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點刑獄司奉旨辦案,怎麽瞧見裴二公子無故衝出來幹擾辦公呢?”


    “崔大人是要倒打一耙?”裴璟瞮冷冷覷他一眼,半點沒被他唬到。


    就算到時候真扯起皮來,也不知道是誰會被狠狠責罰。


    崔辭安冷笑出聲,目光陰沉地盯著裴璟瞮,一副不將他咬下一塊肉來不罷休的架勢。


    眼見你來我往的暗箭放了好幾個來回,裴璟暄自是不會看著崔辭安和裴璟瞮在大街之上便打起來。


    若真是這樣,到時候惹來的恐怕是瑞王。


    裴府雖然不懼,但大街之上的凶殺現場還要處理,如何處理這件事情才是當務之急。


    囑咐池墨他們護好歲妤幾人,裴璟暄上前勸架。


    【三號男主崔辭安出現。】


    消停不到一整日的電子音重新出現,卻並未像先前那樣冰冷無機質,也僅僅隻是提醒,沒做任何要求。


    歲妤垂眸,纖濃的長睫下挪,在明亮的燈火下投下剪影。


    “夫君。”


    “嗯?”謝晟之回神,將注意力放回歲妤身上。


    “你是不是想去看看?”歲妤的眸子明澈,專注看著某一個人時,時常讓人覺得是被放在心裏在乎的。


    謝晟之近乎倉皇地躲開,耳尖悄無聲息彌漫起紅燙,“是,我想去看看。”


    對歲妤,謝晟之一向是坦誠至極的。


    “這場鬧劇暫時還不知是哪方勢力所為,但崔辭安身後是瑞王,若是阿兄他們在大街之上起了爭執,裴國公府想來會被卷入無端的紛爭之中。”


    裴瓔不懂,但聽起來覺著挺嚴重的,拉著嫂嫂忐忑地問:“那該怎麽才好?”


    歲妤雙手交疊,婉柔朝他一笑,“夫君有辦法的,是嗎?”


    “雖長公主下嫁裴老國公,但裴國公府在朝中一向是中立的,並不卷入皇權鬥爭,但阿爹是三朝太傅,謝府身後,是皇上。”


    簡而言之,裴國公府雖親近皇權,但並不對皇室之中哪個人有偏頗,隻做效忠朝廷的事,至少在明麵看來是這樣。


    謝府不同,謝府是絕對偏向皇上,站在太子那一方的。


    當今聖上繼位不過一年不到,時局尚不穩。


    瑞王作為當今的幼弟,先皇在時多有偏寵,在當今繼位後仍然還有一部分老臣覺著瑞王當時應該才是繼位的最佳人選。


    這樣的情況之下,盛京風潮湧動也是必然的。


    謝晟之止不住想去看歲妤的那雙眼睛,眼皮顫動著泄露出一點少年心事,“杳杳,我可以幫你。”


    這話說得委實卑劣,說是攜恩圖報也不為過,也是他第一回除了床榻之上,在歲妤麵前露出自己並不正直的一麵,但……


    他想讓杳杳多記住自己一些。


    哪怕隻是感激,隻要不是全然不在乎,他都可以。


    夫妻之間本就不必算得那麽清楚,感情之事可以培養,他有這個耐心,也有這個自信。


    想到先前在踏春之時看到過的某個畫麵,嫩白的纖足被牢牢桎梏在麥色掌心裏,想逃脫卻也不能,叫人血脈僨張,更心生妒嫉。


    謝晟之幽幽看了眼前頭的裴璟瞮,心下嘲弄,他決不會讓裴璟瞮搶走杳杳。


    不過一介莽夫。


    略通些情愛,便要來招惹杳杳,莽撞粗魯,怎會獲得佳人芳心?


    ……


    “我們照章辦事,還請裴府公子不要為難。”同樣黑衣打扮的行久代替自家主子說話,對裴璟瞮兩人笑笑。


    不管他們說什麽,咬死就是照章辦事、不得已而為之。


    但裴二公子硬是衝出來妨礙辦公,那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反正就是打定主意,要拉裴府下水。


    裴璟暄縱使有千般唇舌功夫,也抵不過對手不要臉。


    “祈福燈會大亂,還是要盡早處理現場為好,若是牽扯過多,想必會額外招惹麻煩。”


    謝晟之闊步上前,耳尖還有點紅,一雙眸子似是含著春水,端方自持,向崔辭安行了個同僚禮。


    崔辭安嘲弄一笑,卻並未回他的禮,坐在馬上居高望下來,“怎得又來個二公子?崔某今日也不知怎會如此倒黴。”


    對謝晟之的敵意好像更深些,明顯地讓在場的眾人都能看出來。


    “大人可不能這樣說,謝二公子與裴二公子,可都是家裏的寶貝金疙瘩,咱們可不比得,到時候告您一狀,那免不得還得吃頓空落。”


    行久麻溜做出一副諂媚樣來,給崔辭安遞話茬子。


    謝晟之並不理會行久的惡意調侃,脾性極好,皎月清輝落於其上,更顯出潤澤的柔和之感,“若是辦公,便稱不上是哪家公子,不過同為朝廷官員,為百姓解憂,為朝廷做事罷了。”


    不大不小一個軟釘子推回來,崔辭安唇形纖薄,微微一勾便是極具嘲諷,“話倒是說得很不錯,方才大街之上刀劍齊出,怎不見謝……大人出來’解憂’?”


    “大人見諒,方才夫君是為了保護我們。”柔柔一道落泉般娓娓動聽的聲音傳來,霎時令崔辭安一僵。


    垂著的濃密羽睫倏地抬起,深邃幽厲的眼神緊緊黏在了歲妤身上,唇角不自覺便勾起弧度,滿是掠奪的意味。


    謝晟之眉間一動,站在崔辭安視線望過去的中段,冷然與他視線交錯。


    歲妤走在嫂嫂顏氏身後,裴瓔挽著她,三人都戴上了帷帽。


    這般光景,女眷還是避著些好。


    顏氏心中有盤算,作為這一行之中年紀稍長些的,主動朝崔辭安福了福身子。


    拿捏好有禮但足夠強勢的分寸,淡聲道:“方才舍妹說的不錯,因有隨行家眷在此,倒令夫君他們束手束腳,委實有些罪過。”


    “原想著祈福燈會一家人出來逛逛,實在沒想到會發生這等事,舍弟剛平匪回來,見著這種傷人的血腥場麵,衝動上前想要製止,也實在不應該。”


    言下之意,便等著更多百姓被砍死砍傷,最後袖手旁觀看著你們臬司官員一刀一個再慢慢殺。


    一家人出來祈福燈會遊玩,看見不平事上前幫忙,被說成是阻礙辦公,一件小事被這麽放大,還要拉剛平匪回來的功臣下水,崔辭安使得一手陰私手段,著實不愧刑獄毒蛇之名。


    話未明說,但夾槍帶棒的意思很是明顯。


    裴璟暄抬步走到自家夫人身邊,垂首稍稍掩飾一下唇邊泄出的笑意,免得過於得意。


    有些話他們不好說,女眷卻是可以說的,畢竟婦人無狀本就是“默認”,又無官職在身,誰也不好說你家夫人怎麽刺人來著。


    崔辭安手上一拉韁繩,墨黑色的手衣也藏不住他修長的指尖,喉間幹澀不已,徑自側身下馬朝歲妤幾人走來。


    方才在馬上還不覺得,甫一下馬,來人的身量便突顯出來。


    墨衣繡雲紋,腰身被那緇帶?掐得極細,卻並不瘦弱,反倒無端叫人生畏。


    蓋因他周身森森環繞著、猶如實質的邪氣與半分不壓抑的瘋氣。


    在眾多人都身著淺色著裝的當下,更襯出十二分的可怖來。


    就像現在——


    謝晟之擋住了他的去處,他便從善如流繞了個彎,側身擋過襲來的各數攻擊,在歲妤不遠處停下。


    “歲六娘子怎地出來了?”聲音略微有些可怖的柔和,含在毒蛇嘴裏,總覺得危險又別扭。


    歲妤的親父歲衡聽在家中排行老三,其上兩個哥哥都有女兒,這麽一排下來,歲妤便是六娘子。


    裴璟瞮上前兩步,也擋在歲妤身前,“崔辭安,你又在發什麽瘋?”


    眾所周知,這位按察使除了手段狠辣,腦子也有些問題。


    不知何時便要走一趟刑獄,將裏頭的犯人好好審上一回。


    偏偏人家辦事能力極強,任口風再緊的犯人在他手上走一遭,都堅持不住要招供。


    崔辭安冷冷瞥他一眼,口氣嘲諷,“你才發瘋,你全家都發瘋。”


    歲妤:……


    被歲妤這麽一看,崔辭安眨兩下眼睛,稍顯遲鈍地反應過來自己方才所說,好像將小嬌嬌也囊括進去了。


    “隻有你發瘋。”崔辭安又是從善如流地改口,眼神不善看向又來一個擋在歲妤跟前的謝晟之。


    這一窩二公子著實惱人!


    負責探聽歲六娘消息的行久隻覺背上一緊,僵著遞過帕子給自家大人擦拭臉上血跡。


    行久緊抿著嘴不敢再動作,最近瑞王要有大動作,他都忙成螺線找不著舵了,誰料把這一茬給忘記掉。


    知道大人對歲六娘子的重視和在乎,行久也不敢再那麽囂張,生怕再壞了自家大人的形象。


    也知曉崔辭安除了辦案、刑罰以外,對其餘一竅不通的性子,隔著手衣扯扯他的衣袖。


    崔辭安灼熱的目光好不容易從歲妤身上挪開,看向行久。


    想到什麽,崔辭安總算往後退兩步,沒再死死盯住人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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