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寒潭,孤單的土墳上長了細密的雜草,一片靜謐。


    一個月了。一個月的時間足以墳頭長草,小路隱藏在寂靜的林中,讓人遺忘。


    寬闊的堂前,小小的池塘,沈禾卻是渾然不顧地上的泥土跪坐在了墳前。


    “爹,我要走了。”


    十六七歲的年紀,沈禾卻擁有了本不該屬於這個年齡段的堅毅。


    她下意識地低著頭,低頭總比抬頭簡單。


    就在這片密林外,那是冉冉上升的新星——虹橋鎮。她看到了小鎮的擴張,卻也看到了擴張到她的家門前,她無家可歸了。


    家的定義原來很簡單,有父母的地方才是,而一旦父母皆不在了,那麽虹橋鎮這麽大的地方自然沒了她的容身之處。


    不由得苦笑。沈禾從未想過一個月可以讓人改變這麽多,一個多月前,她還是一個學生,一個月後,父親的死亡,母親的跑路,留下了她這個惹人嫌棄的存在。


    她清楚地記得,自己像是個野狗一般的祈求堂叔的容納,卻又被無情地趕出生活了十多年的家,這個家可憐的一文不值。


    吃絕戶。沈禾第一次聽到這個詞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


    “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


    沈禾為自己打氣,這個年代不至於有人餓死,可是想著想著,她卻不由得雙眼開始模糊,如果可以,誰又想離開自己的家鄉,到外地打工呢?


    擦了擦眼淚,沈禾重重地向著沈玉的墓磕了幾個頭,拿起一旁的破舊的書包就要離開。


    書包說大也行,說小也可以。大是裝滿了其全部的家當,小是僅承載了她可憐的生存希望。


    “汪汪!”


    遠遠的,沈禾便聽到了狗叫聲,驚起了一陣飛鳥。


    她愕然地看到林間竄出一條大黃狗,飛快地躍到她身邊,搖頭晃耳的模樣,像是個開心的小孩子。


    沈禾低身抱住了大黃,臉緊緊地貼著其額頭。


    “大黃,我養不起你了。”


    在低聲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沈禾的淚水終於沒有忍住,宛若決堤的洪水一般流了出來。


    她們都是無家可歸的孩子,一樣的滿身泥濘。


    像村子裏所有的大黃狗一樣,它們有著同一個名字“大黃”,有著差不多的模樣。就是這樣一個不顯眼的“大黃”,卻是她被趕出家門時唯一站出來的,它向著那群凶神惡煞的人露出了獠牙。但就像是還未成年的沈禾一樣,大黃對於他們而言同樣不值一提。


    大黃受了很重的傷,但它是一個聰明的孩子,不僅能守護別人,也會給自己找藥草療傷。


    沈禾的淚水一顆顆地往下流淌著,點點滴滴進入小小的池塘,濺起一個個小小的漣漪。


    如果沒有自己,大黃會在虹橋鎮生活的很好。


    大黃用自己的方式安慰沈禾,搖搖晃晃的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而她則貪婪地享受著這最後的時光。


    清澈透明的池塘內,映著林稍,雲朵,以及不知不覺中出現的女孩。


    ......


    沈禾吃驚地望著眼前出現的女孩。


    很漂亮。


    在看到她的一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自卑湧現在沈禾的心間,她無法想象對方如此光鮮亮麗為何會出現在“肮髒”的自己和大黃身邊。


    是神仙嗎?沈禾心中冒出這樣一個想法,她無論是在網上還是現實都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人,光是一站在那裏便能令天地失色,自成一道風景。


    除了神仙,沒人能得到這般天地的寵愛。


    無法抑製地,沈禾就要跪拜下去,既是因自己卑微的存在而懺悔,也是祈求自己的未來。


    但是,又該祈求什麽呢?求父親的複活?還是求得榮華富貴?一時間她卻茫然了。


    “求您給我一份工作吧!”


    一份工作就好。


    “我......我,不是,你幹什麽?”


    關雎連忙將對方拉起來,一臉茫然,她追著大黃出來,就看到一人一狗抱在一起,結果剛想過來沈禾就跪下了......


    今天的天氣還算不錯,陰涼的空氣使得兩人一狗絲毫不用擔心炎熱。


    而等關雎解釋完自己並非神仙後,沈禾更是一臉羞愧加上失望。


    她竟然給一個比自己小的女生下跪了!


    “額,我們之前見過的,這個池子就是我挖的!”


    關雎也是很尷尬,連忙指著兩人麵前的池子,岔開話題。


    也不怪沈禾沒認出來,上次關雎是戴著口罩出現的,而這次因為出來的匆忙倒是忘記帶了,給了沈禾極大的震撼。


    沈禾萬萬沒有想到當日那個小女孩口罩下竟是這樣一幅驚世容顏。


    一時間,她心中無比地羨慕起了對方。


    如果,如果她也有這麽漂亮,那或許堂叔他們也不會忍心趕走她了。


    沈禾被趕出家門不是一天兩天了,她也嚐試過在虹橋鎮幫忙搬東西,去餐館內洗盤子,但是現實卻很打擊人。由於從小到大沈玉對她的溺愛,再加上她學習成績好的緣故,沈玉根本舍不得讓她做家務,小時候還好,等上了高中後更是從未讓她下過廚房。


    笑稱她那雙手是“握筆的手”。


    漂亮擁有特權是真實存在的。就比如當服務員端盤子,如果長得漂亮,哪怕是犯了錯別人也隻會笑著誇讚對方可愛,而不是罵她笨手笨腳。


    一個多月的世態炎涼教會了沈禾許多。


    “虹橋鎮的工作你要嗎?”


    關雎聽完了對方的訴說,非常的氣憤,為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女生的身世而鳴不平。


    多的不敢說,在虹橋鎮關雎自認為還是有幾分麵子的,關紀榮那邊不必說,必然有很多地方需要人,更何況還有虹女這個存在,實在不行就讓沈禾去當“神職工作者”去。


    “我......”實話實說,沈禾內心很反感繼續留在虹橋鎮。然而事實上,容不得她去選擇。


    於是,沈禾正要答應,話卻突然止住了,變成了另一番話。


    “算了,就不用麻煩了,我已經托朋友打聽好了去處。”


    這是假話,她有朋友不假,但卻沒好意思和自己的同學們提起自己的境遇。


    然而,本是婉拒的話,關雎卻反而問道:“在哪?”


    這下可把沈禾為難住了,去哪呢?


    “額,市裏麵吧。”


    “那正好,我家就在小竹居,要不你和我先回去,我讓我爸媽給你出出主意?”


    有句話怎麽說的,天然克製一切!


    樹林深處是不大會有風的,孤零零的土墳上才長出沒有多久的雜草卻是微微動了起來,小池塘中泛起了漣漪。


    皺起的池水並沒有阻礙沈禾看向關雎的容顏的目光。


    恰在這時,乖巧地趴在她腳邊的大黃抬起頭,叫喚了兩聲。似在催促沈禾做出決定。


    關叔,可能又要麻煩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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