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吳三丫的手就要劃到江清清跟前,江清清卻倏忽後退一步,讓她撲了個空,跪撲在了地上。


    吳三丫的衣裳頓時更髒了。


    熊大幾人也反應過來,瞬間上前扭住了她的胳膊,她袖中一把小刀也掉在了地上。


    吳三丫吃痛,表情扭曲,嘴巴絲毫不肯服軟:“江清清,你有什麽資格看我的笑話,你不就是出身比我好,你要是生在吳家,你又能好到哪裏去!”


    江清清冷冷看著地上麵容扭曲的少女,眼中毫無憐憫:“你說的不錯,我出身的確比你好,可我若是出生到吳家,絕不會走到你今天這個下場。”


    “嗬...”仿似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吳三丫忍不住諷笑,“你少在這高高在上的教訓我,我從小就要日日夜夜挨打挨罵,好幾次他們下手重的,我都以為我要挺不過來了...從小我就天天睡在豬圈狗窩裏,寒冬臘月裏也要早起給一家人做飯,有一次險些被狼給叼走,你呢,你一生下來就是錦衣玉食,傭人錦簇,你憑什麽說不會走到我今天這一步!”


    這些話一落,原本恨吳三丫不行的小荷愣了愣,一時間竟不知所言,在看著地上狼狽的吳三丫,忽然覺得真是可恨又可憐。


    江清清搖頭:“吳家人是對你很不好,可卻與我們江家無關。你的遭遇是很可憐,卻也不是我造成的,你要害,要報仇,也該找吳氏去,而不是對我這個無辜之人。


    如果我是你,我一開始就不會冒充大小姐的身份,跟我父母將一切說清楚,以如實相告的情分求他們救我離開吳家。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不能確定我父母的為人,選擇冒充了大小姐的身份後,我也不會處心積慮去害被你冒充的人性命,你跟我父母相處了這麽久,難道不知道他們的性情?就算是你騙了他們,但倘若你真心待他們好,不曾加害過他們的親生女兒,他們根本就狠不下心來將你趕出去。”


    小荷的眼神漸漸又變了,對啊,她過的慘,又不是自家小姐造成的,難道不是該怪她自己的親娘鬼迷心竅!


    可她一次次加害小姐,卻是她欠小姐的!


    夫人平常性子最軟,若是隻是被這吳三丫給騙了,說不定最後還是會心軟將她留在府裏。


    吳三丫也沉默了一會兒,看著周圍人看著自己的眼神又從可憐變成了厭惡,她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卻依舊頑強抬起下巴瞪著江清清。


    “你今天能說出這些選擇,也不過是因為你從小受的是吳家的教養而已,你高貴,你讀過書,你身邊的人都善待你,你又怎麽會像我一樣從小就在淤泥裏跌滾打爬,能想出來那麽多辦法,要怪,隻怪我出身不好,投到了個毒婦的肚子裏!有娘生沒娘教!”


    她雖然瞪著江清清,眼中卻似乎不再像從前那般充滿怨恨,仿佛有什麽不一樣了,但很快她自己就察覺到了,低下頭錯開眼神,轉而惡狠狠地看向親娘吳金花。


    吳金花知道吳三丫是自己親生女兒後,早就為她踩著自己當墊腳石過好日子恨得不行,見她竟然還敢怪自己,衝到跟前就要繼續廝打她:“你這個不孝的死丫頭,竟然還敢罵老娘,要不是我你哪來的機會冒充大小姐,你就是個討債的...”


    熊二見狀,騰出一隻手來控住吳金花,怕她波及到江清清,誰知這卻給了吳三丫機會,她還沒罵完,就忽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


    鮮血從她肚子上噴湧而出,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吳家人的尖叫聲此起彼伏,江清清也被人護著後退了好幾步,才知道原來吳三丫身上還藏了另一把刀。


    誰也不知道她是怎麽藏的,但毫無疑問,她這兩把刀本來是為江清清準備的。


    很顯然,她現在已經換了打算,捅完之後,她對著吳金花扯出來一個瘋魔般的笑容:“是我讓你生的我麽?”


    吳金花痛得上下嘴皮子打顫,說不出話來,可吳三丫還在問:“是我要你當初換孩子麽?”


    她當然等不到回答。


    因為吳金花回過神來,就扯著嗓子淒厲尖叫起來,哪還有功夫去在意她在想什麽。


    看著女人嚇得快瘋掉的畫麵,吳三丫沒有再問,翻手拿著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血瞬間噴灑的很高。


    “小姐...”小荷嚇得直發抖。


    江清清的心跳也很不平靜,親眼看著活人在自己麵前死得如此慘烈,是個人都會有所震撼。


    吳三丫已經走到了自己生命的盡頭,本來因為熊大的掣肘,她的頭偏向到了江清清這一邊,臉上無喜也無悲,可當她視線落到江清清身上時,頓了頓,用盡全力轉了轉頭,抬頭看向了天空。


    藍天如畫,不染塵埃,卻在視線裏一點一點暗了下來。


    江清清垂了垂眸,微不可聞地歎了一聲。


    倘若真是她生在吳家這樣的人家呢?倘若當初自己沒有被換回來,真過上吳三丫當初那樣的人生,她還會想出今天所說的辦法麽?


    她想不出答案,畢竟她從未真體會過吳三丫的所麵臨的的苦難。她有資格審判她做出的害人之舉,卻沒有資格審判複雜的人性。


    天下可憐之人何其多,她江清清也沒有救世的能力,但願獻出一點綿薄之力,讓這世道多一絲人情味吧。


    臨行之前,江清清又托了父親一件事。


    她的肥皂廠日後肯定是還要擴大生產的,所以,她想招一批學徒,這批學徒收滿十二歲的女孩,學徒過來學習,從第一個月開始就有月錢,且包一日三餐。


    等以後學成,就在香皂廠工作,月錢比外麵的紡織廠隻高不低。


    在江南商業極其繁華這種地方,有不少女子都從事絲織業,做點別的工賺錢也不會被人瞧不起。


    江老爺如今滿心都想著補償女兒,哪裏會不答應,對他這樣的大商人而言,不過是說兩句話的事,別說香皂廠,他手底下的其他生意也能招一些女工。


    不過他卻漸漸回過味來,女兒是覺得那吳三丫可憐?


    江老爺對吳三丫還有氣,怕江清清太過善心勸道:“唉,那吳三丫雖然是個可憐人,但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江清清愣了愣,很快明白父親的意思,微微笑了笑。


    “爹,我不可憐她,她幾次對我下死手,我恨她還來不及,我可憐的是這天底下的女子不受重視,被命運和世道捉弄,苦苦求生。


    若非我在林家恪守本分,絲毫不敢行差踏錯叫人挑出錯處,恐怕沒有等到林敘白那個負心漢回來休妻,我就已經被金氏磋磨得萬劫不複。


    我有錢財傍身尚且如此,那些無依無靠的女子隻怕是更加難了。我能力微小,救不了所有人,但能多讓一個人日子過得稍微好些,我也算得償所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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