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省城,羅序下了火車,謝金玲不聲不響跟在後麵。


    羅序拿出10塊錢,“這趟車這裏是終點站,很快就會返回去,你就在這兒等著,跟車回去,餓了,站台上有賣吃的!”


    謝金玲也來了脾氣,使勁把錢扔到地上,“餓死拉倒!”


    “脾氣還不小。”羅序把前撿起來,態度變得和藹了,“別強啦,你要回去,一切風平浪靜,你要不回去,你媽會像孫悟空一樣,鬧翻天!”


    “不帶我拉倒!”謝金玲說,“反正我就不回去,在這裏流浪!”


    “你多大膽子,遇到壞人,他們會把你賣了!”


    “賣就賣!”


    這個時候,下車的乘客已經沒有幾個了。


    羅序著急了,把錢往謝金玲手裏一塞,急頭白臉的說:


    “你回去也得回去,不回去也得回去!我可不管你了!”


    羅序說著,轉身就走。


    謝金玲站在原地,低聲哭起來。


    羅序不放心,走了幾步,回頭一看,謝金玲哭上了。


    他不忍心了。


    心想,謝金玲沒出過門,讓她一個人回去,要是走丟了,碰到壞人更麻煩。


    於是,他咬咬牙,返了回來,拉起謝金玲。


    崔雅香穿著藍色的確良筒褲,淺灰色小翻領上衣,恰如其分裹住柔軟的腰身。


    隻見她步履輕盈,如弱風拂柳,盡顯誘人身姿。


    彭成貴說話還是算數的。


    他兩眼無神,亦步亦趨跟著崔雅香,像一頭被主人牽著的老驢。


    他每向前邁出一步,就拉近一步與死神的距離。


    此時此刻,他倒希望這段路不要長,一步就到分局才好。


    別看他在羅序這裏比較安全,但一天到晚他都提心吊膽。


    撿破爛時,有人多看他一眼,他的神經就緊張起來。


    每當看到民警的影子,他就心驚肉跳,以為是來抓他的。


    就是睡覺,他也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時常被噩夢驚醒。


    他活得很累、很痛苦。


    於是,他覺得與其這樣苟活下去,倒不如早點兒伏法,一了百了,兩腿一蹬,也就靜心了。


    火車站距煤城公安分局二裏多地,很快就看見分局大門了。


    崔雅香頭也沒回,“老東西,馬上就要到了,做好思想準備吧!”


    彭成貴不做聲。


    崔雅香又說:


    “咋的,又裝啞巴了!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你不是能逃嗎,這回無處可逃了吧!一槍斃命,不遭罪。一顆子彈五毛錢,不用擔心,我會給你墊上的。記著,到了陰間地府,你還欠我五毛錢的賬。在閻王爺那裏好好幹,脫胎換骨,重新做鬼,在陰間地府別倒賣大米了!”


    彭成貴還是不做聲。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他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到了分局大門前,令人意外的事發生了。


    崔雅香並沒進去,而是沒有一絲停頓,直接走過去了。


    彭成貴提醒道:


    “小崔,走過頭了。”


    崔雅香像沒聽見,繼續往前走。


    彭成貴以為對方沒聽見,就提高聲音,“小崔,走過頭了!”


    崔雅香罵道:


    “老東西,閉嘴!”


    就這樣,彭成貴一直跟著崔雅香回到於家溝。


    張三摳心像無頭蒼蠅,在崔雅香家院子裏東一頭西一頭亂走。


    他在胡思亂想,崔雅香和彭成貴這對孤男寡女,神神秘秘的樣子,一塊出去肯定幹不了什麽好事!


    越這樣想,他心裏越難受,一陣陣,一波波,就像刀剜一樣。


    實在受不了這種折磨了,他摘了一串葡萄,坐在葡萄架下一粒接一粒吃起來,用以分散注意力,緩解痛苦。


    終於,大門開了,崔雅香走進來,後麵跟著彭成貴。


    張三摳火急火燎站起來,帶著火氣質問:


    “你們到底幹啥去了?”


    崔雅香說帶著火氣怒道:


    “幹革命去了!你管得著嗎!”


    張三摳心裏很不平衡,“他幫你啥了,你跟他這麽好!”


    崔雅香也不解釋,罵道:


    “土豆搬家,滾球子!”


    張三摳縮著脖,瞪著眼睛,“你讓我往哪兒滾?”


    崔雅香往天邊一指,“有多遠滾多遠!”


    “我走,還能咋的!”


    張三摳把手裏的葡萄往地上一摔,一蹶噠走了。


    他走到大門外,心裏還憤憤不平,回過頭說:


    “我離你們遠點兒,眼不見,心不煩!”


    張三摳走後,崔雅香進了羅序家。


    到了裏屋,崔雅香坐在炕沿中間,然後指著南窗戶。


    “老東西,給我靠窗戶站著!”


    彭成貴很聽話,乖乖站到窗戶前,“小崔,你怎麽不舉報呢?”


    “閉嘴!沒有你說話的權利。”崔雅香說,“今天你落在我的手裏,什麽時候舉報你,要看我的心情!聽明白沒有?”


    彭成貴也糊塗了,琢磨不透崔雅香耍什麽鬼花招。


    他隻能說:


    “聽明白了。”


    崔雅香說: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奴仆。”


    彭成貴說:


    “現在是社會主義社會,你搞奴隸社會那一套,是複辟,是倒退,要犯錯誤的!”


    “你說得很對,我是要搞奴隸社會那一套!”崔雅香說,“我這一套不對別人,隻對你這個老東西。你給我支棱起耳朵聽清楚,從今天開始,你每天撿破爛掙的錢,一分不剩都要交給我!”


    彭成貴問:


    “為什麽交給你?”


    “因為你的狗頭值一萬塊錢!”崔雅香回答。


    其實,崔雅香不傻。


    在去分局的路上她就在進行思想鬥爭。


    如果舉報彭成貴,她馬上就成了萬元戶。


    可是,女兒跟羅序私奔了,一定會生米煮成熟飯。


    這樣一來,女兒以後肯定不好找婆家了,就是找的話,隻能降檔次了,說不定還找不到羅序這種條件的。


    她要有羅序姑爺子,最起碼她們娘倆兒不受欺負了。


    如果她把彭成貴舉報了,羅序也會被牽連進去,搞不好女兒都得去上吊。


    她活著,不就是為了女兒嗎,但把女兒逼死了,這個家就剩她一個人了,她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呢。


    想來想去,她覺得,女兒大了,翅膀硬了,管不住了,再說,丈夫活著的時候,就相中了羅序這個女婿。


    可是,彭成貴的腦袋可值一萬塊,她又舍不下這筆巨款。


    忽然,她靈光一閃,就想出這樣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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