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著傳統,洗三儀式通常都在午飯之後舉行。洗滌汙穢、祈祥求福的進香叩、添盆洗澡一係列程序下來後,天色自然也就不早了。


    除了羅家一眾女眷,其餘女客們等到穩婆把敬神錢糧連同香根一起請下,送至院中焚化,向本家道喜討賞離開後,又略坐了坐說了會子話兒,就陸陸續續的告辭了。


    陶氏一行雖路程最遠,可到底是金魚兒的娘家,蓉姐兒的外家,雖然陶氏急著家去,不過這點體麵還是要的,因此走的最遲。


    臨走時又囑咐了金魚兒一大通的話兒,或許是這會子有了外人在場的緣故,陶氏就沒再教著金魚兒怎樣鑽營了,而是意思意思的,拿出了點子當娘的樣子來,囑咐金魚兒好好照料孩子,好好調理身子。


    又是不要下炕不要出門,隻能在內室裏頭吃住了。又是不要虧待了自己,但飲食上頭也得有所節製,不能吃的過飽,以免傷到脾胃,落下月子病了。還有不能多話不能幹活等等的……金魚兒一一應下了。


    陶氏這才滿意了,又見三伯娘非要把她送到村口,更是昂挺胸,走路帶風了。同來時的頗有些埋怨的外強中幹,又是另一番光景。


    顧金桂瞧著,心裏頭就不是滋味了。自己頭胎就生了小子,也沒有這樣風光的。沒話找話兒地拿腔拿調,“哎呀,剛剛都忘了問了。不是說家裏頭養了二三十隻老母雞,妹夫三天兩頭的會去網魚麽,怎麽就叫四妹妹吃清湯麵啊!”


    “清湯麵?”陶氏現在是聽到顧金桂出聲兒就嫌煩,又正在同顧金琥說話,因此隻聽清了後半句,轉過頭來,麵露不解。


    顧金桂這才心裏舒坦些,兩手一拍,“可不是。別說燙頭澆頭了,連點子油星都沒有,就清湯寡水的一碗麵條子。就算蓉姐兒是丫頭,可到底月子裏呢。未免也太素了。”又歎了一口氣,“當著我們娘家人的麵就敢這樣,回頭指不定怎麽作踐四妹妹呢!”


    蔣氏、杜氏麵麵相覷,齊齊下意識的就往旁邊挪了挪。這大半日的,陶氏同顧金桂花蝴蝶似的到處亂竄,同你說說同她笑笑的,滿屋裏就聽得到她們娘倆的聲音,她們妯娌兩個卻是一歇都沒歇。雖說到最後羅梔子同大堂嫂幾個都沒讓她們洗尿布幹活計,卻也待在內室裏幫著金魚兒看孩子,打理衣裳尿布。一直沒挪過窩兒,自然知道金魚兒是為什麽隻吃清湯麵的,蔣氏還好生羨慕了一番的。結果這會子落在她嘴裏,竟成了金魚兒生了閨女,羅家人就不待見了她似的了。


    蔣氏忍不住朝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唯恐天下不亂的東西,還不知道到底是誰在作踐誰的。這樣惡的良心,怪到不但在婆家討人嫌,在娘家也被人厭了。


    趕車的顧金琥也皺了皺眉,對顧金桂的顛倒黑白直搖頭。旁的不說,就說羅稻葵對金魚兒的上心,一提到初生女兒就咧嘴傻樂的模樣。還有全堂叔幾個對自己的親近,羅家人如何可能委屈了金魚兒的。再退一步說,就算確實吃的清湯麵,那也肯定是有什麽緣故在裏頭的。


    當著妻子、弟媳的麵,不好給顧金桂沒臉。抽空回頭看了她一眼,正暗自得意的顧金桂立馬避開了。


    隻這三人想的分明。陶氏卻已是下意識的就相信了顧金桂的說辭了。


    歎了一口氣,“雖嘴上不說麵上不顯的,可到底頭胎就是個丫頭片子,羅女婿可是家中獨子,心裏頭自然高興不起來。”又皺了皺眉。“若旁的還罷了,咱們娘家還能出口氣,可四丫頭自己不爭氣,咱們哪有臉多說什麽的。”


    聽的顧金琥直皺眉,蔣氏、杜氏兩個做兒媳的卻是七月底的天,心裏拔涼拔涼的。陶氏卻又與有榮焉的高興了起來了,“話說回來,還是咱們家錦鯉有福氣,頭胎就是小子,一落草,她婆婆就恨不得把她頂在大拇指上。雞魚肉蛋的,自來就沒斷過。隻要她想吃,就是鮑魚海參都肯給她弄來,就指望她養好了身子再給老錢家開枝散葉的!”說著又叫顧金琥送她去錢家探望顧錦鯉,把顧金桂氣了個倒仰。


    早知如此,打死她都不會提起這個話頭的。金魚兒是吃麵還是吃糠,關她屁事兒啊,到頭來竟給顧錦鯉搭了台……別以為她不知道,陶氏哪一回去錢家,不是大包小包的,悔的腸子都青了,更把顧錦鯉恨了一個洞。


    ……


    大伯娘送走了顧家人回來,剛走到灶間門口,就聽見裏頭七堂嬸嘰嘰咕咕的正在說些什麽。


    見她回來了,更是刻意放大了聲音,嘖嘖道:“……你們說說,也真是怪事兒哈!我聽葵哥兒的丈母娘說了,他們家兄弟姊妹幾個,除了葵哥兒媳婦,個個頭胎都是兒子。就那個同葵哥兒媳婦同年嫁人的姐姐,也是生了個小子,隻比蓉姐兒大上十來天,真真好福氣。”


    擠眉弄眼的,說不出的幸災樂禍。


    三伯娘心裏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沒有做聲。全堂嬸也隻當沒聽見,走過來同三伯娘打招呼,小輩們往後縮了縮,就更不敢說話了。尤其是羅稻添的媳婦吳氏,聽著自家婆婆在金魚兒家嘀嘀咕咕說著金魚兒的閑話,已是坐立不安了。一見羅梔子站在門口,更是猛地站了起來,一張臉漲的通紅。


    七堂嬸就瞪了她一眼,大腿蹺二腿,半點沒有背後道人長短被抓包了的囧然。


    羅梔子看也不看她,衝吳氏笑了笑,就走到了三伯娘同全堂嬸身邊,挽著全堂嬸的胳膊,親親熱熱的說著話兒,又同她們商量著給金魚兒做什麽湯水吃食。


    那邊廂你一眼我一語的說的熱鬧,這邊七堂嬸不但半點沒解氣,還仿若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似的無力,連帶著心裏都被棉花堵上了,說不出的悶氣。


    連兒子都生不出,精貴個什麽勁兒。招呼都沒打,就帶著吳氏揚長而去了。羅梔子的餘光瞥過跟在後頭唯唯諾諾的吳氏,歎了一口氣。


    內室裏,還未離開的顧金蘭看著金魚兒,也歎了一口氣。


    有蔣氏那個傳話筒在,陶氏說的那些個話兒,她想不知道都不成。可看著金魚兒的樣子,似乎並不曾把那些話放在心上……


    正思忖著要不要同金魚兒說些什麽,趴在炕上正一眨不眨的盯著蓉姐兒的趙春薇俯下身子親了親蓉姐兒的額頭,抬起頭來扁著小嘴朝顧金蘭哀求道:“娘,我好喜歡蓉姐兒,我能不能在四姨家住兩天?就住兩天!”


    小臉團成了包子,清清脆脆的聲音在顧金蘭的注視下越來越軟越拖越長。一句話說完,小腦袋瓜子已是無力的耷拉了下來了,整個人無助極了。


    顧金蘭又好氣又好笑,“昨兒咱們可是說好了的,不準耍賴,還是拉了勾的呢,你怎麽說反悔就反悔了?”


    不過到底知道這大半年的,小丫頭心心念念的就是金魚兒同她肚子裏的孩子,說到底,也是金魚兒實在待她好的緣故。招了招手,把她抱在了懷裏,“不是最喜歡進學堂麽,今兒咱們已是請了一天假了,再不去念書,可得落下功課了呢!”


    南鄉雖是小縣城,卻也是有女學的。說起來原本隻是一官紳人家的家學,延請了位老秀才,教家裏的女孩兒們學學女四書。後來附學的多了,索性琴棋書畫的也請了先生,倒是似模似樣的了。漸漸的,但凡有兩分家私的,便都送了女兒去念書。其實說到底也是為了抬高身價,說門好親事。


    趙春薇是顧金蘭花了大力氣托了人說進女學的,她自己平日裏也素愛上學,可比起念書,她更想在羅家拿蛐蛐兒采蓮蓬。


    拿蛐蛐兒多好玩啊,夏天剛到,她就記掛著今年又可以拿蛐蛐兒了。學堂裏的同學好多都沒拿過蛐蛐兒,瞧了她偷偷帶去學堂裏的蛐蛐罐兒,別提多羨慕了,還都想養隻叫的可好聽可好聽的藍青呢!


    隻到底並不敢多說些什麽,隻靠在顧金蘭的懷裏,耷拉著腦袋。


    金魚兒原本就疼趙春薇,自打懷了孕,尤其這會子生了孩子,更是看不得這可憐樣兒,心疼的不行。朝趙春薇張開手,“薇薇最乖了,等再過二十七天,妹妹滿月的時候,我同你姨父送你個上等蛐蛐兒,好不好?”


    顧金蘭剛想說再別了,去年為著那個藍青死了,不知道哭下來多少天的。可趙春薇卻已是連連點頭,“我還想要個藍青,會叫的藍青。”


    “好!我同你姨父說,盡量拿個藍青。”


    趙春薇高興壞了,撲上去親了金魚兒一口,“四姨真好!”就不再提這話兒,又爬過去盯著蓉姐兒瞧去了。


    顧金蘭見她不再提起要住下這話頭,自然樂的高興。湊過來掖了掖被趙春薇爬亂了的被褥,問金魚兒,“怎麽,今年你們還打算拿蛐蛐兒麽?”


    (一秒記住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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