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青進門就喝熱開水,被李曉笑盈盈地倒水,他一連喝了好多膀胱憋的難受,就拔腿去上茅房。


    大娘和二娘看著漂亮完整的山狸子皮,心裏都情緒起伏,看宋蘭花的眼神十分複雜。


    都說親戚間相處也是一種門道。如果李居安家窮困,大娘瞧不起他。若是他稍微有些小錢,大娘會攀比,話裏話外和宋蘭花比上一比。但如果他手藝好,夠能賺,大娘看他的眼神可就不一樣了。脫了鞋子都追不上,那可還咋比?


    母親宋蘭花剛在灶間?油,鹿油的香味兒撓撓的一個勁往屋子裏飄,使勁往人鼻子裏鑽。她熱情喊道:“妯娌,待會兒帶點葷油回去唄。”


    大娘和二娘眼前一亮,哪裏再敢提借錢的事?這年代,肉和糧都是定額。在沒分田到戶之前,就算東北地多,糧食產量高,那跟老百姓也沒啥關係,一口人多少糧食細糧多少粗糧多少,都是死數。


    產量多也多分不了糧食,收了糧食就要交公糧,完了再流出種子再分人口定量糧和公分糧。剩下的生產隊再留一部分儲備應急糧,再剩下的就要低價賣給糧站了,所以產糧多也不耽誤沒糧食吃。肉也是一樣的道理。挨家挨戶的肉,和油全是死數,定量,再有錢的人也沒有多餘的肉。


    現在,大娘和二娘聞著?油的葷油香味兒,心思都跟著飄出去了。借錢50塊,和以後常年能蹭到葷油,哪個更占便宜她們還是能分清的。


    二娘趕緊拍手喊道:“哎呀妯娌,你也太客氣了。少做點,差不多意思一下得了。”


    李居安看著兩個大娘的態度變化,喊來大虎和鐵錘。


    “好狗,過來吃飯!”


    他給大虎,鐵錘,和三條混串兒割了狼肉喂,又切了一塊狼的葷油。一塊肚皮下的油脂能?油出半壺,被他麻溜地喂狗吃。本來就不多的葷油塊,這就被分完。


    大娘喊起來:“居安,人都沒得油吃,你咋喂狗吃葷油?”


    李居安說道:“大娘,狗和獵戶都是過命的交情。別說是幾塊葷油,天天喂肉也是常事。不能苛待獵狗啊。而且,狗吃飽了才能進山打獵,每天打來的肉壓根吃不完。”


    大娘和二娘眼神裏流露出的羨慕,都能溢出來。


    李長青剛從茅房裏出來,一看見宋蘭花將?好的油給他們捎回去,笑的眉開眼笑直樂。他又喝了李曉送來的一壺熱白開,嘮了幾句嗑又尿急,抬腳又去上茅房。


    大娘看著宋蘭花能幹的兒子,再看看她家不成器隻知道上茅廁的兒子,咬牙勉強擠出笑容:“妯娌啊,那這件事就這麽說好了,分田落實下來後,咱們三家湊錢買個二手拖拉機和收割機。這件事也不著急,等分到田了再說。咱們先回去了。”


    “這麽早就回去了啊。這些油帶回去。”


    “哎,太客氣了,別送了,別送了。”


    ……


    大爺大娘領著李長青回了縣城家裏,李長青還念念不忘那兩壇子鹿鞭酒,鹿骨酒。


    “李居安咋運氣這麽好,還被他泡上酒了。對了媽,廠裏保衛科的老張家裏也有鹿骨酒,我明兒個找他打牌去,把那壇子酒贏回來,回頭讓媽也嚐嚐味兒。”


    “媽,兒子厲害不得?上回牌九贏了一張大團結,厲害不。”


    大娘剛好沒找到口子發脾氣,這不有人上趕著撞槍口麽,她亮起嗓門喊道:“打牌打牌,就知道打牌,你咋就不嫌乎磕磣呢!啊?你多大歲數了,比李居安還大呢,工作也是你爸托關係給你找的,你真不嫌丟人啊。”


    李長青被罵懵了,他還想顯派打牌的能耐,結果被娘噴了個狗血淋頭。


    大娘罵完兒子,也不忘罵男人:“真不嫌丟人啊,一個兩個咋這麽能嘚瑟了。還想著去宋蘭花家顯派,結果人家比咱家過得好多了,狗都能頓頓吃上葷油,你倆特麽張嘴多要點油也好啊,特麽連個屁都不敢放?還得是我開口去問宋蘭花要的油。”


    父子倆坐在炕沿,接受倆媳婦兒的批評教育。擱興安嶺,誰家不是老娘們當家做主啊,老爺們主要是去外頭裝比,真有大事還得是一言堂。結婚了就得媳婦管著。


    大娘被氣的臉通紅,抬手指著李長青,繼續憤恨罵兒子:“李居安都能養家了,你還在外頭野,沒事就吃肉喝酒推牌九,上回給你介紹的相親對象也沒成。你想氣死我呐。你趕緊成家了就有媳婦,攢錢過日子,不許再去打牌!”


    李長青不幹了,剛張嘴想要反駁,一看媽要撓他臉的憤憤架勢,和磨牙切齒的表情,立馬又慫了,低聲很小聲地悶悶道:“反正我背地裏找人打牌你也管不著。”


    大爺被媳婦兒批評,真怕媳婦一生氣不給做飯了,或者氣得回娘家待幾天,他還得賠笑臉去老丈人家哄,他是真丟不起這個人,也把火撒在李長青身上。


    大爺一拍巴掌,打得李長青大氣也不敢出,厲聲說道:“你跟我牛逼那能耐勁兒了,以為你老子沒聽見?聽你媽話,不聽滾出去。”


    李長青挨了爹媽的兩頓打,被打得大氣也不敢出,委屈地不行。他就不明白了,向來寵他疼他的爹媽,天天慣著他,怎麽去了李居安家一次,爹媽就不疼他了?


    另一邊,二爺和二娘回家裏也沒消停。


    二娘是個心思活絡的女人,結婚生娃早,大兒子已經成家有了孫子。她想到李居安家頓頓吃肉,她兒子和兒媳生了二寶後,也顧不得八歲的大寶,剛好李居安的妹妹李曉比她大孫子一般大。八歲的男孩胃口大得很,又調皮,狗都嫌。


    她尋思著和二爺打商量:“都是自家親戚,也多走動走動唄。要不咱們和兒子說說,叫大寶去李居安那嘎達住一陣,也沾沾油水,還能熱絡一下關係。論親戚輩分,李居安還是咱家大寶的長輩。”


    二爺一聽反駁道:“咱去別人家,一頓兩頓飯,吃就吃了。這要住上一陣,咱們得給糧票和錢。”


    二娘翻著白眼:“給什麽糧票啊,大寶是小輩,住幾天還要算那麽清啊。”


    都說婦道人家見識短,二爺覺得丟不起這個人,說道:“不給糧票,要麽直接給糧。誰家糧食都不寬裕,老爺子還在的時候,我回去住,都得給老爺子糧食。你別想這一遭,不合適,叫我平白沒了臉。咱家也沒多餘的糧。”


    二娘也上火來了脾氣,把他直接堵屋裏罵道:“你剛才在小輩們那倒是挺逞能的,又是提議要買拖拉機,又說要買收割機。在外頭耀武揚威裝把大的,回頭擱我這哭窮,可不咋地,天天在外頭吹牛逼,就會回屋裏和我窩裏橫!”


    大兒媳還在外頭哄小寶呢,就聽見公婆在屋裏掐架起來。二娘撓夠了他臉,收拾東西就走,回娘家去。


    二爺還在後頭喊:“哎別走哎,張翠,你快勸勸你媽。家裏沒人做飯嘍。”


    ……


    李居安並不知道一場普通的造訪,讓大爺二爺兩家親戚回去這麽不消停,可以說是雞飛狗跳。


    現在他正領著飯飽的鐵錘,三條混串兒,上屯裏的老陶家,手裏還提著完整的山狸子皮。


    老陶見到他來,並不意外,點了點頭,三條狗崽子就乖巧甩了甩尾巴,回了狗舍。反倒是鐵錘不太聽話,在院裏到處溜達,好奇地嗅嗅陳家寡婦手裏的碗裏有什麽好吃的。


    老陶麵無表情,看不出他開心還是不開心,說道:“把皮子擱那放著,是要做生皮,還是要做成品皮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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