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謙聽著江清清信口胡謅,眉頭微擰了擰。


    他何時認識她?


    不過她倒未說錯,方才的確是他的人救的她。


    陸謙忍了又忍,沒有開口拆穿她。


    江清清以為他被自己安慰好了,小小鬆一口氣,催著外麵的人趕緊回江家。


    一行人剛回到江家,江家上上下下便知道了他們遇刺的事兒。


    這不是小事,江清清剛剛安頓好,便被江老爺派來的人叫了去。


    “團子,在這好好等著我。”


    她揉了揉團子糯嘰嘰的小肉臉,就往前院而去,絲毫未留意到團子臉上不符合幼童神情的黑臉。


    跟著府中下人,穿過藤蘿花架時,江清清想起自己當初在江家時住的紫藤苑,那是江家風水景色最好的院子,如今她回來,被安排到了香景院。


    這些紫藤蘿是她最愛的花,江家曾經種了許多,每逢人間四月天,花團錦簇,猶如紫色的瀑布直墜凡塵,落下滿地晶瑩的紫花瓣兒。


    一路上,碰到的江家下人看到曾經這位大小姐,無不神色古怪,退至一旁後立刻悄聲議論。


    “大小姐怎麽回來了?”


    “什麽大小姐,我們大小姐是玉兒小姐,小心著你的嘴!”


    “這怕不是回來打秋風的吧,我可聽說,她因為不守婦道被林家給休了!”


    “去去去,都在這胡謅什麽!以後二小姐也是府裏的主子,誰敢妄議主子,看我不撕了她的嘴皮子!”


    終於,來了個厲害的媽子,一頓訓斥下,幾個嚼舌根子的立刻閉了嘴,心裏頭卻嘀咕著,也是自家老爺夫人心善,才叫這假千金被休了還能回來當小姐!


    不過這江家大宅裏頭,隻有玉兒小姐才是名正言順的小姐,江清清就是個贗貨!


    江清清未走遠,一切聲音聽得一清二楚,卻神色不變,靜靜跟著下人繼續走,叫身邊幾個不熟她的下人暗自咂舌,這位假千金倒是自有氣度。


    正廳裏,濃眉星目的江老爺坐在右側主位,身為望族江氏大房一家之主,在江南一帶頗受尊敬,多年上位者的身份,給他養上了一身不拘小節的拓落氣勢。


    此時他似乎是在等著什麽,右手拇指不自覺地摩挲著食指指腹。


    終於,隨著一聲二小姐來了的通報,男人豁然掀起雙目,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清清。”


    聽著父親熟悉的嗓音,江清清臉上的鎮定也險有幾分定不住,她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才喚道:“父親。”


    江守鶴看見女兒消瘦許多,又見她行禮時手上疤痕,快步上前扶起女兒,一股憐惜之情油然而生:“林家人那一家子混賬東西,如此磋磨你,早知他們一家都是如此傲睨自若、沒有良心,當年爹爹絕不叫你嫁過去!”


    當年江清清嫁到林家時,林家人尚且在外裝得極好,一時間倒是騙過了江家人。


    後來出了真假千金一事,江家以為林家到底會念及昔日舊情,加之江清清有江家給的嫁妝在,他們不會太過分,孰料那一家子白眼狼至此。


    江清清見爹爹還是一如從前,疼愛自己,喉頭略哽:“女兒沒事,父親不必為了女兒去與林家計較。”


    父親是為了香皂才叫自己回來,定然不會真的為自己摻和林家的事,她必須這般回答,才顯得知事懂禮,不會被父親在做利害的選擇時,將她放在稱輕的那端。


    這樣,也能維持表麵的情誼。


    但林家如此逼她去死,她偏要漂漂亮亮地活著給他們看!氣死他們!


    江清清垂落眼眸,溫聲問道:“父親,可還喜歡女兒先前捎過來的香皂?”


    “香皂?什麽香皂?”


    話題忽轉,江老爺不解擰眉。


    “就是女兒托玉兒小姐帶給父親母親和大哥的...”


    看著江老爺神色依舊疑惑,江清清心跳一刹。


    江玉兒沒有把自己的香皂送給父親他們?


    那...父親是為何叫自己回來?


    江清清亦是錯愕。


    就在江老爺要追問之際,廳外忽然吵吵嚷嚷地湧來一群人。


    “大哥!你怎麽能叫她這個小雜種回來!如今林敘白高中狀元,又搭上了秦太師,如今江南誰不得巴結他,看他的臉色行事!你要把這個小雜種接回來,不就是告訴林狀元我們要跟他對著幹麽!”


    廳外的江二老爺江望海怒氣衝衝而來,他平日裏脾氣暴躁,囂張慣了,下人也不敢攔他,隻是亦步亦趨地追在後頭。


    江老爺聽著他一口一個小雜種,幾乎要被氣倒:“老二,你這是什麽話,清清是江家的女兒,被休了不回娘家還能去哪?隻要我江守鶴還活著一日,江清清就一日是我的女兒!”


    江清清站在父親身後,看著他的也動了怒氣的背影,一腔知道自己不是父母親生女兒後的冰冷苦楚像是被從心裏搖散了,湧進來一些滾燙的東西。


    父親沒有見到自己送來的肥皂,但還是將自己接回來,隻是因為,他還一直將自己當作他的女兒而已。


    原來那話不是為了敷衍她。


    身為江家的女兒,被婆家休棄,不回江家回哪裏?


    “大哥,你糊塗啊,她這小雜種可是她那個粗鄙低賤的農婦娘故意將她換過來的,玉兒在外吃了十幾年的苦頭,你把她接回來,對得起玉兒吃得苦麽?”


    “還有,林家休棄她,那是她自己不爭氣,嫁了人還不安分守己,恪守女德,竟然自己跑出去偷人,不守婦道,被休了也是活該,承認她是江家女,壞了我江家的名聲,以後我星兒和月兒還怎麽嫁人?玉兒還怎麽嫁人?”


    江二老爺怒氣衝衝而來,顯然也是為兩個女兒出氣來的,大有江老爺不改變主意,今天就決不罷休的意思。


    江老爺是鮮少動怒的人,可此刻為了女兒也怒道:“老二!江家大房和二房已經分家了,清清什麽名聲,根本不會影響二房,何況什麽不守婦道,那都是林家一家子混賬,在外汙蔑清清!”


    這位二叔,江清清從前就不喜,他做生意的本事不如父親,平日裏隻為打秋風上門,不是要父親幫忙,就是來撈好處,到有事找他,卻總不見人影。


    聽著他一口一個小雜種,江清清眸子結了冰霜。


    “二叔怎麽聽風就是雨,他們林家說我被休,就是我被休了?那我還說林家死了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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