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震嶽病了,病的厲害,吃不下飯,還咳嗽的厲害,仿佛要把肺咳出來。


    在鎮上衛生院打了幾天水,他讓嘉恒把自己拉回家。


    “回家吧,我給自己把過脈了,也就這幾天了。”


    嘉恒第一次沒聽爹的,在醫院按住老人又掛了一個星期的水還不見好。醫生把他拉到一邊,“回家吧,準備準備後事吧。葉落歸根,呆在醫院裏不是個事。”


    他給大姐宗月琴三弟嘉善都打了電話。


    “爹病了,快回家看看吧。”


    宗月琴掛了電話腿肚子都轉筋了,忙喊莉莉。


    “咋了媽媽?”


    “快捶我的腿,抽筋了。”莉莉幫著媽媽把痙攣的筋敲回來。


    “你外公病了,媽媽得回家看一趟。”


    “我要跟你一起去,我想他們了。”


    “那好吧,正好明天是星期天,不過你今天得把作文寫完。”


    莉莉乖順的跑到自己屋裏寫作業。宗月琴開始收拾行李,尋思著給爹娘帶點東西。


    嘉善接到二哥電話的時候,他正在輔導兒子文邦寫作業。文邦已經上小學二年級了,成績還可以,就是調皮的很,讓父母天天操心不少。


    薑燕把衣服從洗衣機裏拿出來夾在晾衣架上,往窗外的晾衣杆上挑。


    “爸咋了?”


    “病的厲害。明天你們跟我回不回家?”


    “去,一塊去,不過下午我們就得回來。不能耽誤孩子上學。”


    “明天帶點什麽回去?”


    “一會我下樓去買,買幾包奶粉、麥乳精、黃桃罐頭行不行?”


    “去吧,我包裏有錢。”


    薑燕摘下圍裙下樓去買東西。在商場裏碰見了林苗苗,“嫂子,這麽巧,你也逛商場?”


    “給你三哥買點補品,最近加班太累了。你來買啥?”


    薑燕把林苗苗拉到一邊說“公爹病了,病的厲害,明天我和嘉善去泇水村看看去。”


    “呀,震嶽叔?”


    “嗯。”


    “那我也得去看看。你回家跟嘉善說明天跟我坐一車去,我八點去接你們。”


    “方便麽?”


    “有啥不方便的,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林苗苗回家跟靜濤說了,靜濤一愣,“我震嶽叔是得去看看,我這裏走不開啊,淮鐵集團的事很棘手。”


    “我去就行了,代表你了。”


    “那多帶點東西。順便回家看看我哥。”


    “這還用你說嘛!”林苗苗把麥乳精泡的熱牛奶端給男人,“快趁熱喝了。”


    天一亮,林苗苗就開著車來接了嘉善一家往泇水村趕。路她熟悉,一路風馳電掣,一拐進水杉路,就看見了遠處影影綽綽的鹿呦山。


    “嘉善啊,震嶽叔是在鎮醫院看的麽?”


    “是呀。”


    “那檢查應該挺全的。農場醫院和鎮醫院合並時,好多頂級醫療設備都留在鎮上了。如果鎮醫院都看不好,我看老爺子這次夠嗆。”


    “年齡也大了。”


    上了大堤,就看見泇水河清清亮亮的淌著水,沒有多少變化,水麵時常有鰟鮍躍出水麵,露出五彩斑斕的身體。林苗苗把車窗搖下來,“要說這泇水可是一條好河,多少年了水還是那麽清。”


    “我們小時候經常在河裏洗澡逮魚呢。”


    “你三狗哥經常跟我念叨泇水河,這河是他半個故鄉來,比我都親。”


    薑燕嘿嘿笑。


    “泇水的男人都一樣。愛河愛的不行。哪條河也比不了泇水。”


    “親不親故鄉人,甜不甜故鄉水。走到哪這是根唻。”


    “那就把根留住。刻在你的心底。”


    車在大堤上往北再走兩公裏就到了泇水村。


    宗震嶽正躺在床上咳嗽,看見嘉善一家來了,很高興,說到,“我那寶貝孫子呢?文邦啊。”


    “爺爺。”文邦跑過來趴到爺爺床邊。爺爺瘦的脫了像,他險些沒敢認。


    “好孫子,長這麽高了。巧雲呐,巧雲,把我給孫子準備的東西拿來。”


    “等會,你看誰來了?”


    宗震嶽費力的打量著林苗苗,“你是林大夫?”


    “震嶽叔,是我,你記性真好。”


    “老了,花眼了。”


    林苗苗把宗震嶽的病曆和檢查報告都看了,她臉色沉重的拿著片子走到院裏對著陽光看。


    “嬸,嘉恒啊,情況不太好啊。”


    “我看這次老頭子怕是熬不過去了。”巧雲看不懂片子,但她相信林苗苗。


    “胰腺癌晚四期,現在的醫療條件治不好,吃點好的吧,別讓叔受罪了。”


    “哎!葉落歸根也好,老頭子自己心裏有數,早就叨叨要回家。回來吧,安心點。”


    林苗苗拉著震嶽叔的手,“叔,胃口咋樣啊?”


    “嗨,我還能吃幾口哇,就是後背疼,那種放射性疼痛,你是學醫學的你應該懂哇!”


    林苗苗眼眶有些紅,“懂,叔。我懂唻。”


    “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我也算壽終正寢,我死了你們誰都不準哭。”


    嘉善已經跑院裏掉眼淚去了。


    國強和媳婦依瑪帶著孩子宗昊剛到家,就看見母親急慌忙趨的收拾行李。


    “我們剛到家,你忙著去哪裏媽媽?”


    “你外公病的不行了,我得趕緊回家看看。”


    宗月琴滿心歡喜的抱住依瑪,“過來我看看,呀,依瑪,真漂亮啊,昊昊哎,來奶奶抱抱。”


    昊昊認生,被宗月琴抱著臉就變了,小嘴撇起來,憋著哭,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伸手去要媽媽,依瑪趕緊把孩子接過來。


    \"這是奶奶啊,小寶寶。叫奶奶。”


    孩子還不會說話,叫“啊啊,”把宗月琴高興的要命。


    “那我們去不去?”依瑪問婆婆。


    “太遠了,車勞馬頓的你娘倆就別去了,擱家裏休息休息吧。我和國強去買過車票去。”


    “別買了,坐火車又不能直接到家,我給我哥打個電話吧,讓他給你們安排個車去,方便。”


    依瑪坐在沙發上給哥哥打電話,“哥,我是依瑪,國強和我婆婆要回老家,你給安排個車方便麽?”


    “那怎麽辦不方便,依瑪說什麽哥都答應。你婆婆家住什麽地方,我馬上派車去。”賀建軍正忙著克拉瑪依油田管道建設。妹妹的電話過來時,他正在開董事會。


    “牯嶺路7號院2號樓。”


    賀建軍一愣,這是省長翟柏濤家啊。雖然賀建軍沒有去拜訪過,但作為一個商人,江南省省委常委的信息他還是掌握的。


    “好的,我馬上給你派過去。”賀建軍當即決定終止董事會。


    “這個事明天再議論,王總繼續跟進項目進度。”


    賀建軍親自開著一輛奔馳500sec到了牯嶺路大院。下了車一臉笑意的拎下一筐蘇州蜜桔。


    看見宗月琴馬上去握手,“伯母好,依瑪呢?”


    “建軍吧,依瑪在屋呢,趕緊進來坐會兒。”


    國強要給大舅哥遞支煙,建軍接過來沒吸,“孩子在呢,別吸了。準備好了麽,走吧我給你們當司機。”


    “你這麽大個總,不合適,叫個司機來就行。”


    “路途遙遠,別人我不放心。走吧,我開。”


    賀建軍不會放過這個服務省長家的機會,他經商的成功經驗之一就是養關係,而關係都是在一點一滴中建立起來的。


    幾個人上了車,一路風馳電掣。路上賀建軍掏出費列羅巧克力遞給乘客,\"吃點能量,這個巧克力很好吃,莉莉肯定愛吃。”


    莉莉果然喜歡吃,“怎麽這麽好吃,我以前吃的都沒有這個味道好。”


    “哈哈,這個是我在意大利出差帶回來的,家裏還有不少,你喜歡回來讓你依瑪嫂子給你帶。”


    “建軍經常出差啊。”


    “是呀,伯母,我有個石化公司,一些設備和技術都得從國外引進,經常得往國外跑。”


    “那你們家生意挺大的呀。”


    “還行,我和依瑪各管一攤。”


    “啊?依瑪也做生意嗎?”宗月琴轉身去看國強。


    “做啊,國強沒給你說嘛?”


    “國強一天到晚也不著家。依瑪我今天是第一次見。”


    “哈哈哈,依瑪就那樣,在家裏沒把我爸媽氣死。怎麽形容我妹妹呢,特立獨行比較適合她。和國強在一起都懷孕三個月了,連句真話都沒爹媽說,我爸媽還操心她嫁不出去呢!”


    宗月琴擰了一把國強。“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對冤家可是看對眼了。我這個媽也算了卻一樁大事。國強,你要是敢欺負依瑪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哈哈哈,伯母 ,我給你說,這個你是多慮了,依瑪從小就練過傳統武術,真要橫起來,我看吃虧的是國強啊。”


    莉莉聽了嘿嘿笑,“我一看嫂子又厲害又漂亮。”


    全車人哈哈大笑。


    下午一點才到了泇水村。


    宗月琴總算見到了爹。宗震嶽最喜歡這個女兒,拉著手問東問西。三個孩子都到齊了,老頭心裏非常安慰,他坐了起來,要下床走走。宗震嶽走起來還是杠杠的,臉紅撲撲的,聲音很洪亮的說,“飯做好了麽?我聞著味道怎麽這麽香,大家一起吃飯吧。”


    黃巧雲趕緊招呼大家一起吃飯,孩子們都以為老頭病情好轉了,在飯桌上氣氛很熱烈。黃巧雲心裏藏著悲傷,她年齡大了,見過太多的人臨終前都會回光返照。老頭子這次怕是真的不行了,但是為了這最後一頓美好的聚會宴,她還是強顏歡笑招呼大家叨菜。


    宗震嶽吃了幾口說,酒呢,怎麽沒上酒呢。大家都去找酒,賀建軍說我車上有,我拿一瓶。


    一瓶西鳳酒打開,酒香四溢。酒杯倒滿,宗震嶽端起酒杯說,“我宗震嶽,一生坦蕩磊落,沒做過虧心事。前半生從醫,後半生務農,沒有驚天動地,也沒低三下四做人。我這輩子最幸運的是遇見了巧雲,夫妻倆風雨同舟,一輩子沒紅過臉,這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分。我這一生沒有什麽大遺憾,也算沒白在世上走一遭。你們啊,攤上了好時代,能走出這泇水村,坦坦蕩湯的站立在這平原大時代裏,自由的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愛自己喜歡的人,這就是最好的時代。”


    賀建軍很激動,“哎呀,爺爺說的太好了,讓我們為最好的時代幹一杯!”


    大家碰過杯以後,宗震嶽說你們接著吃,我去眯瞪一會。看見老爺子上了床,蓋好了被子。大家放了心接著吃飯。主食是麵條,黃巧雲給每個人盛上一碗綠豆麵,大家都說好吃。又盛了一碗端給老頭子,“震嶽啊,吃點麵條吧。”


    沒有應聲。黃巧雲又叫了一聲,宗震嶽還是沒應聲。黃巧雲心往下一沉,伸手去探老頭的鼻息,宗震嶽已經安詳的走了。


    黃巧雲輕輕說,“你爹已經走了。也是好命,走得很安詳。”


    孩子們哇啦一聲就哭了。


    喜事不請人人不到,喪事不請人人自來。栓柱一接著信就來了,忙裏忙外的張羅。震嶽叔家的人常年在外麵對村裏的事不熟悉了,一些老規矩不太懂,他當仁不讓的當起了大老知,也就是管事的大管家。


    興邦在淮海市正在跟蹤市政府處理淮鐵集團的事,聽說爺爺死了,趕緊給宗靜濤打電話,“三叔,我爺爺去世的,你趕緊找個車我得回家。”


    “啊,那咱倆一起走,我跟何市長說一聲。”


    何工碩一聽,愣了一下,“有什麽需要盡管說,我這邊還要去吊唁麽?”


    “別了,千萬別去,你不了解翟省長,不去比去好。”


    “好,你盡管去,事辦好再來,多待兩天也沒事。”


    “好的。”


    “翟省長要是問淮鐵集團的事,你就說我們已經取得的突破,讓他盡管放心。”


    泇水村村口路中間又卡了一瓦盆,這代表村裏又走了一位人。潑喪湯都要走到這裏轉三圈燒了紙錢再拐回去。


    宗震嶽事前有遺囑,喪事一切從簡。黃巧雲又說震嶽一生不喜歡太鬧騰,喪事盡量簡著來,泇水村第一次沒有請白事喇叭。


    下葬那天,翟柏濤才匆匆趕來。雖然官大,但他還是入鄉隨俗,穿了麻衣孝帽子,跟著潑喪湯。省長來吊孝,好多領導都聞著信往這趕,從村道到國道上多了好多小轎車,但誰都不敢坐著車進村,遠遠的兩裏路下了車走著來。翟柏濤一看人越來越多,他趕緊紛紛三狗,“你趕緊派人在鎮上截住,就說我翟柏濤說的,心意領了,別再下鄉了。已經到村的,鞠個躬就走,啥也不收,花圈也不收。”


    三狗宗靜濤帶著幾個人跑著去辦這件事。確實人來多了,影響不好。


    栓柱一看,說不能再等了,趕緊起靈上墳地,下午五點半棺材就到了地裏。


    “孝子摔盆!”


    一群人嘩啦啦跪下去,嘉恒站起來把孝子盆接過來狠狠往地上一摔,瓦盆應聲粉碎。


    “三叩首,繞墳三圈,出靈地別回頭!一口氣走到家!”


    泇水村西園的薑黑土原上多了一座新墳。


    翟柏濤當夜也沒在村裏待,他要去北京開會,再說待也待不住,宗靜濤根本攔不住前來吊唁的人。臨走前,他特意把栓柱叫過來,“栓柱啊,感謝你忙裏忙外的,今天啊,看這個情況咱兄弟倆是碰不了杯了,改天吧,一定好好喝一場。”


    栓柱激動的臉通紅,“柏濤哥哎,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忙你的。”省長能主動跟他握手,他臉上有麵子來。唯一遺憾的是傳家還沒有到,這小子錯過見柏濤伯父了。


    翟柏濤臨走前,看著宗靜濤也在忙前忙後的,欲言又止,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宗靜濤多聰玲的一個人,跑過來,在無人的地方跟他說,“何市長交代過了,請柏濤哥和省政府放心,淮鐵集團處置我們已經有突破性進展。”


    “三狗啊,一定要拿出百分百的精力來排這個雷,現在形勢很嚴峻。”


    “明白。”三狗知道眼前這個大哥正處在關鍵時期。他宗靜濤和何工碩乃至淮海市絕不能在這個時候給他添亂。正可謂為嫡係決不能用力到雪中送炭就管了,更要頂起到錦上添花才算盡心盡力。


    翟柏濤一走,村子清淨了一大半。


    莉莉說明天要上學,不肯在老家裏住。文邦也說要走,他明天也得上學。賀建軍跟宗月琴說,“兩個孩子都交給我了,我一路給送到家。”


    文邦要回,薑燕也得跟著回,不然回家沒人照顧。賀建軍一車先到淮海市把薑燕娘家送到小區門口,又一口氣開到南京。到了南京的時候已經是夜裏十二點了。


    賀建軍把睡得熟熟的莉莉抱進屋,妹妹依瑪說,“哥,辛苦了,喝點水吧。”


    “不了,我得趕緊睡覺去。你也早點睡,明天早上你還得送莉莉上學呢。”


    第二天一早,興邦和三狗叔就往淮海市趕,市裏還有一堆事等著他們。


    家裏上班的隻剩下嘉善和月琴沒有走。


    黃芩去做飯,簡單燒個稀飯,端上桌。婆婆黃巧雲說,“人死如燈滅,你們幾個在你爹還在的時候都挺孝順的,你爹也享了你們幾個的福了,沒有什麽遺憾的。你們兩個上班的人也別擱家裏晃蕩了,該幹啥幹啥去,在我眼前偎著我我慌的厲害。”


    “娘,哪有往外攆人的。”宗月琴抱著媽媽,仿若自己還是沒長大的小女孩。


    “各回各家,各當各媽。你們都老大不小了,都有一個大家小家了,為人爹為人娘的去吧。我這把老骨頭結實的很。別掛念。”


    嘉善和月琴在家又住了一天,就被娘攆走了。


    黃巧雲天天吃過早飯自己挎著籃子去西園轉一轉,在震嶽墳前站一站,說說話,又割了一點草挎回去喂兔子,家裏養了兩個長毛兔。


    黃芩跟嘉恒說,“你看娘這樣天天去,路上不平整,不小心再摔著。”


    “沒事,讓娘去。時間長了就淡了。”


    祝冬華收到風聲,上麵要查他,如喪家之犬。他先是把手底下幾員大將糾結在一起對好口供,安排人把賬本燒掉,內部統一好戰線後,開始在外部大力。


    集團安排鐵礦全額報銷了村民的醫藥費,房屋維修費。還安排村裏的村組長到礦上上班。又把采礦遇到的地下水用泵抽出來往田裏送。所有這些努力的動作都通過集團報紙廣而告之,滿大街都是祝冬華雇傭來散發集團報的臨時工。


    祝冬華甚至還為集團下每一名工人加了季度獎金,並承諾這些獎金長期存在。他那輛嶄新的皇冠也停在車庫裏不再動彈,自己天天騎個半舊的自行車上下班。暗地裏開始找那些可能舉報他的人做工作,薑雲升被叫到辦公室的時候,祝冬華一把握住他的手能搖,“雲升同誌,咱倆是一起進的廠吧?那時你是會計,我是庫房。”


    “這些你還記得這麽清楚啊!”薑雲升不知道祝冬華今天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這麽多年,你的能力我是了解的,老待在會計崗位上屈才了,集團研究了,調你去建材公司當副總,同時兼任集團黨委委員。”薑雲升知道這小子是想用一個官堵住他的嘴,同時把他調離財務部這個核心部門。


    “祝總現在發現我是個人才了,這二十多年你沒睜眼看我一眼呐!”


    “哈哈哈,老薑,我不跟你置氣,先回去考慮考慮。跟弟妹商量一下。你手裏沒別的賬簿了吧?”


    “那不好說。”薑雲升扔下這句話走了。到了家,媳婦正在換煤球爐,弄的渾身是灰。男人趕緊接過來。


    “你去哪了?去財務部也沒找到你。”


    “祝冬華說要給我升官,到建材公司當副總。”


    女人眼裏放光,“你總算有出息了。這種好事上哪找去,我說以後你就別跟人家鬧了,你看這個家越鬧越窮,為了省點水費,我都得寒冬臘月去黃河邊洗衣服。我能跟你吃苦,孩子不能,眼看他一天天長大,咱多掙點工資留給孩子用。”


    薑雲升心一軟,把男人摟在懷裏,攤開女人的手,撫摸著那滿手的裂口子,眼淚都下來了。


    “雲,再堅持幾天。省長都找過我談過話了,我不能反悔說話不算話啊。”


    “大官們鬥,你一個工人跟著摻和啥,大球相撞,把你這粒芝麻碾出油,你粉身碎骨,那點油也沒人在乎。我們這個家可就完了哇。”


    薑雲升實在是動搖了,“我答應了,我那些工友怎麽辦?”


    “那你就看著我們娘倆活受罪?!”


    “再給我三天,我再等三天!三天後要就去找祝冬華服軟。”


    “老薑,你可要小心,祝冬華那人心狠手辣。”


    “哎。”


    薑雲升到客廳看看兒子,乖孩子已經寫完作業在小床上睡著了。自己轉過身來躺在床上,漆黑的夜裏他兩眼瞪的老大。省長都找他談話一個多星期了,怎麽還沒聽見一丁點動靜,該不會又被祝冬華運作平了吧?!


    何工碩和宗靜濤已經連軸轉了三天了。並購淮海鐵礦集團的事已經運作的差不多了。由淮工集團、淮礦集團、東南鋼鐵公司三家公司出資成立淮新鋼鐵公司,收購第二鋼鐵有限公司、鐵礦機械有限公司建材有限公司及采礦、選礦、運輸三個分公司,注入資金一部分用於安置老職工,一部分用於產線和設備改造,一部分劃歸市政府下麵的國資公司,這是當年政府出資的部分。新公司一下能穩妥處置7500名職工。


    在市政府會議上,宗靜濤板著臉,他不想倒閉了一家老集團,再拖垮一家新公司。


    “汪民,你想好了,不要硬逞能,其實部分職工我們市政府是能兜住底的。我們這個方案是市場化運作,不是拉郎配。你們兩家股東也發發言。”


    汪民拍著胸脯向市長們保證,“新公司不會辭退任何一名職工,我們不會把他們放到社會上去謀生。”淮礦集團、東南鋼鐵公司兩家公司都表示沒問題,說能參股擁有如此優質礦山的公司是機遇不是陷阱。“我們是產業投資,投的是長線,長遠看,隨著國家建設投資越來越多,鋼鐵產業不怕沒錢賺。”


    何工碩很高興,“你們大方我們也不能小氣,國資公司的股權變現款轉變成無息貸款以五年期免息給你們用。”


    何工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我何工碩一向重用火線成長起來的幹部,這也是市政府用人規則鑒於汪民你這麽能幹,我們還是要給你壓壓擔子的。我看你幹這個淮工集團總經理挺合適的!靜濤,你說說。”


    “汪民是挺有能力的。”


    “那還等什麽!我們用幹部就是要用能打硬仗能打勝戰的將才。回頭政辦擬稿,即日起,任命汪民為淮工集團總經理。印發各部委辦局和有關單位。”


    礦山化工有限公司、鐵礦商場有限公司員工體量小,鐵礦商場有限公司早就被淮海百貨大樓看中,掏了兩千萬納入囊中,帶走了800人。礦山化工有限公司讓淮海電解廠並購,但王龍武說,電解廠效益也並不好,吞下礦山化工怕消化不良。王是從電解廠出來的,當然要替電解廠說句話。


    何工碩這次很大方,“上次你們電解廠要建新產線,兩千三百八十萬的投資我沒答應。這次撥給你們兩千萬,市政府打補丁給一百萬。剩下的你們內部消化消化,我看二百八十萬不成問題,哪個產線造價沒有水分,蒸發一下我看是夠了。”


    王龍武低著頭趴那寫筆記,也不知道他記的啥,反正市長這句話是既給糖吃又給巴掌扇。他怎麽表態都不合適,幹脆閉口不講。


    散會後,何工碩跟宗靜濤說,“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宗靜濤跟著市長去了208,市長辦公室是比他那屋裝修的豪華一點,也更寬敞一點,推開南麵的一扇門,外麵還有個不小的陽台,擺了好多花,還有兩把椅子。


    何工碩親自給宗靜濤倒了一杯水,“這三天啊可把咱倆熬成鷹了,晚上我根本睡不著。”


    “身在漩渦裏,根本不敢睡。”


    “現在好了,大雷總算排除了。怎麽樣?該收網了吧?!”


    “該了。”


    “那好!”


    何工碩拿起電話打給市公安局局長黎明。


    “黎明,我命令你立刻抓捕祝冬華、祝西華,李四拐……等共同犯罪分子,一個也不準漏,漏一個我找你算賬!”


    “是,市長同誌。我馬上執行。”


    抓捕布置的如此絕密,還是漏了一個祝西華,這是的亡命之徒,打小混社會,身上背了好幾條人命,也經常被哥哥叫去幹黑活。大哥被抓的時候,他已經決定魚死網破,潛入鐵礦集團把薑雲升綁架到礦井上,在礦井頂端的平台上,祝西華已經灌下去半瓶茅台酒。


    “媽的,薑雲升,我哥對你不薄啊,你他媽的吃了狼心狗肺了,一心要告倒他。我實話跟你講,祝家倒了,你薑雲升也他媽的一點魚腥味也嚐不到!你天生就是一個窮種貨。”


    薑雲升兩眼狂睜,“你大哥已經被抓走了,哈哈哈哈,你還擱這狂什麽狂!今天就是你們祝家的末日。”


    黎明已經帶隊把礦井圍個水泄不通。他接過大喇叭衝著上麵喊:


    “祝西華你聽著,你已經被包圍了,勸你放下無畏的抵抗!你看我什麽武器也沒帶,我爬上去跟你交流交流。”


    黎明兩手空空抓住鐵架子就往頂上爬,爬到半截的時候,就聽見祝西華大叫到,“何工碩,我操你媽!”


    呼嗵一聲,有個一團影子從黎明眼前砸下去。黎明心裏一沉,差點沒抓住鐵欄杆。


    “完了,徹底完蛋了。”他沒法跟何市長交代啊。


    薑雲升葬禮上,翟柏濤以個人名義獻的花圈醒目的擺在靈堂右手邊,後麵是何工碩、宗靜濤、王龍武、宗興邦幾個人的花圈。薑雲升的老婆悲痛欲絕,何工碩說,“家裏有事以後盡管來找我。”


    也許是爸爸經常舉報祝冬華一幫人,弄的兒子薑濤學習一直上不去,沒考上大學,本來以他的實力一般的大學是手拿把掐能考上的。考不上在家待業,薑雲升又死了。宗靜濤看不過去,給汪民打招呼特招薑濤進了淮工鑄造車間當工人。剛巧碰見市公安局到淮工招特巡警,薑濤筆試麵試都進了前二十名。政審時薑雲升因舉報祝冬華被公安以尋釁滋事罪有案底在身被卡住了。黎明匯報到何工碩那裏。何工碩大發雷霆。


    “你們公安的工作是怎麽幹的!!薑雲升是罪犯嘛?!嗯?那是淮海市的英雄!英雄的兒子政審要過不去,你這個局長也別幹了回家賣紅薯去吧!我現在就給你批。”


    薑濤穿著一身嶄新的警服回家跟媽媽看的時候,母親的眼淚嘩嘩的就掉下來了。


    “老薑,你兒子當警察了。咱家的日子好一些了。你就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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