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突然意識到,有些事已經脫離自己的掌控了。


    先太子是弑父畏罪自盡,隻要自己這個皇帝不喜,天下就無人敢再提先太子。


    而喬惜明裏養病不接觸外人,私下忙於操練和出任務,亦極少有機會與人相交。


    那麽喬惜就很難識破他的謊言。


    之前的五年,皇帝也隻擔心過藥性散去,喬惜自己想起來,從不曾憂心喬惜會從別人嘴裏聽到真相。


    眼下麵對喬惜的疑問,他隻得強自鎮定,含糊道,“好了,惜兒,人都應朝前看,你如今已是二皇子妃,過去的事便讓他過去。


    隻要朕活著一日,便會護你一日。”


    他看向蘇鶴霆,“朕將朝陽郡主當成親生女兒,知曉她這些年有多不易。


    無論從前如何,眼下她是你的妻,你隻需好生待她便可。


    若叫朕知曉你同她翻從前舊事,惹得她受委屈,朕定不饒你。”


    他說罷又眸光淩厲掃過在場一眾人。


    “朝陽她極好,朕由不得你們隨意欺辱她,若下次朕再聽到誰敢譴責她,嚴懲不貸。”


    這番話看似對喬惜維護至極,實則是警告眾人不可多言。


    有些人覺得喬惜真是命好,從前得先太子維護,先太子死後,又被皇帝這樣護著。


    可也有精明的人,察覺出一絲不同尋常來,皇帝似乎是在隱瞞什麽。


    但有皇帝警告在,他們不敢再多說什麽,隻得紛紛低了頭。


    皇帝知道,恐嚇隻能解一時之困,喬惜遲早會知道真相。


    心底已然起了殺意,麵上卻慈愛地對喬惜道,“今日這狀況,除夕宮宴便作罷了。


    你先帶著老人孩子回府,待老二幫朕處理好宮中事,稍後就會回去。”


    喬惜這五年素來聽他的話,聞言沒有任何遲疑地帶著老爺子和蘇鵲告退了。


    其餘官員也紛紛帶著家眷離開皇宮。


    除夕宮宴還沒開始,便結束了。


    於貴妃素來會做人,以皇帝的名義將原來宮宴上要用的菜肴,派宮人賞賜到各府。


    皇帝知曉此事後,燥鬱了一晚上的心,終於熨帖了些。


    那些菜肴本就已經準備好,如今宮宴取消,菜肴便浪費了。


    於貴妃以他的名義賞賜下去,既處理了那些菜,還能讓底下人感激皇恩。


    此舉甚得皇帝的心。


    但很快,皇帝眉頭又攏了起來,能入朝堂的有幾個是蠢的。


    今晚鬧的這些事,怕是已叫不少人瞧出了端倪,隻不過礙於他帝王威嚴,才不敢表露。


    不可再讓事情鬧下去了。


    他招來暗衛,讓他前去給王源傳話,讓王源即刻對喬惜動手。


    從前那些舊事,隻要沒有苦主,就算百官真知道點什麽,也不會為了先太子得罪他這個皇帝。


    所以,喬惜這個苦主必須死。


    而且死得越快越好,免得她對今晚之事生疑,從而去打探真相。


    至於蘇鶴霆……


    男人沒有不愛權勢的,隻要許他江山,他會靠向他這個父皇的。


    暗衛領命而去後,皇帝在禦書房坐了一會兒,蘇鶴霆便進來了。


    “父皇,東宮大火已滅,不曾找到作亂之人。”


    皇帝似並不意外,指了指案前的椅子,“坐會兒。”


    蘇鶴霆遲疑,“兒臣不敢。”


    “今日無君臣,隻有你我父子。”


    皇帝沉沉歎了口氣,伸手拉了蘇鶴霆一下,“坐下陪父皇說會兒話。”


    蘇鶴霆順勢坐下,“父皇可是身子不適?”


    又是一聲沉沉的歎氣,“父皇老了,身子越發的不濟。”


    為了天下安定,帝王康健情況向來是對外保密的,蘇鶴霆聽了這話,作勢要跪下,“父皇……”


    剛動作的身體被皇帝製止,“朕說了,今夜隻有父子。


    朕早幾年便查出有消渴症,這些年大佑又是這番情況,朕憂心過重,身體愈發不如從前。”


    他看向蘇鶴霆,“孩子,你可知,得知你還活著,父皇有多高興?


    先前你母後總說你還活著,那時候朕看著那毫無生息的死嬰,隻當是你母後接受不了現實,才犯了癔症。


    如今看來,應是你們母子連心,倒是朕糊塗了,被季川和個小小宮妃蒙蔽了雙眼。


    害得你自小流落山野,吃了那麽多苦,也害得你母後鬱結多年,是朕對不住你們母子。


    朕想彌補你,也該彌補你,先前,朕總想著你才剛回京,有些事急不得,今晚發生的這些事,讓朕不得不早做打算。”


    蘇鶴霆垂眸,“兒子不怪您,母後定然也不會怪您。”


    皇帝苦笑著搖頭,“不,你母後怪朕。”


    蘇鶴霆抬眸看他,等著皇帝繼續說下去。


    皇帝問他,“你可信今晚鬼神之說?”


    “兒臣不信,但事關母後,兒臣寧信其有。”


    “可朕若告訴你,你母後根本沒死呢?”


    蘇鶴霆愕然抬頭,旋即臉上是歡喜,整個人高興的站起了身,“父皇說的是真的?


    母後她真的還在世,父皇快告訴兒臣,母後她在哪裏?”


    皇帝細細打量他神情,搖頭道,“朕也不知道。”


    歡喜頓時化作失望,“那父皇怎斷定母後她還在?”


    皇帝似有難言之語,沉默良久才道,“是父皇不好,讓你母後對父皇失望,被別人晨曦而入。


    朕眼下能告訴你的是,你母後在烏麗國,她還好好地活著。


    所以,你母後根本沒有不甘輪回之說,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為之。”


    蘇鶴霆怒道,“那人是誰?母後在烏麗什麽地方,兒臣去找她回來。”


    皇帝始終不錯眼地看著蘇鶴霆,見他神情幾度變幻,不曾有假裝的痕跡,心裏便思量開了。


    曹英是易青的人,會不會是她將先太子的事告知了易青,易青弄了今晚這出為先太子申冤的戲碼。


    為的就是壞他帝王的民望?


    他又想到蘇鶴霆極有可能是被易青送去了疆北,讓他姓了蘇姓,那說明這些年易青一直留意著蘇鶴霆。


    那蘇鶴霆會不會也早投奔了易青?這次來京就是幫著易青奪他江山的?


    可剛看蘇鶴霆的神情,他又覺得不像。


    “朕這些年一直在暗地找你母後,目前還未查到她的具體位置。”


    皇帝臉上滿是落寞,“朕與你母後青梅竹馬,朕從未想過她會離開朕。


    痛苦之後,朕反思過,是朕忙於政務,疏忽了她。


    如今,你大了,可以替朕分憂了。


    若她願意回來,朕隻想卸了這身擔子,好好彌補她,也彌補你。”


    “兒臣也希望母後回來。”


    蘇鶴霆像是完全聽不懂,他話裏要將江山給他的意思,臉上亦流露渴望神情,“兒臣從小很羨慕別人有娘。”


    隻字不提江山,隻是一個盼著母親歸來的兒子。


    皇帝的試探沒有成功,“父皇應承你,會將你母後找回來的。”


    他又將話題拉回到今晚一事上,“你覺得今晚這些事,會是誰做的?”


    蘇鶴霆搖了搖頭,“兒臣對京城的情況還不甚熟悉,猜不出來,父皇知道是誰嗎?”


    心裏則決定,等下回去了,要將給大家的壓歲紅封包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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