


    門內還得是有陣修的那種,她還得研究萬魔窟的陣法。


    穿過山間小道,跨過蜿蜒溪流,越過累累白骨,兩人足足走了兩個時辰,才穿過駭人聽聞的迷霧,抵達龍王穀的穀口。


    高聳入雲的龍骨身軀一眼望不到尾,隻能看見猙獰的龍頭,銀白的龍骨閃射著光澤,入口正是龍王骸骨的腦袋,進去就跟主動入口一般。


    望著尖銳的龍牙,虞昭的心猛的停滯片刻。


    龍牙的周圍飄蕩著一個個幽魂,幾乎透明的魂體卻始終被困在這裏,不得轉世,密密麻麻的一大片,讓人毛骨悚然。


    龍王穀死去的人,終將被其困在這裏,永遠。


    虞昭深呼一口氣,正準備休息片刻,倏地察覺到了其他人的氣息,猛的將沈玉琢拉進了龍王穀。


    等的時間越久,變故越多。


    兩人一路前行,靴底踩上幹枯的樹枝,嘎吱作響,漸漸的,虞昭隻覺得眼皮逐漸沉重,渾身發冷,強大的寒氣侵入骨髓。


    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眼睫和眉毛都染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霜。


    周圍的天氣陡然發生了變化,虞昭取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冬衣穿上,直到把自己裹成一個球,此刻的鵝毛大雪絮絮落下。


    這裏的雪下個不停,昏暗的天空像是另外一個世界。


    見沈玉琢沒有穿上冬衣,虞昭瞥了他一眼,“怎麽不穿,你不冷?”


    “我不用穿。”沈玉琢搖頭,瓷白的指節撚起空中的雪花,“這不是普通的雪,這是龍王隕落後的血。”


    可能是周身有軒轅血脈的原因,這雪對他沒有多大的影響,反而能感受到前方有股異樣的吸引力,就跟前世一樣。


    魂魄振奮,一股難言的感覺衝洗著後腦,沒錯……他的遊龍劍在呼喚他。


    不僅不用躲避這些雪,還需要一直浸泡在這裏,有滋魂養身的功效。


    虞昭沒忍住又打了個噴嚏,積雪已經到膝蓋了,雙腿像是灌了鉛一樣,每走一步,都覺得腦袋有些發昏。


    麵具之後,白皙的臉蛋染上些淺色的紅暈。


    溫熱的霧氣從凍的發紫的唇中吐出,虞昭大口喘息著,旁邊的小黑魚勸阻著她不要再前進了。


    沈玉琢駐足不前,龍王穀在排斥異己,她不是軒轅一族的人,修為不精,越往裏走,魂魄會被剝離,徹底成為這裏幽魂的一員。


    漆黑的眼眸微眯,就在這裏,讓她死去,一切都會結束的。


    對,就是這樣。


    感受到她更加急促的喘息,少年的心也跟著狂跳起來,陰暗的心思瘋狂湧動,很快……所有的事情都會步入正軌了。


    提前遇見虞昭是意外,她死了才是正確的道路。


    她本就該死。


    對……


    就是這樣。


    極黑的眼眸宛若冬季最寒冷的一捧雪,涼薄和極致的殘忍都浮現在眼底。


    虞昭的眼皮幾乎都抬不起來了,她感受到了一股惡意,來自沈玉琢的惡意,她的手搭在了腰間的刀柄上,臨死也得拉到一個墊背的。


    隱隱覺得他知道一些東西,但他沒有說,就眼睜睜看著她死。


    最終她摔倒在了雪地裏,動彈不得,小黑魚不安的在她手邊轉悠,想把她送回去,可是身軀實在是小,隻能堪堪移動一隻手掌。


    細雪蓋在眼睫上,少女的眼睛徹底睜不開,隻能縮小身子,減少體溫的流逝。


    雪越下越大。


    黑袍少年就這麽冷冷看著,仿佛眼前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螻蟻,隔著風雪,他幾乎快看不清她小小的身軀。


    素白的雪色似乎染上了鮮紅,突然,沈玉琢死死捂住一隻眼眸,宛若有無數根針紮一般。


    疼。


    前所未有的疼。


    猩紅如火的人影似乎與眼前的一刻重疊,沈玉琢捂著頭腦,臉色煞白。


    耳朵轟鳴,天旋地轉,神情癲狂的他能聽見小黑魚急躁的聲音。


    “沈玉琢,救她!”


    “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後悔?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沈玉琢不信,很快他就能回去繼續做他的劍仙了,開心還來不及呢,怎麽會後悔?


    他腳步不穩,猛的跌倒在地,積雪蕩起一起,侵入眼眶,眼前的身影更加的模糊,他不由得抓緊了手心的一把雪。


    彷徨又不安。


    少年眼眸布滿血絲,手背青筋直冒,手心似乎又染上了血,灼燙著胸膛,他恐慌的爬向虞昭,抽出了那把刀。


    雪白的劍刃在漆黑的環境中格外引人注目。


    少女的眼眸淺淡,自始至終都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就這麽淡淡的看著他,虞昭有過心理準備,識海裏的驚鴻刀熠熠生輝,隨時準備出竅。


    突然,溫熱的淚滴下,落在眼眸中,漆黑的睫羽輕顫。


    虞昭麵帶疑惑,微微抬眸,不解的看著他。


    隻見那蒼白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哐當一聲,沈玉琢自暴自棄的扔開了刀,情緒稍微平複了些,上前將人背在了後背上。


    “為什麽不動手?”


    他眼底的恨意是真的,她不懂為什麽會突然爆發出那般的情緒,心挺黑的哈。


    “閉嘴。”沈玉琢聲音悶悶的,有些顫抖。


    他隻是……


    他隻是不想勝之不武,來日定當堂堂正正取她性命。


    虞昭手指收攏了些,僵硬靠在他有些瘦弱的後背,他比她還瘦弱呢,嘴是真的硬。


    她日後還得提防他隨時隨地發瘋呢。


    希望日後能多撈些好東西吧,安慰她受傷的小心靈。


    虛空之中。


    碩大的棋盤布滿了黑白兩色的棋子。


    修長如玉竹的手指把玩著白玉般的棋子,隨後緩緩落下。


    “用無數生命堆砌的平局,值得嗎?”


    對麵之人無言,隻是淡淡的掃了他一眼。


    “你動了小手段,催動那孩子的心弦。”


    男人惡劣的揚起嘴角,似乎並沒有覺得不對勁,臉上堆著笑意,唏噓不已,“這不沒成功的嘛。”


    “棋子的位置沒走對,我隻是糾正一下而已。”他無所畏懼似的開口,嘴角掛著毛骨悚然的微笑。


    “從泥潭裏爬出的人,究竟會站在哪邊……”俊美的男子默了片刻,運籌帷幄般落下一子。


    潔白的花瓣飄落,零零碎碎不知會飄向何方。


    “還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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