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著師父手心留下的字條,虞昭和小怪物在兩米深的積雪裏挖出了仙人掌,做了一副棺材,有些粗糙。


    小怪物沒有見過棺材,因為魔族的人死後都會化作其他魔族的食物,隻會留下一堆嚼不動的骨頭。


    小板車拉不動這麽大的棺材,因此虞昭隻能把棺材放在小怪物的身上,而後拖著他的大尾巴往她和師父見麵的地方趕。


    這裏的位置並不算特殊,也不算什麽風水寶地,隻不過每個進出的人都會經過而已。


    按照師父的話來說,他喜歡熱鬧,葬在萬魔窟的必經之地,也算是一種善果。


    紙錢飄散在風雪中,刻下一塊無字碑,虞昭帶著小怪物跪下磕頭行禮,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才從寒風中起身。


    虞昭瞥了一眼師父留給她的儲物袋,身體被凍的瑟瑟發抖,小怪物看著眼前的無字碑,心底空落落的,一想到一直陪伴著的人突然就沒了,就忍不住抽泣起來。


    他隻得兜著一塊布,不停的落小珍珠。


    風雪將眼淚凍成了一顆小疙瘩,虞昭背著小怪物回到了洞窟,坐門口抱著驚鴻刀久久不語。


    寒冬終於過去,兩人的生活也漸漸步入了正軌。


    一場酸雨陡然而至。


    虞昭從屋外找其他魔族切磋渾身帶傷,回家看見破爛的桌椅板凳隻覺得天都要塌了,能做出這樣的人隻有一個。


    她拖著長刀在地麵上發出刺耳的聲響,石頭下的生物更加害怕了,連尾巴尖都不敢露出來。


    “小怪物!你又亂啃!”


    還專挑些脆弱的啃!


    回家連個凳子都沒得坐的虞昭將手伸進了石頭縫隙裏,左右晃悠摸索著,聲線努力變得平穩,“你出來,我保證不打你。”


    聞著鼻尖的血腥味,小怪物看著那隻染血的手眼眸微眯,忍不住上前捧著一口咬了上去,清甜的鮮血入喉,他激動的渾身發顫,白皙的下頜染上鮮紅的血色。


    他不想吃那些惡臭的毒藥了,隻想喝血。


    手背倏地一疼,虞昭還以為他又在反抗挨打了,試探性的縮了一下,手臂被牢牢握著,直到鮮血被柔軟的唇瓣吸吮而走,這才發現了不對勁。


    小怪物又發病了。


    虞昭席地而坐,靠在石頭邊兒上,懶洋洋道:“輕點,咬疼我了。”


    小怪物動作一頓,而後慢慢放鬆了些,沒有將尖牙進一步鑲入。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小怪物慢慢鬆了口,虞昭收回有些僵硬的手,轉而將另外一隻手伸了進去。


    依照上次的經驗,一隻手上的血肯定是不夠的,見遲遲沒有動靜,虞昭餘光瞥見桌角的血跡,轉而長歎一口氣。


    指尖稍稍用力在手心上劃開一道口子,將手伸了進去。


    “喝掉,別浪費了。”


    手心的血宛若冬日的寒梅,馨香撲鼻,小怪物壓抑的本性終於忍不住,捏著手腕大口吸吮著,啃了一天的木凳,還是壓製不住。


    細碎的淚珠掛在眼睫上,蔚藍色的眼瞳逐漸暗淡,宛若凋零的殘花。


    “被咬兩口而已,多大點兒事兒?”虞昭繼續絮絮叨叨的,有一下沒一下的說著。


    “我血多,管夠的。”


    她的目光微閃,將縫隙旁的染血鱗片夾在手指中,聲音帶著百般無奈,“所以……別再摳自己身上的鱗片了,可以嗎?”


    最後一句話落在小怪物的心尖,酸酸澀澀的,他輕描淡寫道。


    “鱗片會長回來的,不用擔心。”


    他的周身落了一地閃著光澤的鱗片,烏泱泱的一大片,血色蔓延在魚尾上,最終堆砌成了一個屬於自己的牢籠。


    畫地為牢,心甘情願。


    “但會疼。”


    虞昭淺色的眼眸零碎,化作黑夜中的星光,帶著薄繭的手指摩挲著紫黑色的鱗片,直至將上麵的血汙擦掉。


    她背靠在石頭壁上,隔著石頭與她飼養的魔族對話。


    小怪物心髒猛縮,隨後身體便是暖洋洋的,魔族是冰冷的,但此刻的他卻覺得渾身都泡在溫熱的暖洋中。


    他鬆開了嘴,而後慢慢俯身虔誠的在破開口子的手心上落下一個吻,很輕。


    他不懂這有什麽意義,但他想著就這麽做了。


    小怪物披上外袍,慢慢從石頭下鑽了出來。


    這麽快就出來了,倒是讓虞昭有些驚訝,眼底帶笑,“喲,山頂洞魚舍得出來了?”


    對於她的調侃,小怪物一言不發的走進屬於自己製造毒藥的小屋子,將藥粉拿了出來,倒在她的手上,仔仔細細處理傷口。


    虞昭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轉過身去解下了衣帶,“背上還有一道大的傷痕,一並幫我處理了唄。”


    “男女有別。”小怪物的臉有些微紅,聲音有些顫。


    裏麵又不是什麽都不穿,這裏沒有小衣,但還有一件裏衣呢,何況小怪物年紀又小,虞昭倒是沒想太多,七、八歲懂個屁。


    在現代還在玩泥巴呢。


    她這個前世今生加起來二十多歲的老阿姨都沒開腔呢。


    “我不介意,你也算是醫修了,病患無男女知道嗎?”她試圖說服他。


    命都沒了,還在乎什麽名節?


    活著才是王道。


    破舊的衣衫緩緩褪掉,卻是觸目驚心的一幕,後背是一塊巨大的傷口,深可見骨,從肩膀蜿蜒而下至腰側,若是再稍微用力些,整個肩膀可能都會被砍下。


    小怪物看得心頭不是滋味,他不理解為什麽小醜魚要這麽拚。


    用小刀切開衣衫,露出傷口,鮮血早已凝固,衣衫和結痂的傷口混合在一起,小怪物隻得小心翼翼的扯開,背上的肌膚猛的一顫。


    想到今天解決掉了一個煉氣中期的魔族,虞昭就忍不住和他分享起來,聊聊天分散注意力也好。


    她唇瓣泛白,捏緊了衣角,不敢有太大的動作,“我跟你說,我今天殺掉了一個煉氣中期的魔族。”


    煉氣初期殺了煉氣中期,雖然不是畫本子裏的越級強殺,但她還是贏了的,在這裏,輸了就得把命留下。


    那種忍不住求誇誇的語調讓小怪物心頭一軟。


    “我家小醜魚真厲害,以後也會成為世上最厲害是刀修吧,到時候求罩。”


    “那當然,以後姐護著你。”虞昭神氣十足,輕微的動作卻讓背後的傷口崩裂,她倒吸一口涼氣,疼得直抽抽,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細長的手指搭在長刀上,摩挲刀柄上的紋路。


    以後她會變得更加的厲害,讓她和小怪物都過上頓頓有飯菜的日子,至少是四菜一湯的那種。


    她好久沒吃過大米飯了,想吃。


    已經忘記什麽味兒了。


    屋外的風沙漸漸猛烈起來,萬魔窟的崖上,泛著寒光的冰刃插上富麗堂皇的馬車,上好的雪花梨木碎裂成渣,車隊裏的十幾人一同滾落了下去。


    淒慘的叫聲劃破天際。


    雨水滴在染血的長靴上,一修士目光如炬,走進崖邊,下方是深不見底的雲霧,漆黑如夜。


    這下麵可都是關押著罪惡滔天的魔族,吃人不吐骨頭的玩意兒。


    “大人,還需要下去殺了他嗎?”


    男人收了長槍,冰冷的雨霧朦朧,看不清來人,隻見他轉身離去,聲音穿破雨幕,生硬冷血。


    “萬魔窟下無活口,回去複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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