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清一瞬間竟生出錯覺,那年少成名、高高在上、叫無數人膽顫心驚的陸大人,其實也是個孤獨之人。


    但很快她就因自己的錯覺發笑。


    陸謙是臨水侯府的嫡次子,年少出眾,簡直是天之驕子,縱然外人不解他,他在家中也應是被眾星捧月,自己怎麽會品出孤獨來。


    回到花團錦簇人多之處,小荷才大大鬆了口氣,低聲嘀咕:“小姐,剛才好險呢。”


    雖然小姐剛才跟陸大人說的那些話聽起來很有道理,可她還是覺得陸大人好可怕。


    小蓮戳了戳她的手:“好了,快把這件事爛到肚子裏去。”


    江清清也不再提此事,抬眼朝前看去,就見幾個眼熟的姑娘圍著江玉兒和林徐徐在花前說笑。


    “這株牡丹可是水芸莊園主為了慶賀咱們南潯鎮出了我哥哥這個狀元,特意從河南府花了大價錢運來的,一路上光是為了護送它,就專門請了四個花匠呢。”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牡丹可是花中之王,是當年武曌女帝的最愛,如今咱們也借徐徐的光,能一睹其風采了。”


    聽著這道聲音,江清清不由認出,這幾個看著眼熟的姑娘原來是林徐徐當初那幾個閨中密友,之前沒少來沾香凝鋪的光。


    如今林家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她們幾個捧林徐徐的臭腳,能跟著出入這種場合也不足為奇。


    幾人正誇著林徐徐,忽然注意到了江清清的到來,立刻小聲嘀咕起來。


    江清清沒有自找麻煩的愛好,帶著兩個丫鬟就想走,可不光林徐徐不會讓她如願,就連江玉兒也想看她出醜。


    “二妹妹,你跑什麽,難不成我們這裏還有老虎,嚇到你了不成?”


    林徐徐瞥了江玉兒一眼,還算滿意。


    江清清雖不惹事,卻也不怕事,當即回懟:“知人知麵不知心,誰知這裏有沒有人麵虎狼心的。”


    說著,她就要走,林徐徐卻一使眼色,幾個姑娘紛紛擋在了她前麵。


    “這不是林家嫂嫂麽,急什麽呀,哦對,我怎麽忘了,原來嫂嫂已經被林家休了,那就是江二小姐了。”


    “江二小姐可別不識抬舉,你一個下堂婦,林小姐能請你看牡丹是你的福氣,畢竟你又不能跟著林家上京城,以後想看都沒機會呢。”


    如今雖說已經有不少人知道江清清離開林家拿的是和離書,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是被林家給趕出來的,所以在不少人口中,還用她被休了來諷刺她。


    林徐徐見她被堵住前路,這才不疾不徐傲慢走來:“江清清,請你賞花那是我抬舉你,別給臉不要臉!”


    看著林徐徐傲慢而又稚嫩的臉頰,已經初具金氏那副嘴臉的雛形,甚至有望超過金氏,江清清忽然就想起三年前來。


    那時林家剛剛得知能娶她這樣的望族小姐,滿門上下對她尚且十分恭敬,林徐徐得了她送的一對手鐲,就喜不自勝地跟在她身後像條小狗似的團團轉,巴著她再多送點東西。


    三年前的那張臉和現在這張慢慢重疊,其中的貪欲也沒有什麽不同,隻是更加呼之欲出。


    見江清清不說話,林徐徐覺得她是怕了自己,一時間又找回了在林家把江清清當婢子使喚時的心情,眉飛色舞。


    江玉兒也以為自己找到了江清清的克星,立刻站在林徐徐這邊:“二妹妹,林小姐都這麽給你麵子了,你還不快過來,別給我們江家丟人了。”


    一個個人都盯著江清清,等著看她的笑話,而江清清的目光也在在場的所有人臉上掃了一遍,順帶掠過了她們口中那株牡丹。


    她的視線頓了頓。


    那花開還未完全盛開,但嬌嫩的花瓣半數綻放,層層疊疊美如嬌娥。


    林徐徐得意的聲音不絕於耳:“牡丹乃花中之王,我哥哥乃進士之首,隻有這牡丹的雍華才配得上我哥哥的睿智儒雅,等會兒我就叫人把這牡丹摘了給哥哥簪上去。


    我哥哥,可不是隨隨便便什麽鄉下野花野草就能配得上的。”


    大明簪花習俗雖不及唐宋萬數簪花滿禦街般盛行,但依舊有所保留,且在科舉考生中更為流傳,參加賜宴的官員和新科進士都會簪花一枝。


    林徐徐這般說,倒也合規合矩,但她語氣很衝,明顯是衝著江清清來的。


    隻是她說完,見江清清無動於衷,心情反倒不爽,正當她準備再刺激她幾句,卻聽江清清開了口。


    “我勸林小姐最好還是不要這麽做。”


    林徐徐立刻抓到了江清清把柄似的,厲聲質問:“怎麽,你覺得我哥哥配不上牡丹?我告訴你,我哥哥就是公主郡主都配得上,可不是你這樣的農婦能染指的!”


    “二妹妹,你別是還為著被休的事對林狀元耿耿於懷吧?不過姐姐勸你還是清醒點,今天可是林狀元的主場,你要是亂說話,丟的可是我們江家的臉!”


    江玉兒還以為今天江清清會刀槍不入呢,沒想到這麽快就破防了,於是也暗自嘲笑。


    被林敘白趕出家門,江清清私底下都不知哭了多少回了吧?


    江清清淡淡看著這兩個二貨,讓她們兩個失望了,她絲毫沒有動怒,反而覺得好笑至極。


    她先問向江玉兒:“大姐姐三番兩次提起我丟了江家的臉,似乎很想看到我們江家丟臉?”


    江玉兒一噎,雖然她真是這麽想的,可是哪裏敢承認,立刻否認:“你少在這汙蔑我,我才沒有那個意思,明明是你莫名其妙教人家林小姐做事,不是丟我們江家的臉是什麽。”


    江清清眸中含笑:“既然你不會教林小姐做事,就先閉嘴,不要打擾我教她,丟我們江家的臉。”


    “你什麽意思!”江玉兒大怒。


    “就是,江二小姐要是心裏還放不下林狀元就直說,不要在這彎彎繞繞的!再說了,林小姐做什麽還需要你來教?”旁邊有別的姑娘附和諷刺。


    江清清沒有理會她們,而是依舊保持得體的笑容,轉向了林徐徐:“林小姐當然需要我來教,不然回頭丟的是林狀元的臉。


    我之所以讓她最好不要這麽做,是因為,這株花根本就不是什麽牡丹,而是芍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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