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丘陽從褲兜掏出一包紙巾遞給祁淮舟:“大男人的,哭什麽?趕緊擦擦,不然一會眼淚就結冰了。”


    平日裏他要為老婆服務,兜裏揣紙是常事,不曾想,這次是給祁淮舟的。


    回身一看,才驚覺,家人都走了,那他呢?


    把他丟下了?


    “多謝。”祁淮舟接過,卻沒用,隻一雙紅透的眼眸盯著車離去的方向。


    陸丘陽長歎一聲,自顧自坐下,給家裏司機發去一條消息,而後仰頭瞧著祁淮舟背影。


    自上一回見他便再沒過交聯,初見伊始他渾身氣質俱佳,矜貴紳禮,這回,卻難得撞見他羸弱的一麵。


    “小舟啊,別怪叔多嘴,雖然我不知道你和梔梔發生了什麽,但剛剛那個樣子,叔建議你們先分開一段時間冷靜冷靜。”


    “有時候,一味追逐不是好事,你也得緩緩,給彼此點時間吧。”


    “……”


    祁淮舟雙手下垂,渾身無力,心好似已經停止跳動,密密麻麻的疼。


    隻要給點時間,就能好了嗎?


    當初薑傾綿也這樣說過,結果轉眼就消失在了那座城市,抹去她在他生活中存在過的一切痕跡。


    時間隻會加深思念,逃避的後果,則是陷入深不見底的泥潭,再也走不出。


    良久,陸家的司機過來,陸丘陽上車前拍了拍祁淮舟肩膀:“小舟,叔有點冷,先走了,你別想太多,先回去吧,站在這裏也沒用,萬一落了病就不好了。”


    “聽叔一句勸吧。”


    見他不為所動,終是無聲歎了口氣,離去。


    他和自家梔梔之間的事,身為舅舅有何辦法?


    隻能寄托於兩人最後能夠坐下好好聊開,但是,無論如何,他終歸是站在梔梔這邊的。


    ——


    陸家。


    錢嫻芳三人守在門口,聽著房裏似有若無的哭泣聲,久久不能放心。


    “梔梔把門反鎖了,自己關在裏頭,會不會出事啊?”熊曉慧實在擔心,一個女娃哭得不能自已,萬一想不開怎麽辦?


    好說歹說是二樓,跳樓的話胳膊腿指不定會摔斷,若是用力過度把脖子擰了就完了。


    “要不直接拿備用鑰匙進去?”陸湘凝提議。


    言畢,卻迎頭一巴掌,她痛呼一聲,頗為不滿:“媽,您怎麽又打我?”


    “沒經過梔梔同意,怎麽能直接進去,她可能就是想自己消化,不想讓我們看到她哭的樣子。”


    “要是她哭暈過去怎麽辦?”


    “你個臭丫頭,敢咒你妹妹?”


    又是一巴掌。


    “……”陸湘凝,“那您說怎麽辦?”


    “你們兩個閉嘴。”錢嫻芳忍不住出聲製止。


    她們這才噤聲。


    正思忖法子時,門開了,薑顏梔一雙眼睛紅腫的站在她們麵前,說話時嗓子嘶啞不堪:“姥姥,舅媽,表姐,我沒事,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的。”


    “可是……”陸湘凝正欲勸慰,衣角被老媽扯了扯,相互遞過眼色後,她話音一轉,“那好吧,你有事記得跟我說,我睡眠淺,你一叫我就醒了。”


    “嗯。”


    幾人散去,門再度關上。


    薑顏梔無力的沿著門靠坐在地,身上僅一件薄裙,可她卻沒覺著冷。


    生活在陸家,又擔心陸家會不會因為自己……


    滿腦子亂流湧動。


    更多想的是祁淮舟,他肯定因為自己的話很傷心。


    同樣難聽的話對他說了兩次,期間不過隔了兩年,又將他的心刮得傷痕累累。


    淩晨三點。


    衣櫃底下的藍色絲絨盒被打開,薑顏梔拿出裏邊的東西,都是當年和祁淮舟在一起時他送給自己的,小的,大的,精致的,抽象的……


    載滿愛意。


    如今再瞧,心境已然不同。


    驀地,一卷被小紅繩綁緊的黃紙映入眼前,令薑顏梔怔忪住。


    眾多物件中,這是最獨特的。


    薑顏梔揉了揉腫得發痛的眼睛,小心翼翼拆開,上麵是用狼毫提成的“薑傾綿”三字。


    她靜默看著,沉浸的思緒順著這張黃紙往前拉,恍惚一過。


    大一那個燥悶酷暑,薑傾綿窩在房間的軟紗上吹空調,林漫玖過來串門,身後還跟著上來送水果的媽媽。


    彼時家庭和睦,幸福美滿,陸淑梅笑眼眯眯的朝薑傾綿說:“綿綿啊,人家玖玖都懂得來串門四處走走,就你懶成這副樣子,趁著暑假有時間還不如多出去玩玩。”


    “讓你哥帶著你們幾個出去也行。”


    薑傾綿翻了個身,慵懶答:“曬,不想動。”


    “懶死你算了。”陸淑梅罵罵咧咧的出去,當媽的話術都一樣。


    林漫玖“唰”的一下撲過來:“綿,有一場書法展,我想去看。”


    “你去。”


    “你陪我去。”


    “不去。”


    “去嘛去嘛~”


    “外麵又熱又曬,我還不如在家躺著嗦冰棍,你要去你自己去。”


    “我不管!今天你必須跟我一起去!”林漫玖抓住她兩條胳膊將她強行拉起來,她對書法展似乎有一種特殊的情結,每每有消息都要去湊熱鬧。


    偏偏薑傾綿是個對書法一竅不通的,每回去那都像沒有靈魂似的跟在她後麵轉,不知在看什麽。


    最後在林漫玖的軟磨硬泡下,她蔫蔫的又陪同去了。


    這次的書法展在藝術中心大樓開辦,規模比以往都大,因為對外開放,來的人特別多,且這次書法展展出的作品堪稱精絕,聽說還有好幾副是收藏品。


    結果,林漫玖這個癡迷者逛著逛著就不見人影了,薑傾綿站在展區麵前歎氣,暗暗在心裏罵她。


    人太多,她被擠得有些難受便退出去,左右一看,想要尋一個沒人的地塊等著林漫玖,之後誤打誤撞進了一間靜謐房間。


    那是她和祁淮舟的初次見麵,之後一發不可收拾。


    裏麵有數名黑衣男人正圍在一張長桌前,一個身著白襯衣的男子提筆寫字,他身側還站著個中年男人,神色凜然。


    薑傾綿好奇,無聲無息地湊上去,站在兩名黑衣男人後麵踮起腳看。


    正在寫字的男子年齡不大,與她不相上下,長相絕倫,透著一股青年書卷氣,精神又沉靜。


    袖口被他挽至小臂,握筆姿勢一劃一動,手背上的青筋若隱若現,對於顏狗的薑傾綿來說是致命誘惑,不由得看入神。


    片刻,祁淮舟停了筆,狼毫擱置,紙上從右至左赫然立著兩行字——“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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