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對著人群大聲喊道:“你們中,有沒有會識字的,有的話,趕緊出來,本官將會有重用。”


    古代讀書其實是一件非常高昂的消費,絕大部分人都是沒有上過學的,家境比較好的,往往也不過是隻讀幾年私塾,會認識一些簡單的字就罷。


    隻有家境非常好的或許的確是有天賦的才會有進一步學習的機會。


    李俊業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但是他還是抱著聊勝於無的希望,喊了一聲。


    誰料還真被李俊業找到了,隻見人群中,有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有氣無力的從人群中走出。


    “你叫什麽名字,家住何方,可曾取得功名,家中可有何人?”


    李俊業這一連問,看似簡單,其實問的是非常的有技巧,尤其是最後兩句,問功名可以判斷整個人的水平,問家人情況,可以分析判斷出這個人暫時的處境,進而推斷他的忠誠度。


    中年男人,先是上前行了一禮,然後禮貌的道:“回大人的話,小人叫做柯大治,乃是遼東清河人士,曾經僥幸取得貢生,家中老小盡被建奴屠盡,隻剩老朽和小女流落道此,然女兒不幸走失,老朽也不知在何處。”


    回想起往事,柯大治情不自禁的戚戚地哭了起來。


    貢生,介於秀才和舉人之間,其實就是舉人的副榜,但其功名其實還是秀才,不過貢生從國子監畢業之後,理論上就可以做官了,但是秀才是無法做官的。


    李俊業的這活,秀才就夠了,來了貢生其實也是大材小用,李俊業自然是相當的滿意。


    “大壯,起來,這活讓他來幹。”


    在李俊業一直的叮囑下,劉大壯方才戀戀不舍的離開了桌子。


    劉大壯心裏那個懊恨啊!難得一次表現自己才華的機會,就這樣被李俊業給扼殺了。


    為了這些流民之間,不私下搞些小動作,李俊業還是讓劉大壯親自盤問信息,柯大治隻不過是代行筆錄罷了。


    柯大治先是將劉大壯之前登記的人,重新造冊,然後才和劉大壯一起合作。


    有了柯大治的幫忙,劉大壯的效率就快多,不消一炷香的時間一百多號人,就已經悉數登記完畢,。


    “俊哥兒,這兒居然還有個人做過哨總,還是騎營的哨官。”


    劉大壯突然像是發現了寶藏一樣的驚喜,開心的大聲朝李俊業喊道。


    明朝軍製非常的混亂,分為衛所製和營兵製,明中後期衛所崩壞,實際戰鬥主要是營兵為主,衛所兵主要承擔的是後勤、後方駐防之類的輔助性工作,但是營兵也會從衛所中挑。


    營兵無論是地位還是待遇都是高於衛所兵的。


    明朝營兵編製各有不同,一哨人數也不等,甚至三十到一百五十人都有。


    總之,一般情況下,哨官比總旗要大。


    李俊業循聲望去,卻見劉大壯說的人,就是流民中為首的那個褐衣男子。


    李俊業便來了興趣,找到他前麵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褐衣男子道:“在下錢奮,乃是昔日何可綱何都督麾下馬營哨官。”


    經過和他短暫的交流之下,李俊業終於知道這個錢奮的經曆,提到這個錢奮,不得不提何可綱,何可綱乃是明末抗清名將。


    當初和祖大壽一起守大淩河城的時候,糧盡援絕,祖大壽和諸將都欲降清,隻有何可綱執意不肯,最後被祖大壽架出城外,當著清軍的麵殺害。


    祖大壽這樣殺何可綱,頗有點向清軍表誠意,納投名狀的味道。


    史書記載何可綱臨死前,“顏色不改,亦不發一言,含笑而死。”


    何可綱死後,祖大壽帶著大淩河城將士順利的降清,至於他又逃了回來這是後話,不過降來逃去,祖大壽最後還是降清了。


    祖大壽帶領降清的人,就包括了錢奮他們,最後錢奮他們也找了個機會,曆經萬苦逃了回來。


    隻不過逃回來後,原先的部隊不在了,又加上自己有降清的黑曆史,一時竟然還報國無門,以至於淪落為流民。


    “你如何能夠證明,你曾經是騎營哨總?”


    李俊業現在差的就是騎兵,看著錢奮,他感覺自己是撿到寶了。


    “借大人馬一用,”錢奮並不急於證實,而是胸有成竹的對李俊業說道。


    “把我馬牽給他。”李俊業發話後,一個小兵,當即將望雲堡唯一的馬牽了過來。


    李俊業親自將馬韁繩遞到錢奮的手上,錢奮接過馬韁繩,當即如一隻輕盈地鷂子一樣,熟稔的翻身上馬。


    光這個上馬的姿勢,李俊業已經相信了一大半。


    “請大人,再給我一張弓。”


    錢奮上馬之後,輕聲地對李俊業說道。


    李俊業看了看馬佑,示意他把自己背上的弓給他,馬佑悄悄的對著李俊業不斷的搖頭。


    馬佑的顧忌不無道理,要馬要弓,你到底想幹嘛,更何況李俊業現在就和他近在咫尺,若是個圈套,後果不堪設想。


    “給他。”


    馬佑的擔心李俊業豈會不知道,但是他並沒有多想,而是固執的從馬佑背上取下弓,遞到了錢奮的手上。


    錢奮跨馬持弓,精神抖擻,兩腳輕踢馬肚,胯下駿馬便長嘶一聲,人立而起,接著揚蹄在堡內空地奔跑了起來。


    跑了幾圈之後,錢奮舉起手中弓,拉弦如滿月,對著百步之外,一根碗粗的立柱,弦動箭發,第一箭就輕鬆的射中的立柱。


    接著錢奮又策馬連射五箭,箭箭中的,每一箭都引得眾人不斷的叫好。


    錢奮高興的策馬,奔跑了一圈後,忽然他轉過身來,將手中弓,對準了李俊業。


    “保護大人!”


    馬佑眼疾大喊一聲,跑到李俊業跟前,死死的擋在李俊業的前麵,幾個兵丁後至,團團的將李俊業保護在中間,


    就在這支箭欲發之際,錢奮興奮的嘴角一挑,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隻見他一個翻身,這箭並未射向李俊業,反而是準確的射到他背後的立柱上。


    “好箭法!”


    雖然虛驚一場,李俊業對他的箭法還是由衷的感到讚歎。


    “剛才讓大人誤會了,在下該死。”


    錢奮精彩的表演之後,打馬回來,來到李俊業的跟前,翻身下馬,恭恭敬敬地遞上了馬佑的弓箭。


    當然李俊業也知道錢奮所為自然不是簡單的“誤會”。


    “看來是個刺頭”,李俊業輕蔑的嘴唇輕輕一揚。


    “無妨,不是這樣,我怎麽能見到,你翻身射箭的本領。”


    李俊業雖然知道,錢奮其實是故意的,有點向自己示威的那個意思。


    軍中悍卒,桀驁不馴,大抵如此,李俊業也並未直接點破,他知道無論這小子如何桀驁,遲早會有他對自己心服口服的那一天。


    不過這小子的箭術的確讓人折服。


    “這幾個,莫非都是你軍中弟兄。”


    李俊業打量了一下錢奮身後的幾人,看上去也像是行伍出身。


    錢奮果斷的點了點頭。


    “那這個呢?”


    李俊業指著那個絡腮胡子,他一臉的狠勁,一副心有不服的樣子。


    錢奮道:“這位也是在下的軍中兄弟。”


    李俊業沒好氣地道:“那他還口口聲聲的狗官軍,這不自己曾經也不是當過狗嘛!”


    絡腮胡子雖然蠻狠,但是這句話的確懟得他無話可說。


    可能做流民久了,沒有希望久了,漸漸的自己也開始失去了以前的身份認同了吧!


    “他叫什麽?”


    李俊業指著絡腮胡子道。


    “趙勇”


    絡腮胡子並沒有當即回答,錢奮遲疑了一下後,替他答道。


    李俊業不悅地道:“我是問他,沒有問你。”


    “你到底叫做什麽?”李俊業突然大聲的正色問道,一雙眼睛泛著冷光,死死的盯著趙勇。


    “卑職叫趙勇。”


    趙勇內心人神激戰了幾個回合之後,最後還是選擇了屈服。


    “若想留下,你就乖乖地去那裏登記。”


    李俊業丟下這句話後,就頭也不回的離去。


    對付這些悍卒,他有的是法子,這個下馬威隻不過最開始的開胃菜吧!


    這些悍卒雖然桀驁,往往為人所不喜,但往往卻是一支軍隊的中堅力量。


    人嘛,往往都是恃才傲物,隻有擁有真本事的人,才悍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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