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蘭德位於斯坎迪拿的東北,每年冬季,都會下起鵝毛大雪。


    今年的初冬,雪未至,霜先來。


    湖心公園結上一層厚厚濃霜的塑料地麵,被孩童們當做溜冰場,飛來滑去。好不自在。


    振作起來的艾夢回到了醫學工作中,再過不久,就要去參加一場重要的考試。


    尤娜幫不了她,隻能一個人默默地,行走在這層薄冰上。


    一個小孩的倉惶溜冰,令心神未定的尤娜,被撞上的瞬間,身體失去平衡。


    眼見就要栽倒,一隻有力的手,及時拉住了她。


    而那人,正是艾夢。


    “小心一點。”


    她們到一旁坐下,尤娜隨口找了些話題:“你最近不應該很忙嗎?”


    “是的。”艾夢沒有說,身為航天局衛士的尤娜,為什麽如此清閑。


    有著事情,或許早已,不攻自破。


    “不過,再忙也沒有,我的好朋友重要啊。”艾夢似乎知道尤娜,心事重重。


    而此時,尤娜再也無法繼續欺騙下去。


    她脆弱不堪的內心城牆,已經裂開了一條縫隙。


    “如果,我是說如果。”尤娜望著艾夢,這樣說道,“在你眼前的人,並不是你以為的那個人,你還能用這種語氣和她講話嗎?”


    艾夢斜望著天空,蔚藍幽深的天空,因為曜日而變得溫暖。


    或許,一個人也同樣需要一顆,驅散迷茫的恒星。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真正的娜娜,已經死了。”艾夢突然平靜的說出,這一殘酷的真相。


    隨後,她收束著目光,回望眼前的這個尤娜:“你是第幾代呢?”


    聰明的艾夢,果然對光錐計劃的前因後果,了如指掌。


    而令三代尤娜不解的是,為什麽她明知道,自己是帶著某種目的,接近的她。


    自己明明不是那個真正的,克洛什·尤娜。


    艾夢卻還要陪她繼續演這場戲?


    還有露西。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嗎?


    還是說,艾夢早已將自己的身份,告知周遭。隻有尤娜自己,一廂情願地,在扮演著這個角色?


    情緒交融之下,尤娜竟一時啞口。


    “算了,也不會有下一代了。”艾夢伸手想要觸碰她的臉,又在中途停止。


    “你到底!”就在尤娜想要憤怒質問之際。


    艾夢的手,突然向自己伸來。


    定睛一看,她遞給自己的,赫然是五邊形驅動核!


    “你應該是為了這個。”艾夢選擇將它交給了尤娜,讓她完成自己的任務。


    可尤娜接過這塊橙色寶石,內心卻猶如,野兔穿林,迷失方向。


    “圖什麽?”她直白地問。


    艾夢,趁機和她講起了,自己的想法。


    曾經,這塊寶石,是她連接美好幻想的憑證。


    它曾是一塊倒映虛幻的鏡子,艾夢以為有它,就能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美夢之中。


    它也曾是,露西尋找回家之路的一個契機。


    但是現在,她們兩人都已經走出了過去。


    露西找到了自己的家人,而艾夢,也不再受困於渺小磨人的愛情。


    這塊石頭對於她來說,已經不再具備任何的價值。


    “可它是暗星人的……”


    “正因如此,我才把它交給你。”艾夢當然也知道,驅動核作為武器的恐怖威力。


    由於父親的緣故,她對這段時間,發生在桑蘭德的,明爭暗鬥,了解了原由。


    究其根本,有的人想要利用這外來之物。


    而有的人,想要將它,歸於原處。


    在對這件武器的處理上,艾夢和nzu特別行動隊,隊長宣然。持相同的態度。


    所以,她才將它交給尤娜。


    “你到底是,怎麽知道我們的計劃的?”尤娜糾結不堪。


    “猜的。”艾夢冷靜的回答,隨後,與尤娜的聊天,變得稀疏平常起來。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不在於我們了解多少。而在於我們,如何抉擇。”這是艾夢,得出的經驗。


    無法改變他人的她,隻能夠選擇,令自己,脫離那片痛苦之海。


    她還有考試需要應付,不能配尤娜,繼續聊下去了。


    “從你進入我家的那天起,我或許對你,說過一些假話。”艾夢最後的解釋,是出於個人。


    “但有一件事是真的,我把你當真正的朋友看。”艾夢眼神裏,流露出的感情,複雜而真誠。


    “無論你叫克羅什·尤娜,還是別的什麽名字。”


    她的眼睛如星星般璀璨,聲音好似清風微鳴。


    “露西也是這樣想的。”艾夢補充著。


    “嗬,她就是個傻白甜。”尤娜終於露出了,發自心底的一笑。


    “哈哈,說的沒錯。”艾夢看了眼時間,道路旁的奧萊恩已經在車邊等待。


    她微微點頭,和尤娜做最後的道別。


    尤娜看著,手中沉甸甸的橙色寶石。在宣然眼裏,這是個能引起滔天大波的地外科技。


    而在艾夢眼中,它隻是一塊,稍微好看些的,普通石頭。


    “聊得愉快嗎?小姐。”奧萊恩從後視鏡,欣賞著艾夢的表情。


    “我是愉快了,但不知道,至此一別,還能不能見到她。”艾夢知道,尤娜正在從事的工作,與死亡和危險相伴。


    並且,由於立場原因,她們以後可能不會再經常見麵。


    “別想那麽糟,您已經做得足夠好了。相信尤娜小姐,今後也會和您是很好的朋友。”奧萊恩微笑著,啟動了載具,將艾夢送往學習基地。


    此時此刻,除去圓形裝甲,暫且不談。


    需要正式回收的裝甲,隻剩下了一副。


    流浪在外的亞傑爾,一邊尋找著自己身體出現的毛病。另一邊,妄圖保留下四邊形裝甲的使用權。


    但他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因為前不久,他已經被nzu列上了調查名單。


    名為調查,實際就是通緝。


    nzu加盟國,對四邊形驅動核的所持態度,出奇的一致。


    都主張回收,然後想辦法交還給地外兩星。


    “一群膽小怕事的鼠輩。”然而亞傑爾,卻難以放棄,被他視作生命的力量。


    重要的不是裝甲,而是力量!


    科技是人類進步的階梯,是人類手中的利刃和火焰。


    亞傑爾沒有解析科學的才能,所以,他選擇追逐這世界上,最純粹直觀的存在。


    那就是,力量!


    由於“榜上有名”,亞傑爾行事格外低調。


    令人諷刺的是,回到故鄉的他,此時此刻,已再難正大光明走在大街上。


    到亞傑爾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後悔,他告訴自己必須行動。


    一處隱匿深山的巨大堡壘,曾籌備了五十年,兩年前於世界舞台大放光彩。


    而今,它不再是什麽光錐基地。


    隻是一個,堆滿雜物的廢棄坑洞。


    陳腐的藤蔓、滿布的塵泥,給這個運行了半個世紀的地上堡壘,畫上句號。


    “你好?”


    一個人聲引起亞傑爾的警覺。


    他帶著敵意猛然回首,隻見到一張年輕的臉龐。


    這個人,有些熟悉。


    亞傑爾一直關注著國際整治,鄰裏林作為他的故土,他又怎麽會不認識,新上任的文理領袖呢?


    亞傑爾的突然轉身,嚇了克裏斯一跳。但在認出自己之後,雙方似乎都沒有過多敵意。


    “你是鄰裏林新晉的文理代表,克裏斯?塔克斯。”亞傑爾依稀記得,他在nzu聯合會議上,讚同抓捕自己的舉動。


    不過此時,亞傑爾卻並不憤怒。


    “而你,是羅真亞傑爾。”克裏斯也為這次碰巧的相遇,感慨驚奇。


    如果他告訴亞傑爾,自己原本的計劃,隻是來這裏回收破爛,亞傑爾一定會嘲笑自己。


    “你來抓捕我?”亞傑爾直截了當的問。


    “不,哦,我隻是來這裏……看看還有沒有什麽能用的。”克裏斯的語氣,頓感羞恥。


    堂堂一國代表,居然要親自來找破爛?


    鄰裏林的財政危機,如此不堪?


    “我們的國家,已經落魄到這種程度了嗎?”亞傑爾從他的眼裏,讀到了真誠。


    “盡管難以啟齒……但,這就是現實。”克裏斯羞愧難當,他屬於臨危受命,卻未見得能力挽狂瀾。


    “嗬,為什麽不用你的職權,為自己謀點兒財富?”亞傑爾不懂人情世故,但在他的印象裏,當官的沒幾個好東西。


    特別是在,危難關頭。


    不過背負壞一點的名聲,換來可觀的財富收入。亞傑爾倒也不覺有虧。


    克裏斯像是一臉疑惑:“什麽?”


    他說:“從古至今,古今中外不都有這種人麽?”


    亞傑爾沒當過官,但是卻見過不少貪官。


    他們要麽過得光鮮亮麗,要麽過得物欲橫流。


    突然,他從克裏斯那清澈中,透露著遲鈍的眼神裏,得出一個猜測。


    帶著幾分笑意的說:“你該不會是那種,自視清高的爛好人吧?”


    然而,真正的克裏斯,既不像普通貪官那樣迂腐。


    也沒有孩童版的單純。


    他的行動全部,都出於自己的考量。


    “不,我想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克裏斯耐心解釋,“我來回收這些廢品,不是因為我的個人經濟問題。而是為了替丹普斯特集團,掙一點零星預算。”


    丹普斯特,似乎是國內一個建築集團。


    “他們在nzu基地的重建項目中,承包的作業,至今還進度艱難。”克裏斯就是因為,自國企業,在外的失利,所以才親自前往nzu總部。


    他很重視如今,鄰裏林的精經濟建設。


    “就算把這些廢鐵搬空,不還是杯水車薪?”換做是亞傑爾,絕不會做這種無意義的行為。


    “積少成多,也好過不作為。”


    或許克裏斯來到這裏,還有一重原因,也是想回顧一下,鄰裏林曾經繁榮強大的時期吧。


    “我真是搞不懂你們這些,力量孱弱,又性格固執的清官,在圖些什麽。”亞傑爾說話很直。


    沒有體現出一點,對國家元首的表麵尊重。


    但,也沒有侮辱。他問克裏斯追逐的答案:“圖麵子,還是良心?”


    克裏斯卻表情平淡的,望向他,說:“為了讓鄰裏林,延續下去。”


    自光錐計劃破產以來,外界不斷對鄰裏林施壓。


    機甲將軍賽力斯,以及蘇亞雷斯?達爾一眾老臣,被迫下台。


    轉而上岸的,卻是克裏斯這麽個,空有熱血,毫無實力的年輕領袖。


    加上國際能源改革政策,原本就缺乏傳統能源的鄰裏林,在失去了粒子技術作為基石後。


    麵臨著重大的財政危機。


    “記得上個世紀,我們可不是這副模樣。”想到如今的悲催,克裏斯不禁觸景生情。


    “以前的斯坎迪拿,稱我們為:全民皆兵的機甲與鋼鐵之國。哼哼。”亞傑爾輕蔑的笑道。


    鄰裏林人有一種,對於曆史與國度,生來的自豪感。


    “好像我們天生就是,這顆星球上的霸主一般。”與粗俗文雅無關,即便是亞傑爾,也會有讓鄰裏林統治世界的願望。


    這就是鄰裏林人骨子裏的血脈。


    但是現在,他們失敗了。不但失敗,還即將失去一切。


    克裏斯不甘心,對nzu唯命是從。


    亞傑爾也同樣不甘心,自己好不容易獲得的力量,因為一群鼠目寸光的蠢才,而喪失。


    於是,兩人在略有迷茫的眼神中,在光錐基地的廢墟上,同時望向對方。


    亞傑爾並非不能舍棄這套裝甲,或者不如說,他所渴望的,從來都是,力量。


    走在時代前列的力量!


    被攥在拳頭裏的力量。


    “你願意冒多大的風險?克裏斯閣下。”亞傑爾向自國領袖,拋出合作的橄欖枝。


    一個被全世界通緝的在逃人員,和一個落魄國家的文理領袖。


    兩人湊在一起,又能翻起什麽浪花來?


    “我的一切。”能坐上這個位置,克裏斯也不是傻子。


    自然聽明白了,亞傑爾的話外之音。


    “但在此之前,我需要向你確認一件事情,亞傑爾。”直呼其名的感覺,令兩人之間的距離,莫名近了起來。


    殘破的首領,以如炬的目光,對昔日衛士,此刻的傭兵,發出靈魂拷問:


    “我不需要你忠於我,亦不需要你忠於任何文理,所編製出的律法條文。”就在克裏斯許諾之際。


    這個原本,看似刻板愚笨的年輕領袖。眼中盡顯一股梟雄之神!


    “你是否能夠保證,忠於你的故土。忠於鄰裏林!”他不算藏拙,克裏斯的確還有許多缺乏之處。


    無論是作為對內整合的手段方針,還是對外交涉的平衡能力。


    都有待磨煉。


    但他妄圖,令鄰裏林再次偉大的心,卻在這一輩人中,出類拔萃。


    亞傑爾心想:如今的鄰裏林一件爛攤,或許也隻有他,這樣帶點瘋狂的人。


    才能夠令將傾大廈,存有一線生機吧。


    不過,誰讓他遇上,羅真亞傑爾這麽個自以為是的粗人。


    “忠於鄰裏林?嗬嗬,這真是好笑。”亞傑爾不知道該如何表述,他們之間存在的思想差異。


    千言萬語,匯成粗俗的直言。


    隻聽亞傑爾道:“如果你問我,對什麽東西忠一不二。這世界上的確有這麽一個存在。”


    “並且,自我的意識脫離混沌開始,我對它的忠心,就未曾改變過。”亞傑爾深色的瞳孔中,透露著一個接近三十歲男人,與生俱來的執著。


    羅真亞傑爾,嚴肅說出自己的忠心之物:“那就是,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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