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居安扛起背簍,用鬆木滑子拖著接近300斤的大孤子,獨自氣喘籲籲,在興安嶺後山趕路。


    他看著滿地野生動物的足跡,被勾的心裏直癢癢。


    那邊的足印是傻半斤,也叫傻半雞,在縣城綜合集貿市場能賣到5毛錢一隻。


    鬆樹下青石板邊上,還有野雞的腳印,瞧起來身形也不小。集貿市場裏,4斤往上的野雞能賣到2塊錢一隻,如果野雞體型小一些,3斤左右能賣出1毛5一隻。


    他心裏默默盤算,野豬肉一般在3毛到3毛5一斤。但他今兒個打的是大孤子公豬肉,又騷又臭還咬不動,想要賣出好價錢實在費勁。


    若是能有運氣遇見一隻花尾榛雞,他可拚了老命也得打下來。花尾榛雞又叫飛龍,不是一般人能吃得起的,半斤就能賣出5塊錢。在當地鎮上體製內教師工資隻有37塊5毛的年代,賣出一隻飛龍,能歇上小半個月。


    李居安掂了掂背簍裏的跳貓子肉,對今日的收獲很滿意。


    跳貓子在集貿市場能賣到4毛一斤,這隻跳貓子肥的很,五六斤有的。而且今日還打到那麽大一頭野豬,吃不完的肉拿去農貿市場賣,可以換好一筆錢。


    林海老參道被老樹截斷,摧枯拉朽的老樹藤蔓,把參丁常走的路堵的嚴嚴實實。這裏是老參道盡頭,前麵沒路了。


    他心裏一琢磨,忽然想起前世裏鄉親後來津津樂道的談資。


    “老陸家那寒磣小子發達嘍,和鐵子跑進參道後頭,捅下好大一隻野蜂窩。”


    “他回去後,他老子急眼,叫他遠點兒煽著,結果你們猜那是啥。那熊色小子居然打下好幾板蜂蜜,賣了一大筆錢,還敢頂撞他老子,可把他老子氣壞嘞。”


    李居安盯住截斷老參道的老樹藤蔓,眼裏亮晶晶。


    現在村裏還沒人知道老參道盡頭後麵是什麽,老陸家的兒子也沒還進山。興安嶺林海外圍,除了鬆木,還有大量生長於高寒山區的紫椴樹。


    每年7月,紫椴都有15-20天短暫的花期,是釀造雪蜜的最佳時期。若是老陸家兒子當真找到野蜜,也定時珍貴的紫椴雪蜜!


    野生紫椴雪蜜的價值,不是一般人享用得起的,堪比半斤5塊錢的飛龍!


    他激動地搓搓手,將大孤子肉藏進枯藤蔓下的雪洞裏,用亂枝蓋好,雪封厚實,然後背著簍攀過老樹,進了老溝背的陰山崗。


    層層疊疊的紫椴樹高大聳立,迷亂人眼。


    他按照記憶向前走著,果然循著前世裏村民茶餘飯後的談資,找到了一大片東北黑蜂的蜂巢。


    陡峭懸崖邊,掛著好大的蜂巢,密密麻麻的蜂巢層層疊疊,像是百歲老人精神矍鑠地眺望雲海。


    東北黑蜂又叫東北黑,耐低溫,越冬性能好,是高寒地區少見的能越冬的品種。在10月就已經進入冬眠,到來年早春才會蘇醒。現在正直11月初,零下20度的天氣,東北黑已經在巢穴內冬眠。巢穴內有滿當當的巢蜜,能讓東北黑安全越冬。


    這些巢蜜也是采山人最愛的收獲。


    壯觀的掛壁蜂巢群,視覺衝擊力震撼。


    他心中狂喜,嘴角也忍不住高高揚起,快要咧到耳後根。


    真特麽大!


    今兒個運氣太好了,哪怕采一小板蜂蜜,賣出的價格,都足夠抵半個月的家用開銷。


    李居安當機立斷,用麻繩往腰間一紮,紮進,麻繩穿過兩肩下,大腿胯下方,最後在腰間係上八字環鎖扣。


    他前世南下經商的時候,結交的下海老板懂的不少,有些就愛荒野徒步,在老山裏收文玩古董,然後跑去香江拍賣行賣。他們做得都是走在刀尖上,腦袋懸著的營生勾當。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他曾經和這些老板胡混,投機倒把,過著紙醉金迷的日子,這些技能他就是那時候學到的。


    椴樹雪蜜就是東北黑在冬季獨有的精華。


    他姥爺早年做參丁,後來養了幾十箱蜂,年產蜂蜜兩三百斤。那時候收購站蜂蜜收七毛一斤,市場上一塊多一斤。姥爺想把蜂蜜銷往集貿市場,能多一點收入。他記得小時候,媽常說,她每逢趕場用背篼背著裝有蜂蜜的罐子到集市上去,幫姥爺賣蜂蜜。


    “多收個幾板,回去哄娘開心。”


    冬季,東北黑不產蜜,冬眠的東北黑偶爾醒來,會依靠蜂巢裏已經儲備的蜂蜜熬過冬天。所以若是蜂蜜全部被取走,這一巢東北黑無法越冬,會死亡。


    前年有南方來的客商,聘請當地人進山采山,想要徒手取越冬冬眠的蜂巢,就被東北黑蟄的送進當地醫院。所以李居安很當心,哪怕東北黑冬眠,但難保他在取巢蜜的時候驚擾到蜂王,飛出零星的東北黑攻擊人。


    這種黑蜂攻擊力很強,一旦被蜇上就完蛋。當地人沒有任何防護措施,想要在野生黑蜂麵前,公然取幾板蜂蜜,除非是不想活了。所以他得確保萬無一失。


    李居安摸了摸褲兜,得虧兜裏有一根煙,還有一盒火柴。


    他在開闊地帶撿起一根富含油性的鬆木枝,拿起一根火柴劃開,將鬆木枝點燃,用煙熏東北黑的蜂巢。


    當地人對明火都很當心,不會在油木區域點燃明火。他在開闊地帶猛吹兩下鬆木枝,將明火弄暗,鬆木枝燃起大量黑煙,用來熏東北黑最得勁。


    濃煙緩緩熏著崖壁蜂巢,讓巢穴內的東北黑昏迷過去。


    李居安能聽見有放山人的歌聲。當地人嗓門嘹亮,兩支隊伍接頭,放山人大聲吆喝,距離他遠遠的,都能隱隱聽見喊聲。


    “陸家老哥又和老鐵放山,天天上山頭來呀?”


    “沒事到處看看唄。”


    “老狠哥,這個季節還到處踩點兒,棒槌綁到了麽。”


    “哪能啊,哪有那麽容易。”


    放山是當地對進山尋找、采挖野生人參的一種稱謂。凜冬大冷天采山,放山不易,容易找到的珍貴藥材早就被當地人采走,想要在背陰坡找到棒槌,更是難上加難。陸家兄弟進山了好些天,一無所獲。


    這時候,李居安熏夠了時間,狠狠拉了拉腰間係的鎖扣,背上背簍踩著崖壁往下攀。


    在濃煙熏烤下,東北黑稀稀落落昏了一地,剩下零落的幾隻,也悶悶的不再有攻擊力。他趁著東北黑被熏昏過去的當口,戴上手套,往大蜂窩裏掏了掏。


    他小心翼翼,掏出一塊板板正正的蜂巢。粘稠透明的蜂巢,密密麻麻都是六角形孔,布滿油脂的光澤,能看到結晶,結晶後呈細膩潔白或乳黃色的油脂狀。


    他輕輕一扯,整塊蜂巢被拉絲拔出,潔白粘液裹著雪蜜獨有的香甜,小味兒撓撓的直勾人。


    他內心大喜,今日采山是撿到寶貝了!


    底下還有兩個互相聯結的蜂巢群。他將每個蜂窩群都掏了掏,拿出最大的幾板蜂巢,將零星的小蜂巢留在蜂窩群裏。


    采山,不能取之殆盡,得留一線。


    有了幾塊小蜂巢,足夠蜂王和工蜂過冬,明年這時候這塊風水寶地,還能再采雪蜜,年年不竭。


    李居安獲得三塊大蜂巢,保存在布兜子,放進背簍中。


    他心滿意足回到老參道盡頭位置,不出意外,果然看見了正在放山的陸家兄弟,和另一支采山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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