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進了刺客,驚擾聖駕,皇帝為此休朝一日。


    左丞相送走傳話太監,背手站在前廳沉思。


    丞相長子不明所以,問道:“父親,您這是?”


    左丞相撚著花白的胡子,皺眉:“雅川,可還記得昨日那名道士?”


    長子點頭:“自然不曾忘記。”


    昨日發生之事,自然不會這般快就不記得,更何況那道士的所做所為,更是令人記憶尤深。


    昨日他們父子照常回府,路上卻見一道士在與人爭執。


    那道士嗓門大,嚷嚷得眾人皆知:


    “我算了這麽多年,從未出錯,你那婦人懷裏的根本不是你的孩子!”


    衣著華貴的年邁富商臉色鐵青:“你個道士休要胡言!是不是我的兒子誰能比我更清楚!”


    他身邊年輕嬌美的新夫人抱著孩子躲在一邊。


    不過是江湖道士招搖撞騙的手段罷了,左丞相司空見慣,見路被兩人堵住,便命馬車夫換條街,不打擾百姓之間的爭吵。


    但下一刻,道士的話落入耳中。


    “你壞事做絕,命裏無子,如此明了之事,我隻需看上一眼便知。”


    道士理了理在混亂中被揪皺的衣襟,冷哼一聲:“順帶一提,這孩子該稱你一聲祖父。”


    此話一出,不僅新夫人臉色大變,一旁默不作聲的年輕男子也變了臉色,兩人麵麵相覷。


    聽到此話的路人都震驚不已,紛紛停下了腳步看熱鬧。


    之後那新夫人似心中壓抑久已,破罐子破摔,一把將孩子塞給年輕男人,指著富商破口大罵:


    “你個老東西,有什麽臉來指責我?我本該是你兒媳,是你為老不尊強娶在先,我還未你家生了個孫子你有什麽好不滿的?”


    丞相長子回憶至此,露出感慨之色:“現在百姓生活得真是充實多變啊。”


    “你個沒出息的東西!”


    左丞相氣急,要不是為了長子的顏麵真想給他兩下:“你就記住了這些?”


    他深吸口氣,也不指望長子能說些什麽令他滿意的話出來,直言道:“昨日那道士惹了事,來接他之人腰間的令牌你可有看清?”


    卷雲獸紋令牌,唯有淮王府上之人攜帶。


    那人麵對道士滿臉無奈:“道長,您怎麽又趁著殿下去皇宮跑出來了?等殿下回府我該如何交待啊。”


    左丞相年歲不小,乃是兩朝元老,也算是看著皇帝和淮王長大的人物,將兄弟二人近些年越發僵硬的關係看在眼中。


    昨夜刺客闖入皇宮,驚擾聖駕,偏偏淮王那時也在宮中,雖說巧合也說得過去,但兩事放在一塊,總叫人心中難安。


    左丞相長歎一聲:“隻希望……”


    長子未聽清楚,疑惑道:“希望什麽?”


    隻希望陛下切莫一時糊塗,以衛國現在的局麵,少了誰也不能少了淮王殿下啊。


    他捋著胡子,看了眼一邊不機靈的長子,一口氣歎得更為愁悶,眼不見心為淨,搖頭走回書房。


    “本相怎會有這麽個木魚腦袋的兒子,真真是毀了我一世英名啊。”


    “左大人此言差矣,左公子生性純良,日後為官,也定是清明廉潔,受人稱讚。”


    左丞相:!


    書架前的男人長身玉立,衣袍雖有淩亂之相,依舊是儀表堂堂。


    看著男人目光落在書架的字畫上,他眉心一跳,躬身行禮:


    “不知淮王殿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此乃臣之過。”


    “左大人不必自責,是本王臨時起意,未能告知於你。”


    戚今朝看著那幅字畫,笑意溫和:“這字跡,看著甚是熟悉。”


    “殿下好眼力,”左丞相笑道,“這是先皇親筆之作,臣萬幸得此殊榮。”


    戚今朝一笑,不做回答,抬手將字畫從書架上取下,露出後麵空無一物的櫃壁。


    他曲起指節,敲了敲那塊地方,發出的聲響沉悶空洞。


    左丞相額角冒出冷汗。


    “本王記得,父皇駕崩前夕曾召見過左大人,”戚今朝確定好位置,手指用力一頂,一道狹小的缺口暴露出來。


    明黃略顯陳舊的聖旨被握在手中。


    左丞相撩起衣擺跪下。


    三年前,先皇病逝前夕,曾將他召入皇宮。


    先皇氣若遊絲,聲音低不可聞:“丞相,朕有一事托付於你。”


    他的嫡長子戚今年,才能平庸,心胸也算不上寬廣,無容人之度,不堪皇位;


    嫡次子戚今朝,天資聰穎,性情和善,英勇神武,若將衛國交與嫡次子,那他這個先皇也能放心去了。


    但自古立長不立賢,今年亦是他的兒子,若是越過長子將皇位授予次子,恐怕今年心生怨憤,起謀亂之心。


    他是衛國的君父,更是皇子們的父皇,心裏自然不想出現兄弟相殘的一幕。


    “若承稷為王,今年定會生事,兄弟相殘必會發生;若今年登基,以承稷的心胸,尚有和睦相處的希望。”


    先皇拿起手帕捂住嘴劇烈咳嗽起來,左丞相憂心道:“陛下,您切勿多思,還是要保重龍體啊。”


    “不礙事。”


    先皇疲憊地揮了揮手,苦澀道:“先前,朕想為衛國留下一位明主,對承稷寄予厚望,現在臨了,反倒瞻前顧後起來。”


    “朕現在,隻希望皇子們能好好的,”先皇閉上眼,低聲道,“朕會立嫡長子為太子,繼承大統,但朕要托付你一物……”


    左丞相身受重任,將這聖旨帶回丞相府小心藏了起來,這些年來從未走露風聲。


    也不知淮王殿下是如何知道這聖旨的存在,徑直找了過來。


    戚今朝掃了眼聖旨,解釋道:“父皇駕崩前曾單獨召見,將他所做的安排都告知於我。”


    那時先皇已經氣息奄奄,勉強握住他的手:


    “承稷,你皇兄他本性善妒,嫉恨你久已,望你能包容忍耐,”他說一句喘一會,


    “父皇,已經安排好了,日後,若他威脅你性命,你就去相府取聖旨,有朕的聖旨,你便能名正言順登上皇位。”


    皇位於戚今朝而言遠不如親人來得重要,比起權勢他更看重情誼。


    他曾一次又一次寬恕戚今年,而現在,戚今年已非他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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