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居安封完鹿鞭酒,把鹿骨酒也封了。鹿骨酒就是找鹿身上,最適合泡酒的骨頭。他摸了摸鹿脊骨,鹿脊骨有脊髓,可以泡酒。他又挑上鹿腿骨。鹿4條腿,8節骨頭棒子,鹿腿骨李有骨髓。


    他挑了4節骨頭棒子,又洗又搓,往壇子裏一扔,封口蓋上壇子蓋。他心滿意足地看著兩壇子酒,對邊上看著新奇的李曉喊道:“妹,泡完了給你聞聞,這藥酒老好了。”


    李曉笑道:“哥,聞起來又辣又熏的,小孩不能喝。”她幫著李居安把兩壇子酒抱到西屋靠北牆根放好,小小的身板還怪有力氣的,懂事的叫人心疼。


    這時候院子外狗在叫。


    李居安還沒來得及把鐵錘和三條串兒崽子給老陶還回去,他打算挑幾塊好肉,一道給老陶送過去。不是大虎叫的,自然是鐵錘在叫。鐵錘這狗也很有意思,滑溜狗,渾水摸魚進山不幹事,和他又不太熟,照理說不熟的狗不會叫,但鐵錘見有人來了還知道叫喚,這就很不錯。


    他喊了一聲:“別叫了。”鐵錘立馬消停很聽話。


    原來是大爺大娘一家來了。


    興安嶺管伯父叫大爺,大爺就是大伯,大娘就是伯母。李居安有兩個伯父,戶口都在李家老宅裏,老爺子去世後,李父也重病在床,兩個伯父都跟著子女在縣城裏住,也沒什麽往來。


    現在,村裏推行包產到戶,兩個伯父一合計,叫大爺先過來探探口風,瞧瞧孤兒寡母是什麽情況。


    大爺和大娘挎著筐進了院子,筐裏帶著一包白糖,和10個雞蛋,笑盈盈進門。


    屯裏走親戚,一般帶點禮,吃完飯主人家不能讓人空手回去,得“壓”點東西讓人帶著。包子有餡,放三天兩日餿了,一般帶臉那麽大的白饅頭,看著分量足,也容易放。


    大爺進門也不提包產到戶的事,那眼睛對著李家院裏一瞅,開口說道:“這狗不錯呐。腰越粗,越扛幹,砸幾下都沒事。屁眼也大。屁眼越大膽子也越大,幹不過它也幹。”


    他尋思三弟去世後,怎麽老屋養了那麽多條狗?燉狗肉可香呐。


    大虎和鐵錘直愣愣看著他,鐵錘衝他吠了一嗓子,把大爺和大娘嚇得夠嗆。


    大娘穿得趕時髦,裹著花棉襖,穿著巨幅下擺呢料長裙,踩著小皮靴。她進門就亮起嗓門喊妯娌:“宋蘭花,我給你帶了些衣服,都沒穿過幾次,你上身試試看看。”


    母親宋蘭花是實在人,節儉樸素布票都緊著孩子們用,她的衣服好幾年還在穿舊的。她趕緊謝過大娘,將大爺大娘請進屋。


    大爺和大娘神氣的很,眼睛掃了眼老屋想要發表什麽意見,然後將分田的事提一嘴,這件事就完活兒了。孤兒寡母能有什麽意見,宋蘭花又見識短,分田這件事還不是聽他們的呐。


    他們想瞧瞧李居安中午吃的什麽菜,估摸著也就是苞米饅頭,他們帶來的雞蛋和白糖剛好給這一家改善夥食。他們進門忽然瞅見李家炕桌上的菜整整齊齊,全是硬菜。紅燒鹿肉,醬鹿肉,黃瓜拌鹿耳朵,小蔥炒雞蛋……


    滿當當的硬菜,好多葷肉。而且蔬菜也不少。


    冬季蔬菜貴,他們隻能吃存在菜窖裏的白菜,土豆,蘿卜,鹹菜,但李居安一家都吃上黃瓜小蔥了?


    大爺的兒子李長青是李居安堂哥,也就年長他個把月。李長青看見這麽多葷菜和油水,眼睛都瞪圓了,口水忍不住在口腔裏分泌出來,恨不得扒著飯桌,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提筷子就吃。


    “李居安,這些肉你打哪弄來的?”


    李居安下巴點了點山上:“還能哪弄來,靠山吃山唄。”


    李長青又看見牆角跟的鹿鞭,鹿骨壇子酒,眼睛都直了。他記得小時候李居安在街裏瞎混,到處幹架,隻有他學技術學本事,被長輩誇。現在當年混得差的反倒是頓頓吃肉吃席麵,他還守著那學徒工幹得怨聲載道,每天還得挨師傅批評。


    母親宋蘭花很熱情,拉著大娘坐下來,將山葡萄酒拿出來招待客人。


    “這酒一桶桶,沒有酒精度數,和甜水似的,可好喝,給長青這孩子當飲料甜水喝。”


    “這黃瓜是居安從縣裏集市上帶回來的,脆生,可口的很,拌菜嚼起來噶不溜脆。”


    母親就是這樣,對誰都是熱情,帶著滿滿的關切。但這話在大爺和大娘耳朵裏聽起來可就變了味兒。


    大爺大娘早年瞧不上重病臥床的三弟,救濟了幾年無果後,也不想再往裏填窟窿。他們去了縣城後,常常那李居安給兒子李長青提點:“得虧咱家長青不像三弟家那個混世魔王。他臭名太響,以後對上心儀的姑娘,還怎麽該著姑娘相親呐。他不得緩緩,弄個好名聲,不然誰家好姑娘能給他。”


    這話常常把親戚們逗得大笑,把李居安當成反麵教材,然後聽親戚們誇李長青懂事,讓他們心中非常舒服。


    大娘試探性問:“宋蘭花,居安這孩子跟師傅進山學打獵嘍?”


    母親宋蘭花笑盈盈點頭:“陶炮可稀罕居安了,又是送狗又是送狗崽子,還教居安打槍。”


    屯裏的怪人炮頭兒老陶,在家屬屯早年那臭名傳得很開。這幾年老陶又和陳家寡婦走得近,鄰裏嚼舌根甭提多難聽了。大爺大娘雖然人在縣城,但和老家人也有走動,經常拿老陶的事當談資。


    兩人一聽,李居安打獵的活兒都是跟著老陶學的,眼神閃了閃,然後大娘笑盈盈滿嘴胡咧咧地誇:“居安是個好孩子,一瞅就是顧家的本分人,天天跟著陶炮學技術學本事,以後那能耐啊,肯定和陶炮一樣絕對不會嗝街裏瞎混,也不缺姑娘家稀罕。”


    李居安聽後,心中冷笑,肚囊子都快憋爆炸了。你這是誇人麽?誇人有那麽生硬,那麽冷嘲熱諷的?


    他看著大爺大娘用筷子可勁的夾紅燒鹿腿肉吃,說道:“大爺大娘,都吃了我打來的肉,還在背後講究我,可就說不過去了啊。”


    大爺和大娘放下筷子,臉一板,眼神嚴肅起來:“這孩子,怎麽和大人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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