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菜實在少了點,雖然是咱兒子,畢竟是副市長。我讓興家來幫忙炒多炒幾個。”


    興家聽說興邦哥回來了,很興奮。“管,大伯,我馬上到。咱別的不行,就顛勺在行,大小是個廚子。”興邦除了在家裏種地,還跟人學了一門炒菜的手藝,四裏八鄉紅白喜事,去幫忙能掙點辛苦錢。


    “你爹呢,回頭一塊喊著一大家人吃的熱鬧。”


    “哎,知道了,你先回。”


    栓柱趕著驢車把農家糞撒在農田後,就悠閑的坐在車把上往回走。老漢對眼下的光景很滿意,沒有什麽煩心事。想起以前爬山時一個無名氏刻的一首詩很有意思,便用一段“京白”念了i來:山巍水長,春繁秋藏。


    生生勃氣,威吾風揚。


    青青子衿,何缺柱梁。


    山河萬裏,芸芸往往,


    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嗨,駕!


    剛到家,媳婦趕緊讓他洗洗手上嘉恒家吃飯去。


    “你瘋了心了!不年不節的上人家吃什麽飯?”


    “他家二小子回來了,聽說當了淮海原的市長了!”


    “嗨,當啥也是我侄子!柏濤官不比他大!照樣得跟我碰杯子。”


    “又拿勁,嘉恒來喊幾次了。”


    “既然都請幾次了,不去不好,不然人家說咱架子大。”栓柱洗了手,換了衣服,背著手去了嘉恒家。


    興邦看見栓柱趕緊站起來去遞煙,“大伯氣色不錯啊。”


    “還行,哈哈哈,大侄子,又升官了。”


    一群人聚在一起非常熱鬧。廚子就是廚子,幾個菜三下五除二就炒好了。大家坐下來吃飯,栓柱也不客氣,別人一退讓,自己就坐到了主賓位。今天嘉恒開了一瓶好酒,酒是好酒,菜是好菜。酒過三巡,大家開始閑聊。


    “哎,興家, 你這個菜做的真不錯,你不如到市裏開個門麵,做個品牌出來能發財唻。”


    興家本來就對村裏厭煩了,二哥這個一說,他馬上就來了興致。


    “就怕門麵不好找啊?”


    “嗨,這事包在我身上了,你哥在淮海市唻。”


    大家都覺得可以試試,種地能糊飽肚子,糊不滿口袋。興家決定跟著二哥去淮海看一看。


    說說啦啦已經下午四點多鍾了,興邦決定回去了。


    “我走了。現在離得近,我會經常來。”


    嘉恒和黃芩和一群親朋故舊送興邦上了車。


    剛到市政府招待所,孔紅梅就慌慌張張的過來跟他說,“說楊淳冰心梗,正在醫院搶救。”


    興邦心裏一沉,身上沐浴的一點老家的溫暖瞬間被這個信息擊打的蕩然無存。趕緊又上車拉上孔紅梅直奔淮海醫科大學附屬醫院,在心內科急診室,門口已經圍了一大群人了。看見興邦來到後,自覺的讓開一條路,他是市政府來這裏最大的官了,院長也聞訊趕來,給興邦匯報情況。


    “楊主任情況不是太好。”


    “要不惜一切代價搶救我們的同誌,費用我市政府掏了。”


    楊淳冰的家人頓時哇的一聲就哭出聲來,過來給興邦跪下,興邦趕緊把大姐拉起來,一番安慰。在場的人也都很感動,覺得這個市長雖然年輕,但事情辦得還是很漂亮的,有些氣魄。


    但是事情總不能天遂人願,最終老楊心肌梗塞並發嚴重腦缺血,人是搶救過來了,但人還是站不起來的,下半生要終生坐輪椅。市政府討論楊淳冰問題的時候,興邦極力主張解決楊淳冰待遇問題,他拿過組織部的考察材料擺在桌子上。


    “這是組織部對楊淳冰同誌的考察材料,應該說還是很過硬的,他家裏我也去看了,普普通通,也可以說是家徒四壁。楊淳冰為了工作累掉半條命,生活都不能自理,以後家庭負擔很重。老楊鞍前馬後的服務了市政府十年,在座的各位想必和老他也都熟知,人任勞任怨,為人也沒得說,副廳早就該給人家解決了。現在我建議給予楊淳冰同誌副廳級待遇,辦理病退,讓他安心回家養老去吧。”


    當然也有同誌提出不同意見,爭議很大。市長汪洋同誌蹙著眉頭把楊淳冰的考察材料拿過過來,認真的翻看著,手裏的香煙都快燃盡了也沒察覺。他很糾結,一方麵給予一個半身不遂不能再開展工作的人晉升,在整個官場可謂鳳毛麟角,操作不好很被動。另一方麵楊淳冰很特別,該升未升。第三個是他最忌諱的,就是如果處理不好,或者是這個楊淳冰官聲民聲還不錯,人遭遇慘境而市政府沒有給予必要的安慰,民間會罵他冷血市長。同時,他敏銳的覺察到這個興邦副市長已經站在了道德的高地,晉升不晉升楊淳冰都不影響興邦的威望。看起來這個從省裏下來鍍金的年輕人手段極其了得。


    直到煙滋啦一聲燒到過濾嘴,燙到手,汪洋才從材料裏抬起頭來,忍著痛將煙嘴按在煙灰缸裏。


    “剛才我看了楊淳冰同誌的材料,情況確實比較特殊,興邦同誌的發言很感人,其他同誌的意見也不得不考慮。綜合考慮,我個人覺得淳冰同誌不能不照顧,市政府原則同意上報市委常委會討論,我回頭給李書記單獨匯報一下情況,事前溝通一下。”


    汪洋話說的滴水不漏,好像表態了,又好像沒表態,但聽上去他是支持給予楊淳冰晉級的。在官場上,語言是一門必修課,也是一門精妙絕倫的藝術,更是政治手段必不可少的工具。散會後 ,汪洋和興邦邊走邊聊,氣氛很好,兩人謙讓著敬一支煙。汪洋讓興邦到他辦公室聊一會。


    “興邦啊,你和我還是老鄉唻。親不起故鄉人嘛,你剛從南京來,老書記身體怎麽樣?”


    “挺好的,天天也晨跑來。”


    “哦,一直沒時間去看望一下,心裏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嗨,你不知道他,喜歡清靜,你呀,不去比去好,哈哈哈。”


    汪洋本想問問石濤對淮海市有什麽交待的話,想了想還是混著煙氣咽了下去,兩人吞雲吐霧。直到秘書來說書記要找汪洋談事,興邦才起身告辭。


    回到自己辦公室,電話就響了。


    “喂,我是興邦啊。”


    “宗市長好!你是我們的父母官啊。”


    什麽鬼?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既熟悉又陌生。


    “你是哪位?”


    “你猜猜我是誰?”


    “我沒時間猜,沒什麽事情的話我就掛了啊。”


    “哈哈哈,我是你傳家哥啊。你當了市長就忘記平民哥了。”


    “哦,真是傳家哥啊,我忘記誰也不敢忘記你這個億萬富翁啊,怎麽著,來我市投資來了?支持我一下!”


    “你別說,我還真的看中一個項目。等會見麵聊,我一會就到。”


    十分鍾後,宗傳家就來到了興邦的辦公室。兄弟相見分外高興,傳家把摩托羅拉8900x-2放在桌子上,張開臂膀將興邦牢牢抱住,又把他抱起來,讓興邦兩腳離地。


    “看看我還能抱動你不!”兩人小時候經常做這個遊戲。


    “哈哈,大哥還是這麽壯。”


    傳家鬆開興邦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扔給興邦一支中華煙。


    “沒想到我們弟兄四個,救你官做的最大,都當市長了。”


    “嘿嘿,都差不多,四個兄弟除了誌強哥搞法學,咱們三個雖說職業不同,但還是搞經濟的。”


    “嗯,不過我們不同,你們是為地方發展經濟,我們是為公司掙錢,沒你們高尚。”


    “哈哈哈。你這次來淮海要投什麽項目?”


    “你們市那個製藥三廠最近要破產,我準備拉他們一把。”


    “哦,是麽,製藥三廠不是有氯硝安定和三唑倉王牌產品嗎?那是一家高度壟斷性產業怎麽會發不起工資?”


    傳家明顯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哈一笑,“果然是我弟弟。化工不屬於你分管,我隻希望你別插手就行。方案我們基本談好了。”


    “拿過來我看看。”


    “那不行,這是商業秘密。喝酒可以,我在淮海大飯店定好飯了,今晚弟兄們不醉不歸。”


    這個飯得吃。


    興邦一看表,都下班點了,“走吧,到飯點了,還有誰?”


    “到了你就知道了,可能你還認識來?”


    興邦上了傳家的大奔馳。“到底是大款,奔馳車坐著就是舒服。”


    “嗨,物質都是身外之物。”


    “哈哈,我懷疑你在給我裝。”


    “嘿嘿嘿,咱弟兄們從小都是光屁股長大的,彼此之間赤誠相見,沒啥掖著藏著的。我啊,上大學時還想著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抱負很大,懷著先天下之憂而憂 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情懷。後來啊到了大學裏,我看見那些官二代、富二代天天錦衣玉食,醉生夢死,我們窮家子弟天天為糊飽肚子絞盡腦汁,天差地別,天壤之別!關鍵是那幫孫子還他媽的滿嘴仁義道德。我一想,去他媽的,咱連自己都照顧不過來,還怎麽照顧別人,我決定要去掙錢,發財。”


    興邦沉默了,傳家說的對,世上還有多少人掙紮在生活支出低於每天1美元的貧困線上。又有多少青年被生活壓迫的改變了自己的理想,為了生存去拚搏奮鬥,不管你心有多不甘,不管你情有多不願,苦家庭出身的孩子,絕大部分都過著與自己理想相違背的日子,幹著自己不喜歡的職業。


    放棄理想,為了米麵,並不丟人。何況傳家現在是個體麵人,但傳家心裏就是有一種不甘。當他當著兄弟的麵赤裸裸的說出自己就隻剩下一個理想就是掙錢發財的時候,還是掉下了眼淚。


    興邦沒吭聲,坐在後座上看著窗外奔波的路人,和破舊的建築,仿佛走在舊時光裏。


    淮海太需要改變了。


    飯店的小包間裏,宗靜濤已經坐了一會了,侄子請客,他不能不來。桌子對麵還有一個年輕人,看起來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又說不上來在哪裏見過。


    大家落座後,傳家打了一個響指,服務員開始上菜。


    “老板,喝什麽酒?”


    “當然是你們這裏最貴的酒了。”


    “哦,我們有貴州茅台,有……”


    宗靜濤一擺手,“別鬧,就上沛公酒!淮海人唱歌要唱大風歌,喝酒就喝沛公酒,喝別的酒不痛快,先來三瓶。”


    “吆,三叔酒量可以啊。”傳家讚答到,四個人三瓶一人得七八兩了。


    “咱宗家人酒量哪有差的。哦,不對,還有一個小夥子,你沒介紹啊傳家。”


    “哦,對了,這是淮海第三製藥廠的技術員白少平。整個廠他的技術最過硬,中國醫科大畢業的研究生。”


    宗靜濤看著坐在一起的興邦白少平心裏有些犯嘀咕,這倆人要說是一對親兄弟,怕是沒人反對。從身型、臉型,甚至神態都有些相仿。縱是宗靜濤見多識廣也搞不清楚,天下還有這麽像的兩個人。不過他並沒有聲張,穩著神喝酒。


    這是私人的聚會,純粹聯絡感情,因此氣氛特別好。


    酒桌上,傳家說出了自己這幾年的經曆,中國人民大學畢業後,本有機會去人民銀行,但一打聽工資不高,幹脆一狠心跟著同學去了深圳。


    “那時,深圳還真是一個鎮,國際國際商業大廈我在上麵紮過鋼筋,擰過螺絲,在22樓頂層撒過尿。睡過工棚,倒賣過國庫券,幹過銷售,把香港的電子設備翻騰到內地,賣過樓花,也炒股過地皮,當然最刺激的就是炒過股票。萬科,金田、安達、原野四隻股票我都炒過,幾毛錢塊把錢買進來,捂幾天,就能賣幾十倍,那錢比風刮來的還快。我從此知道一個道理,錢從來不是從汗水裏掙出來的,是炒出來的。我今後就是炒公司,把有潛質的公司找出來,收購它,再把它賣給公眾。”


    “學經濟的都懂啊,不過什麽東西一牽扯到炒,就不好了,這是擊鼓傳花啊。”


    “嗨,所以你哥我從股票市場撤了出來,我要炒原始股,把公司包裝上市,這在國外叫……”


    “風險投資!”


    “看,都是明白人!”


    宗靜濤對股票產生了濃重的興趣,“這可以為企業籌集經營資金啊!這個我覺得得支持唻。”


    “嗨,三叔,他們不是白衣天使,也不是白衣騎士,不掙錢的企業政府都不喜歡,他們更不要。”


    “興邦說的對,我們隻喜歡有優質資源但眼下經營困難的公司,我們隻是某些家公司的白衣騎士,不是所有企業的白衣騎士,僵屍企業那是你們的事,不是我們的事!”


    “哦,生意就是生意!”


    “對哦,我送你們每人一百股股票。”傳家從包裏拿出三張深發展紙質股票,分給每個人。


    傳家送到的禮物很新穎,大家都很喜歡。興邦拿著股票看了又看,這張花花綠綠的紙就有這麽大的魅力,讓多少人為之癡狂。中國人用一個“炒”字就精妙地把這狂熱的現象形容的入木三分。


    聽傳家說深圳正在籌備證券交易所,興邦大聲說,“我們淮海市也要爭取推幾家公司去上市。”


    “哎,對了,大哥就是來幫你們來了,我是救你們來了。”


    “怎麽聽著這麽像電影台詞啊!”


    眾人哈哈大笑。


    三瓶酒喝完了本想著酒宴要結束了,沒想到一隻十斤的烤全羊滋滋啦啦的冒著油又被端上桌。


    興邦說,“哎呀,大哥,你這太破費了,那麽多菜根本吃不完,又上了個全羊,根本吃不完。”


    “這個簡單!服務員你過來,把這羊後半段切下來給我打包,回頭三叔拿回家給漢成吃。”


    宗靜濤沒客氣答應了,他起身要上個衛生間,白少平也跟著去了一趟。在衛生間裏,宗靜濤問年輕人,“少平啊,哪裏人?聽著口音很熟啊?”


    “哦,我老家是郯邳縣人。”


    “怪不得,這麽說咱倆是老鄉唻,我在咱縣裏做過幾年縣長唻,你說你阿爸阿媽是誰,說不定我都認識唻。”


    “我爸爸是白強,我媽是梨花。”


    宗靜濤的心顫了一下,後麵尿不出來了,提褲子時又淋溂濕了一小片。


    “嗨,年齡大了,命令不了前列腺了。”


    “嘿嘿,宗市長真幽默。”


    “哎,別叫市長了,不幹好幾年了,退到人大去了。”


    “老百姓都誇你呢,說你為老百姓辦了不少好事。”


    宗靜濤很高興,老百姓要真能評論他還是辦了一兩件好事的話,那評價可不低!


    洗了手回到包間,傳家已經把肉分好了,大家大快朵頤,把半隻羊吃個精光。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傳家要送三叔,宗靜濤一擺手。“也就四五百米的事,我遛著彎就到了。”


    說罷,宗靜濤拎著羊腿就回去了。興邦也說不用送,自己往回走。傳家嘴上說送人,其實已經醉的走路都走不成直線了,被白少平扶著上了樓。


    宗靜濤到了家,林苗苗剛把漢成從輔導班接回來。


    “給,你娘倆吃去吧,傳家給打包的羊腿。”


    “呀那麽多。”


    “有錢呐,不燒錢他傳家難受。聽他講,他掙的錢比風刮來的還快!”


    “真的假的?我大哥這麽厲害!”


    宗靜濤掏出那張深發展股票。


    “你大哥就是靠炒這張紙發的財。”


    漢成和林苗苗湊過去看股票到底長什麽樣。


    “看完放好,這張紙現在值3500塊。”


    “呀,抵你一年工資還多啊。”


    “嘿,人家就這麽像送一個日曆本一樣送掉了。”


    “傳家真厲害,你們這些當官的和人家沒法比。”


    “那不一樣。趕緊吃肉去,涼了就不好吃了”。


    晚上躺在床上,宗靜濤跟女人說,“你說奇怪不?今晚喝酒,坐一桌那個小子,叫白少平,長的和興邦跟親兄弟一樣。”


    林苗苗一骨碌爬起來,“他媽媽是不是叫梨花?!”


    “嗯?你怎麽知道?我還沒說呢。”


    “上次回老家喝喜酒,黃芩說嘉恒以前和村裏的梨花好過。我沒大在意,你這一說我才想起來,這白少平莫不是嘉恒的種吧?”


    “你要這麽解釋,就通了。我說哪有這麽像的人呢,你是沒看見,那身形,那臉龐,一看就是宗家人。這個事啊也不是小事,你我咽到肚子裏,任誰也不能說,你聽見沒?”


    “我跟誰說!這淮海城除了嘉善一家,咱哪還有親戚說這個家長裏短的。嘉善那兩口子也不大來往。”


    “那兩口子,老實人!”


    嘉善正在給兒子文邦輔導作業,薑燕已經把家務活收拾的一幹二淨。看見兒子寫完作業坐那看電視,她跟男人說,“你說興邦都當市長了也不家來看看,他是不是看不起你這個二球。”


    “嘿嘿,你自己看不起自己,你以為當市長這麽輕鬆的,天天忙的低頭栽跟頭的,和你一個市民一樣閑呢?”


    “他不來,要不哪天你去看看他去?”


    “嗨,你沒事吧?”


    “你堂哥三狗當市長,你沒沾過光,現在你親侄子當市長了,你總不能還原地不動吧?”


    家庭關係就怕胡攪蠻纏,本來嘉善心情還好好的,薑燕這麽一說,他心裏確實有點不是滋味。站起來去樓下抽煙。


    嘉善在市體改委幹了快八年了,還是個副科級。老同事都笑他得了“婦科病”,其實嘉善真不善於在官場上混,他最厭煩勾心鬥角拉幫結派,看不起辦公室政治那一套,倒是適合在大學裏教個書,畢竟留過學喝過洋墨水,也喜歡搞研究。前幾年三狗當市長時,他也想著要跟三狗哥提一嘴給他動一動,但每次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


    現在自己親侄子來當市長了,他這個二叔更開不了這個口,再說了,哪有親叔拎著東西去拜見侄子的?!


    人一鬱悶就費煙,樓底下嘉善已經抽了三支煙了,不大的小區院子他轉了七八圈了。薑燕下了樓,摟著嘉善溫軟地說,“回家吧,天都這麽黑了,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


    她拍了拍男人衣服上沾的大白塗料,那是下樓時不小心碰到的。兩人相攬著上了樓,薑燕知道自己剛才話說重了,傷了男人的心。


    馬上快到芒種了,夜裏布穀鳥在樹上啼叫,“咕咕,咕咕,割麥種豆!”


    年複一年的日子,隻有布穀鳥年年歲歲準時來到淮海原,提醒人們又該快芒種收麥了。聽著鳥叫,嘉善躺在床上睡不著,心思飄到了泇水原,飄到了他的故鄉泇水村,他想起了自己的爹娘,兄弟姐妹,眼淚不知不覺就掉了下來。


    真是:


    杏又黃,


    暖陽初驕,


    風光怡人美。


    鴨蓬絨,


    麥英穗沉,


    柳搖遠山翠。


    北國夏靜好,


    南國動三車。


    暖風輕拂麵,


    仿若人初見。


    持盈保泰謙虛功,


    胸藏剛柔舒四海,


    方得透世情。


    胡思亂想中,嘉善沉沉睡去,在夢裏他又夢到了兒時的歲月,夢到了兄弟們光著身子在清澈的泇水河裏遊的多痛快啊。


    回不去的童年,回不去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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