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插不上話的朝田詩乃終於找到了機會,趁下一個話題還沒開始時問:“你們不能在現實中變出武器嗎?”


    雖然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朝田詩乃為什麽會問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桐人還是熱情地解答:“遊戲裏可以,但現實中不行。”


    “可是我可以啊。”


    幾人一怔,視線不約而同地落在馮世身上。


    “那是因為力量的來源不同,你們的力量源自sao,詩乃的力量源自我,所以表達途徑有點不一樣。”


    “不過這種情況可以通過後天訓練和裝備彌補,回頭我給你們一人搓一個變身器也就差不多了。”


    “變身”兩個字牢牢抓住所有人的眼球,又有誰不喜歡變身呢?


    不管是魔法少女還是卡麵來打亦或者光之巨人,總一款適合他們的不是嗎?


    “但是……”


    西莉卡望著咖啡杯裏起伏的褐色液麵,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大對。


    她依稀記得馮世曾經說過,他們的力量是來自sao戰鬥中收集的血之回響,所以說他們的力量源自sao是沒有錯的。


    以此類推,如果朝田詩乃的力量來自馮世,且朝田詩乃在ggo中如魚得水,就像他們在sao中一樣,那豈不是……


    “馮世哥。”


    “嗯?”馮世看向西莉卡,不知道這隻靈感非常高的小蘿莉又發現了什麽。


    “這個遊戲是你創建的嗎?”


    “啊,對。”馮世點點頭,倒也沒覺得多驚訝。


    高靈視的人總能得到更多的情報,以此為基礎推斷出什麽也不是什麽值得奇怪的事情,但落在缺少關鍵情報的人眼中,這一幕就十分驚悚了。


    “什什什什什麽?!”朝田詩乃雙手撐在桌子上,極為失禮地指著桌子對麵淺酌咖啡的男人,失聲尖叫:“你就是那個神秘的運營商?!”


    那副驚訝的態度像是自家孩子隻考上二本的中年婦女得知隔壁常用來教育孩子的天天打遊戲的不良少年考上了清華北大一樣。


    當然,這純粹是馮世的感想,在座的其他人除了結衣很可能都不知道那兩所學校意味著什麽。


    “嗯,有什麽問題嗎?”


    “問題大了啊!你為什麽沒有告訴我?!”朝田詩乃卻沒能說出接下來的話,隨著熱血從頭顱裏退去,朝田詩乃意識到馮世確實沒有理由要告訴她。


    於是質問變成了支支吾吾的模糊嘟囔,四周憐憫和感同身受的視線也讓朝田詩乃感覺自己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樣。


    “嘛,那麽我再問一次好了。”沒有追究,馮世發再度向朝田詩乃出邀請:“要加入我們嗎?”


    “……”


    “……”


    “滴——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sorry……”


    啪!


    新川恭二焦躁地關上手機的翻蓋,咬著嘴唇不甘心地向學校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已經浪費太多的時間,現在他必須回家了。


    回到那個他根本不想回去的地方。


    鋼鐵的房門漆上木質的紋理,新川恭二糾結著,手不斷在褲子口袋裏撥弄鑰匙,磨蹭了許久才不情不願地打開門,盡可能不發出聲音地向屋裏走去。


    剛走出玄關,一道沉穩厚重的聲音就傳過來:“回來了?”


    “是,父親。”


    “嗯!”看報紙的男人不鹹不淡地應了聲,在新川恭二經過身邊時闔上報紙,哼了一聲,新川恭二立刻停下來。


    滿意於兒子的服從,男人繼續用他那肅穆的聲音追問,就像是向不成熟的員工提問題:“這一次學力測試你的成績如何?”


    “還,還行吧。”新川恭二連忙打開提包,從裏麵拿出薄薄的紙張,恭敬地雙手遞上。


    接過成績單,男人瞟了眼上麵的數字,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將成績單還給新川恭二,男人站起身,雙手背在身後,威嚴地勉勵道:“還算不錯,但切記不能驕傲,要繼續努力。”


    “是,我知道了。”新川恭二小心的收回試卷,心中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這份成績單也是他偽造的,雖然他已經熟能生巧,但每一次把成績單交給父親審閱都會讓他擔心不已。


    天知道父親會不會哪一天發現不對,到時候他肯定完蛋。


    但自己早就不想學習了!


    學校也好,家裏經營的醫院也罷,在新川恭二看來都是可憎的東西,隻會讓他感到痛苦,並且永遠沒辦法躲避。


    前者隨著他畢業終將離他遠去,但後者已然成為他的宿命,僅僅是因為那是他們家的醫院,而他是被父親選中的繼承人!


    醫生的兒子就該是醫生,政治家的子女一定會從政,流浪漢的兒子……抱歉,流浪漢根本找不到老婆,哪來的孩子?


    從父親決定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必須為繼承醫院努力,奉獻自己接下來全部的人生,和那座一直壓在他心髒上的醫院永遠的綁定在一起,直到他退休或者中途死去!


    亦或者醫院倒閉……


    把某個大逆不道但令自己感到刺激的念頭好好的保管在心底,新川恭二躡手躡腳地向二樓走去,那裏是他和哥哥的房間。


    關上房門,繁瑣,新川恭二打開書桌三個抽屜中間那個,將它整個從滑槽中抽出來,在翻轉,從抽屜的底端拿出一個文件袋,再從裏麵拿出幾張【bob】的宣傳海報,露出了放鬆開心的笑容。


    看著海報上或是頹廢或是恢弘的精美畫麵,新川恭二逐漸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在顱內虛幻的世界中,他是手持長槍短炮的殺手,穿梭在硝煙或夜色中,剝離他人的生命,宣告死亡將至。


    也許隻是叛逆,但新川恭二確實向往這種和醫生截然相反的人生。


    但是,即使是這種在遊戲中就能實現,微不足道的願望,也被越發逼仄的現實扼住喉嚨,幾乎窒息。


    ——作為一款全新且發展迅速的遊戲,ggo內的玩法更迭速度快得令人猝不及防。


    在ggo剛開服的時期,玩家們能接觸到的武器大多是輕武器,當時主流的玩法是以敏捷為主屬性,充分發揚玩家的機動性,以此擊殺敵對目標。


    可那不過是某隻魔女的試水之作,等玩家們提供充足的魔力後,馮世立刻投入了種類繁多的重型武器,並且逐步強化怪物,迫使玩家做出改變。


    如果想要使用這些重型武器,就必須把大量的屬性點加在體力和力量上,這幾乎打斷敏捷型玩家的腿,從此盛行一時的全敏流一蹶不振。


    作為開服老玩家,迷信“敏捷天下第一”新川恭二和千千萬萬的眾生一樣,也被曆史的洪流裹挾進垃圾堆,想要成為頂尖玩家的夢想也隨之破滅。


    除非他選擇新開一個號重練。


    但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升學帶來的壓力無時不刻壓在新川恭二的身上,新川恭二很清楚,當他選擇把大部分時間花在遊戲上,將ggo中的生活當成現實時,就注定了他的成績不可能讓父親滿意。


    為了應付父親,盡可能延長“真實的人生”,新川恭二選擇偽造成績單,最低限度地完成作業,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那個仿佛無限的世界中。


    但紙終究包不住火,他可以偽造學校學力測試的成績單,但他要怎麽偽造全國聯考的成績?


    等到查看分數的那一天,他所撒下的謊言將全部破碎,而他也將迎來慘痛的結局,雖然不會死,但遊戲肯定沒有辦法再玩。


    所以他能最後瘋狂的時間也隻有初二接下來的時間,可這點時間根本不夠他再培養一個角色。


    而且誰知道ggo那應該和老八和梁非凡同桌共濟的運營商會不會又倒騰出什麽幺蛾子?


    一想到遊戲中的飛機、坦克和航母,新川恭二頓時感覺手中的槍不香了。


    曆史已經證明大部分的步兵就是炮灰,新川恭二怎麽都不認為自己會是炮灰中最強的那一個。


    話說回來,就算自己能成為最強的敏捷型玩家又能怎麽樣呢?


    在這個敏捷型玩家退環境的浪潮中,他的遊戲賬號已經廢了,畢竟ggo可不提供洗點服務。


    該死的運營商!


    新川恭二向天花板豎起一根倔強不屈的中指,然後掏出手機,凝視屏幕中的聯係人名單,再度點中那個名字。


    朝田詩乃。


    也許他的願望沒辦法實現了,但那個一直冷靜無畏的女孩一定能實現他的願望,代替他走下去。


    他就像是因為憧憬匯聚在聖女旗下的法白西士兵一樣,堅信聖女一定會為他帶來勝利。


    聽著電話的鈴聲,看著等待接聽的屏幕,新川恭二心裏七上八下的,害怕朝田詩乃又一次不接他的電話。


    好在這一次電話很快接通,耳邊響起朝田詩乃熟悉的問候以及嘈雜的聲音。


    新川恭二剛剛升起的笑容凝固了,這一瞬間他感到了恐懼,那是重要的東西即將被奪走的恐懼。


    新川恭二很清楚,迫於生活壓力,朝田詩乃的生活軌跡基本上可以用兩點一線概括,除了購買食材,朝田詩乃平時很少會長時間逗留在外麵。


    可依照電話那邊傳來的背景雜音判斷,朝田詩乃現在似乎正在大街上。


    壓抑心中的不安,新川恭二打過招呼,然後笑著試探:“詩乃,我想和你說一下bob的事情,你現在方便嗎?我聽你那邊似乎挺吵的。”


    “啊,這個啊。”兩人交流時朝田詩乃一向直爽的聲音此刻竟然有些猶豫,緊接著停頓下來,背景裏的雜音也消失了,新川恭二隻能聽到低語般細小的聲響。


    是在和誰交流嗎?


    過了一會兒,朝田詩乃的聲音再次響起:“抱歉啊,我現在在我叔叔家裏吃飯,不大方便討論遊戲,能下一次嗎?”


    新川恭二幾乎要把手機捏碎,靈魂因為驚怒像是被火焰灼燒一樣痛苦。


    此乃謊言!


    利用家裏的便利,新川恭二調查過朝田詩乃的家庭的醫療記錄,知道朝田詩乃在東京並沒有可以依靠的親戚!


    到底發生了什麽?!


    新川恭二渾身顫抖。


    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朝田詩乃和他是同類才對!兩個人的世界中才不需要外來者的介入,因為那些愚蠢又勢利的家夥根本無法理解自己和詩乃不是嗎?


    隻有自己才能理解詩乃!詩乃也隻要自己才對!


    新川恭二像是催眠般在心中反複強調,臉上逐漸露出虛偽的自信。


    啊啊,肯定又是被詩乃的魅力吸引來的臭蟲,不過沒關係,他已經很熟練了,知道該如何驅趕這些欺軟怕硬的東西。


    隻要告訴他們詩乃曾經做過什麽壯舉,這些膽小的家夥就會嚇跑,再也不敢靠近,就像是學校裏的那些白癡一樣!


    接下來隻要搞清楚那是誰就好了呢,果然醫院也就在這種時候有點用處啊!


    “喂?恭二,你還在嗎?”


    察覺到自己離線太久,新川恭二盡可不讓朝田詩乃發現自己的異樣,用平時那有些軟弱的語調回答:“抱歉,我隻是有些吃驚,雖然這麽說不大好,但我真的沒想到你在東京還有叔叔。”


    “額,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似乎是我爺爺好朋友的兒子,和爸爸關係也很好,但因為那件事後就一直沒怎麽聯絡,也是因為巧合啦,哈哈!”


    朝田詩乃那似乎是剛剛想出來的說辭像利劍般刺入新川恭二的心靈,新川恭二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能說出來,隻有一股涼氣順著喉嚨往下鑽,涼徹心扉。


    電話兩邊同時陷入沉默,良久,朝田詩乃略帶愧疚的聲音響起,補上了最後一刀:“那個,恭二啊,我可能要搬家了。”


    “……是因為你叔叔的原因嗎?”


    “嗯,畢竟我現在是一個人住,叔叔不大放心,所以在征求我的意見後和爺爺奶奶溝通了一下,現在算是我在東京這邊的監護人了。”


    “啊,哦,挺好的,挺好的。”新川恭二機械地應付著,大腦逐漸被殺意和憎恨占據。


    “不過不用太擔心了,我又不是搬離這座城市,也不會轉校,所以明天見吧!”


    “嗯,嗯,那就這麽說吧,對了,能問一下嗎?你叔叔叫什麽名字啊?”


    “額,這個啊,”朝田詩乃的語氣有些怪異:“那個,說出來你別笑啊。”


    “?”


    “叔叔說他叫雪之下逢世。”


    這不是女人的名字嗎?你玩我呢?!


    新川恭二還想要追問,可朝田詩乃急急道歉,隨後掛了電話。


    聽著電話裏的忙音,新川恭二像是失去動力的機器人,手臂自由落體地垂下,隻有被血絲占據的眼球充滿沸騰的活力。


    推開門,走過怪物食道般晦暗的走廊,新川恭二來到隔壁的房間,和房間黑暗中猩紅的豎瞳對視。


    自那模糊的光線中,黝黑多毛的人影緩緩站起,散發出如有實質的黑氣,一步一步向新川恭二走來。


    新川恭二沒有後退,他知道那個東西不會傷害他,因為那是他的哥哥。


    就連父親也不知道,在經曆過sao事件後,哥哥身上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從小體弱多病的身體變得越發健壯,手臂看似瘦削卻宛如鋼澆鐵鑄,力大無比。


    就像是熊一樣!


    咧開嘴,新川恭二伸開雙臂,像是要擁抱那個黑影,用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聲音大吼:“我想好了,給我吧!”


    像是早就準備好了,黑影將一枚猩紅的藥丸遞過來,看著新川恭二狼吞虎咽,歡愉地自語。


    “自此以後,神聖的血液將連接著我們!”


    “故,真理長存!”


    馮世將手指從朝田詩乃額頭上收回,漆黑血漿勾勒出的兩儀像是緩緩沒入皮膚,又像是蒸騰揮發出蒼白的火焰,神奇的一幕讓圍觀的吃瓜群眾們嘖嘖稱奇。


    “行了,受膏儀式結束,感覺怎麽樣?”


    朝田詩乃摸摸額頭,除了奇特灼熱感,好像沒有什麽變化。


    就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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