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慢慢大了起來,海霧隨風登陸,籠罩了整個海岸,到處濕漉漉的,沒有一點幹燥的地方。


    即使穿著雨衣,宗旭渾身還是淋濕了。絲綢的白襯衣也淋花了,皮鞋裏灌滿了泥水。他跟昊昊開起了玩笑。


    “選這個鬼地方剪彩真是糟透了。別說john lobb麂皮了,就是哥今天穿雙虎皮的來,也是泡水糊泥的貨。”


    “哈哈哈,我旭哥永遠都是最帥的!”


    昊昊第一次見這種大場麵,覺得非常酷。他對披著雨衣站在主席台上的感覺太好了。


    “閑看萬裏海浪滔天,這排麵拉的滿滿,真有君臨天下的豪邁不羈的樣子!大丈夫當應如此。”


    “最帥的是你爸,一出場就炸場子,你看多少人都風裏雨裏等著他。”


    今天是通州的大日子。


    泇山環保能源集團、通州綠能和潤華集團總投資1200億的東海風場發電將在這裏舉行集中開工儀式。


    天公一點不給麵,豆大的雨滴瓢潑而降,淋的人都睜不開眼。東海上大浪滔天。


    所有人都到了,省長還沒到。


    省長沒到,一切好像又都沒到。


    翟國強因為兩個淋濕的小孩在路上耽擱了。


    省委二號車終於出現在大堤上。當車停到會場時,地上已經積起來一個個小雨水汪。


    餘明總算鬆了一口氣,他快速的跑過來。


    “我都擔心死你們了,你們遲到了半個小時啊,下次還是讓警車開個道吧。”


    “我們很抱歉,讓大家都淋成落湯雞了。今天這雨夠勁頭。”


    諸葛青遞過來一個雨靴給省長換上。


    翟國強撐了一把大傘下了車,在雨中和一眾人等握手。


    走上主席台的翟國強說雨這麽大,大家肯定都希望這個儀式早點結束,環節壓縮一下吧。餘明說其他人的講話就算了,您的講話不能少,然後剪彩。


    翟國強拿過話筒開始了有史以來最短的講話。


    “今天是東海風場發電開工的日子,歡迎各界企業家來通州投資,興業,發財!有了你們,通州的明天會更好,讓我們一起剪開美好的明天和未來。”


    翟國強連主持人的活都給幹了。


    大家都笑,說省長真的很高效,可以少淋一些雨。


    今天,通州的雨真的太大了。可以上通州史降雨量的頭榜了。


    開工儀式後,翟國強在工地的一個工棚裏,逐一接見了三個投資的老總們。


    潤華集團的寧國華很熱情地握住省長的手說,我沒想到這裏的風資源這麽好,沒想到這裏的人們生活這麽苦。我們央企的稅費要全部上交國家金庫的,拿不出來。但是我考慮了,可以架設一條專線出來,撥出一部分電力給地方發展經濟,這也算我們的一份綿薄之力吧。


    “這是我這個董事長現在能拍板的最大力度了。”


    “這力度夠大的了,你給通州人民送來一個大禮包。感謝,希望你們能在後期二期三期建設中加大投資力度。”


    “一定會的。那就這樣,省長,我們在華中還有個項目要談判,還得飛過去。通州哪都好,就是交通有點難。坐個飛機還得飛到上海去。”


    “哈哈哈,你風裏來雨裏走,我們沒招待好,下次你來江南,我一定請你喝場酒。”


    “我們一言為定了。”


    寧國華走後,通州市長程紅說沿海開發的李斯和泇山集團的宗董還在外麵等候,是不是一起見了。


    “一起吧,都沒有外人。”


    宗旭都已經淋的打噴嚏了,李斯也夠嗆,都開始流鼻涕了。


    但省長接見,這雨淋的值!


    “趕緊進來。你們倆辛苦了,來,坐下談。到了通州農村有沒有震撼感?這個經濟不算差的地級市下麵,農村這麽苦,還是超出我的想象的。”


    李斯說這裏以前更苦,路上都是大著肚子的人,血吸蟲病這種地方病隻要有一個人得,全家都得陷入貧困。書記在沿海集團當董事長時,每年擠出一千多萬到這個地方來做醫療慈善救助。


    “現在好多了,但是還是治標不治本。隻有經濟上去了,地方才會真的好起來。”


    “嗯,省委的區域經濟協調發展這條路子是對的,要堅定不移走下去。”


    “泇山集團這次投資最大,貢獻也最多,我這個省長得表揚你們。聽說你們還建設了四所希望小學?”


    “是,我們是私企,做慈善有很大自主權,再說幾個小學確實花不了多少錢。我認為,教育與科研的投資是最有價值的資本積累,我們想為地方創造這個供給側的投入積累。以後我們還會繼續投中學大學和科研機構。”


    “哎呀,哎呀,泇山集團名不虛傳。如果你不經商而是做官,我們都不是你的對手。”


    “哈哈哈,省長這是給我戴高樂嘛。”


    “我這個人,愛憎分明,工作幹的好不好待遇是不一樣的。”


    出了工棚,宗旭跟李斯講,上星期他還跟我算那筆56萬塊錢的賬呢,今天就把我誇上了天。


    “你差點給他挖了一個坑,要是我我也抽你!”


    “陳雄他媽的偷偷去五星集團定的,我哪知道這事。二半夜給我打電話,要我拉走,我硬著頭皮把合同撕了。不然大家都下不來台。”


    “哈哈哈哈,恁自家的賬怎麽算,都是關起門的算的。我李斯是個外人,我連那個門都進不去!走吧,去我的旅遊島看看,這麽近,讓我盡盡地主之宜。”


    “免了,免了。下次吧,今天我確實有點私事,不然我怎麽也得蹭你一頓酒。”


    宗旭說的私事是老丈人安排的,錢賓讓他代為去東嶽拜一拜。以前每十年錢賓總要去一趟,現在身體不行了,隻能讓小的們代勞了。


    宗旭上了勞斯萊斯說去泰山,可能是勞斯萊斯車太重,車輪陷進了泥裏,司機急的一頭汗也沒把車弄出來。搞了半天還是餘明看不下去,找了一台推土機墊了一床棉被,才小心把車推出來。


    “老弟,看起來通州百姓不願意你這麽快就走了,想多留你一會。”


    “得了吧,秘書長同誌,今個兒我花了大幾千萬,風機得轉多少圈才能替我掙回來。”


    “哈哈哈,那就讓狂風來的更猛烈些吧。你們路上小心點,到了給我來個電話。”


    “走了!”


    一路狂奔,趕到泰山腳下,住進李光夫家時,已是夜裏十點了。幾個人趕緊洗洗睡了,明早還要上山。


    李光夫第一次接待了老東家來的貴客,很是殷勤。將宗旭一行安排到了風景最好的二樓。


    “你們趕緊睡,一大早我來叫你們。”


    “辛苦了,李叔。”


    泰山槐林藥店是當年宗震嶽在魯中地區花了一萬塊大洋開的一家分店。由宗震嶽的師弟掌管,後來傳給了兒子李光夫。


    李光夫雖然接了掌櫃,本人卻不治醫,請了個職業醫生去當經理人,自己轉身去做了一個玉匠。


    這麽多年來,宗家一直沒有要過一厘分紅,兩家人因此相處融洽,跟一家人沒什麽兩樣。


    一大早,宗旭被灰喜鵲叫醒。


    推窗望岱,清新的山風一下子撲麵而來。富氧的空氣讓人頓時就能舒爽起來。


    好一個修身養性的寶地。真是:


    夜深山幽雨,


    隔窗潤碧溏。


    晨早鳴翠語,


    醉美早起郎。


    李光夫過來說我們現在就出發,我們這裏講究早上空著肚子上山。宗旭當然得入鄉隨俗了,令他驚訝的是,李的座駕居然是一輛頂配的奔馳g50,這可是百萬的車啊!


    看起來他有點低估了這個略顯低調的玉匠。


    果不其然,李光夫不是一般人。這輛車在整個泰山地區暢通無阻,他的車牌號就像一個特種通行證,走到哪都有人鞍前馬後的指揮讓行。車一直開到中天門,停在管理處的小院裏。


    “李叔混的可以啊,體麵、場麵、情麵,您是麵麵俱到了。”


    “嗬嗬,還行,這裏黑白兩道都還認我一個薄麵。”


    “那你厲害了!”


    “宗老弟,中天門到南天門這段山,咱得親自爬了,既然來爬山,心就得誠一些。”


    “嗬嗬,這是必須的,不然坐著纜車上下就沒有樂趣了。”


    曆時兩個小時,兩人登了頂。


    “宗老弟體力還是不錯的。一般人可沒這個速度。”


    “嘿嘿,也不知怎麽的,我好像和這座山有默契,一到這就覺得特別的親切。”


    “哎,這就叫有緣人。你和泰山有緣。”


    泰嶽之美,美不勝收。


    巍峨,雄奇,沉渾,俊秀,數不盡的摩崖石刻,數不盡的名勝古跡。


    這是一座你來了就敬畏的山神,這是一座讓你勞其筋骨的巨山,這是一座你坐在山頂說下次再也不來了,回去後又念念不忘的山。


    先拜碧霞祠,後拜玉皇廟,最後到了青帝宮。這也是嶽父委托他來的目的地。


    青帝宮不似其他景點火熱,大多數路過的人隻想去玉皇頂,很少光顧這個不起眼的小宮殿。


    但不為人知不代表不重要。這座宮可是鼎鼎大名的萬曆皇帝撥款敕修的,裏麵供奉主管萬物生發的青帝春神。


    道長認得李光夫,前來打招呼。


    “李福主,燒香來了。”


    李光夫把道長請到一邊去。


    “院裏那位是錢家女婿,你……”


    未等李光夫說完,道長臉色都變了,錢家對於整座宮來說可是最金貴的香客了。趕緊跑過去,把全觀的道士叫過去,專門為錢家做了個進表科儀法事。


    宗旭虔誠的上香拜神後,說了一句,錢賓香主捐香火一千萬,用於整修青帝宮,供奉諸神和改善眾道長生活支用。


    眾道士齊誦福生無量天尊。


    宗旭虔誠的把宮觀裏裏外外拍了照片,好回去給錢賓交差。


    下山時,道長將宗旭直送到南天門方才罷休。


    李光夫說神仙不用錢,道士可得用錢呐,你這個香客他恨不得把你一直送到山下。


    “哈哈哈,信仰是一種很神聖無比的東西,當然它也很貴。”


    回到家中,宗旭便要告辭。李光夫說你好不容易來一趟,再見時也不知道是哪年了,我送你幾樣東西,都是能祈福呈祥的物件。


    李光夫把宗旭讓進他的藏寶室,那是一個在後院的一個地下山洞。


    洞底是一個約三十來平米的大空間,四麵是光滑的石麵,沁人的冰涼,宗旭很詫異,說就是石頭也不該這麽涼啊,難道是玉石?


    “你這個藏寶室本身就是個玉脈礦口?”


    “你眼光果然毒辣,這就是個天然的玉脈。”


    李光夫打開一個高光手電。


    “貴客,你細看看這是什麽石頭?”


    順著燈光往下透,晶瑩的墨綠色發出幽幽的光,綠中藏黑、黑中透綠。


    李光夫把燈往右移。嘿,一步不同天!


    右邊更了不得!這是上佳碧玉的脈頭了,碧如海,光透如夏荷,散發著油脂般溫潤的光澤。


    移步換景,再移動一步又是潔白的白雲玉了,色潔如雪,絲絲淺綠紋路滲透其間。


    這是一條彩虹玉脈,七彩繽紛。


    宗旭徹底被震驚了。


    “古人誠不欺我!《山海經》記載:‘泰山其上多玉·····環水出焉,東流注於河,其中多水玉。’看起來說的就是你現在這個地方啊。”


    李光夫輕笑。


    “沒有這麽牛,我請省地礦局的人看了,這個不成礦,頂多叫個玉窩,也就這百十方,開礦價值不大,但個人用是足夠了,他們說既然在你家裏,你想怎麽弄就怎麽弄。”


    “玉乃地脈之靈苗。這風水沒的說,怪不得你都開上奔馳大g了。”


    臨行前,李光夫送了宗旭幾塊泰山彩玉牌子。


    “這是我用最好的料專門給你做的。你一定要收下。”


    宗旭一眼就看上其中最顯眼的一塊。


    那是一片碧波蕩漾的綠海,上空漂浮著潔白的玉雲,玉雲的右上角是一顆火紅的太陽,周邊是一彎七色彩虹。


    七彩玉石,貴重自不可言。


    “李叔,這樣不太好吧,您這個太貴重了。”


    “咱倆別談錢,真談錢,當年宗老爺子那一萬塊現大洋現在得值多少錢!你收下,這是吉祥的物件,老百姓都說泰山石敢當,何況是泰山玉,拿回去給孩子們戴,也沾沾這方山水的靈氣。”


    “那好,我就收著了。”


    回到金陵,宗旭就將那塊七彩玉牌給媳婦戴上了。


    “送給你一個好玩意,保平安的。”


    “呀,這麽好看的玉啊。”


    錢芳芳最近妊娠反應比較大,經常吐酸水,躺在男人懷裏極大的慰藉了她有點憂鬱的小心心。


    懷孕的女人多愁善感,剛才還微笑著,這會就突然掉淚了,她有些想家人了。


    “我要去瑞士看我的爸爸……”


    “我陪你一起去。”


    “你願意陪我長途奔波?”


    “當然,去年為了找你,我差點在阿裏喂狼,這點苦算啥,你去哪我去哪,咱倆長相廝守。”


    “你對我真好!”


    發自內心的愛是藏不住的,宗旭確實對老婆沒得說。但是他有一個隱憂。


    “你去了,萬一在那邊生了,孩子就是瑞士籍了哈。”


    “瑞士籍有什麽不好?”


    “我無所謂,但是家裏那尊大神怕是要鬧情緒。他是省委書記,他的孫子是瑞士籍!這事兒就有點大了!”


    錢芳芳說,我的孩子我還做不了主了!誰愛說你爸裸官讓誰說去!”


    “你最好多生幾個,堵住大家的嘴。幾個大國像什麽安理會五常啊,國籍給他輪一遍。”


    “那我不淪為你的生育機器了。”


    “你個傻瓜!生育機器是女權主義者造出來的一個愚蠢的概念。哪個寶寶不是男歡女愛的副產品。”


    錢芳芳就咯咯笑。說過幾年你可別嫌我人老珠黃不上我的課了。


    “不可能,我發誓與你百年好合。我覺得要是拿個港籍,大家都能接受。”


    “主要是怕孩子上學痛苦,內地高考太卷了。”


    “哈哈,江南尤甚。我們江南最牛的是經濟,最卷的是教育。在江南的飯桌上,誰說今年掙了幾百萬大家都沒有什麽反應,誰要說孩子考了全市第一,飯桌上的人準的挨個給你敬酒,請你吃飯。”


    “嘿嘿嘿,還真是這樣,酒桌上誰家孩子成績好,其他人都跟他敬酒,然後問怎麽學的,有沒有報班,最後吐槽下自家的孩子。”


    “你已經深喑江南的人情世故了。”


    晚上吃飯時,宗一說媳婦生產的事,興邦就蹙眉。


    “省醫照看不了你們?”


    錢芳芳說主要是我要去看我爸爸。


    “我給錢賓打電話,讓他來看你。”


    一句話堵住了小兩口的後路。


    “如果我天天在主席台上帶領全省人民奔小康,我的孫子卻成了瑞士人,我這個書記臉往哪放!誰還相信我?”


    錢賓說我下星期到,多少年沒回去了,沒想到故人還想著我,催了。


    “我帶著孩子在大校機場等你。回頭我讓漢平給聯係一條航線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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