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比如花房每十日送的花卉,因為四姑娘對這些要求格外高些,賞人的銀子也大方,他們便什麽好的都送去寶珍院,等幾位主子挑完了,不要的再最後給蘭亭閣。


    還有書房送過來的筆墨紙硯都是次一等的,說是幾位公子和四姑娘上學要用最好的。


    車馬處迄今也沒有做給五姑娘的專屬馬車,說是要忙著修繕四姑娘的馬車,諸如此類……


    蕭夫人越聽眉心皺得越深,她這一個多月一麵想著要補償玉璿與他們失散的十四年,一麵又想著玉瑤一朝跌入穀底也需要安撫寬慰,倒是不知道底下人竟然如此陽奉陰違。


    李媽媽也越聽越覺得不像話,按理來說,兩位姑娘主子,本就該事事緊著五姑娘這位親女兒來,養女倒是次要,如今因府上主子們都更偏心四姑娘,倒叫五姑娘成了沒人疼的,處處都受輕慢。


    這些下人做事哪有不見機行事的?能偷懶耍滑一會兒是一會兒,想來五姑娘從前也不在意或者說不敢在意這些,怕惹的老爺夫人不快……


    她看著蕭夫人的臉色,暗自在心中歎氣,如今知道心疼女兒了,還不晚。


    “真是豈有此理!這群人真是反了天了,李媽媽。你去叫那幾個管事的來,我親自緊緊他們的皮!”


    碧穗伏跪在地上,心裏有些失望,話說到這份上,夫人怎麽還是隻想著教訓下人?要不是幾位主子偏心,還有寶珍院那位姑娘暗中授意,下人們敢這樣做?


    她大逆不道地想,夫人也不知道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


    “夫人,五姑娘,舅老爺舅夫人來了,這會兒子就在花廳喝茶呢。”


    外麵有小丫鬟打了簾子進來回稟,蕭夫人胸口的氣叫這一喊也散了大半。


    “玉璿,先去拜見你舅舅舅母,那些下人母親等會兒再處置!”


    蕭夫人領著蕭玉璿去了花廳,剛走近,就看見裏麵一對中年夫妻在喝茶,正是林匡正和夫人王氏。


    林匡正年近五十,已經是做祖父的人了,相貌俊秀清正,他一生操勞,兩鬢早早生了斑白,一身青白色長袍,襯得他儒雅隨和,自有一番大儒氣度。


    王氏是續弦,比林匡正要年輕十歲,生了二表哥林傳胥,因保養得好,穿著又年輕富態,站在林匡正身邊,竟像是差了輩分一般違和。


    “外甥女蕭玉璿,見過舅舅,舅母——”


    蕭玉璿給兩人見了禮,林匡正就笑嗬嗬喊她起來。


    “好,好,卉兒,玉璿這相貌,和你年輕時,可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蕭夫人笑道:


    “可不是嗎?李媽媽找回這孩子的時候,我一瞧,心中就信了大半,玉璿若不是我肚子裏生出來的,斷不能和我如此相像。”


    林匡正問了些從前的經曆,這一個多月住得適不適應,蕭玉璿一一撿著要緊的簡明扼要答了。


    王氏心不在焉地看了看蕭夫人身後,忽然問:


    “怎麽不見玉瑤呢?”


    林匡正和蕭夫人麵色微凝,他們來府上就是為了看玉璿的,這個時候問玉瑤做什麽?


    兄妹兩人對視一眼,林匡正也有些尷尬。


    當初他未及而立喪妻,長子年幼,身邊沒個貼心人,這才被母親攛掇著娶了繼夫人。


    沒想到,王氏隻是前兩年還願意做做賢妻良母的樣子,等她懷了胥哥兒後,徹底變了一副嘴臉———苛責長子,不敬公婆夫君,和妾室拈酸吃醋,鬧得家宅不寧,不久,他就自請去做了國子監祭酒這個閑職,實在是丟不起這個人。


    “舅母要找四姐姐?”


    蕭玉璿語氣故作滯澀,神情也染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落寞:


    “四姐姐從前以我的身份與舅母相處多年,感情深厚非我能比。”


    她說完,又看向蕭夫人:


    “母親,不若讓四姐姐過來吧,也好叫舅母安心。”


    林匡正嘴唇微動,隻覺得蕭玉璿這話說的戳人心窩子:


    “你是蕭家的親姑娘,也是我們的親外甥女,玉瑤再如何也隻是個外人,你舅母上了年紀犯了糊塗,你不要這樣想。”


    蕭夫人這時候也反應過來,無論如何,玉璿才是林家正兒八經的外孫女,此刻在兄長麵前,她自然得做個表率。


    “玉璿,這又是說的什麽混賬話,你和玉瑤都是母親的心肝肉,你舅母和母親都是一樣疼的。”


    林匡正麵上露出一抹不讚同,但看蕭玉璿一副習以為常地了然神色,他又不禁腹誹,難道這一個多月時間,妹妹就是這麽對待蕭玉瑤和蕭玉璿的?


    按理來說,親女兒才應該是更需要彌補的那一個,怎麽到了妹妹口中,就成了一樣疼的?這叫玉璿怎麽想?


    一個多月前,就該像他信裏說的那樣,給玉瑤找到生身父母,給人家送回去,也不至於變成如今這副局麵。


    養女不似養女,親女不似親女。


    王氏也知道自己大概說錯了話,但還是狡辯道:


    “唉,我,我這不是許久未見玉瑤了,這才隨口一問嘛,你這氣性也太大了些……”


    “住嘴。”


    林匡正掃她一眼,王氏撇了撇嘴,終是不說了。


    “卉兒,我有些話想與玉璿單獨說說,你且帶你嫂嫂去偏廳喝喝茶。”


    蕭夫人也有些局促,本來是其樂融融的場麵,怎麽突然就變得僵硬了起來。林匡正大她近十歲,長兄如父,他既然這麽說,她沒有不應的,隨即和王氏出了正廳。


    正廳外,王氏沒好氣地看了一眼裏麵留著的舅甥二人,埋怨道:


    “你瞧瞧,在外甥女麵前都這樣給我沒臉,我算是徹底明白了,我啊,就是他娶回來當老媽子的,平時用得著我的時候我就是林夫人,用不著我的時候,我就是那該丟一邊的破苕帚!”


    蕭夫人從前就不大喜歡這位續弦長嫂,但是長幼有序,她也不可能真的不接她的話,隻能維持著體麵地笑笑,安撫了她兩句。


    正廳中,林匡正喝了外甥女親自斟的茶,捋著胡須,看著亭亭玉立,乖順溫婉的外甥女,長歎一聲:


    “玉璿,你和舅舅說實話,這一個多月,你母親,不,蕭家人,都對你與玉瑤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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