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給我們留下了什麽


    第二十一章1月2日(四)


    一個姑娘站在一片盛然開放的櫻花樹下,姑娘蘊含無限快樂和喜悅的容顏竟奪得盛開時櫻花使人癡迷的神往。高貴的氣質使不三不四別有用心的男人望而止步。“看我做姑娘時得有多快樂!隻是那時不知道啥叫珍惜!”當一個垂暮之年的老婆婆拿著一張精心保護光潔如新的老照片,跟她當初年齡不相上下的外孫不無遺憾的像丟失一件最可珍貴的珠寶的表情說起曾經擁有過,但像遭到劫匪掠奪永遠失去貫穿人生最美好的那片時光時,表現出無限的惋惜。盡管稍瞬即逝,總算使像守墓人終日不見歡心沉鬱的情緒對少女時代的無憂無慮的回憶裏得到了一抹暖心陽光的慰藉,為人生僅有的那麽一點點的絢爛而痛惜。那種五味雜陳的感覺使站在旁邊的人看在眼裏很是難受,仿佛老婆婆除了那時有過快樂就再也沒快樂過。


    “別人都說你母親跟我像極了,事實上除了外在的形貌全不像我,如果男人需要一個溫柔馴順的女人做伴侶,越是強霸的男人越希望自己的女人惟命是從,這一點我使你外公你感到在滿意不過了。他的專橫跋扈隻有對你母親這個唯一心愛的女兒是個例外,在你外公的嬌慣下,長大後,你母親是唯一一個敢於站出來跟你外公叫板的人。那些男人都少有她那樣的膽魄。外婆在一片幽怨的聲調裏對那個沒給自己命運命運帶來幸福的桀驁不馴的男人發泄著心中的不滿。你外公是唯一對你母親寵愛有加,唯一能順著她的。小時候,一次不知因何爭吵你母親竟要割腕自殺。從那以後竟對她有些怕了。她的一切都是我無法比較的。到頭來還是她對這個家族做出的貢獻最大,沒有她也許這個家族不是被荒草淹沒就是換成別人光耀的門楣。”傅銘宇在聽加藤講述家史的時候,感覺旁邊還站著一個人,也在默默的聽著加藤對以往沉痛的回憶。


    物質匱乏而恃強淩弱。因為貧窮窮人可以掠奪富人的財產嗎?沒有財物產或者財產少的能去侵占財產多的嗎?和平法製的社會裏顯而易見的事情。幾十年前,侵略者中一個少女目睹著眼前不該發生的一切,心裏卻在不停地責問。


    “盜國者侯,竊鉤者誅。”在侵略者的身上一切都是無所顧忌,侵略者憑著一時豪強肆無忌憚明火執仗地掠奪別國的財富。從侵略者踏上那片不該踏上的土地,無論是侵略的跟被侵略的,每個人的命運都徹底的發生了改變。從加藤的表情裏傅銘宇感覺到他像海連灣那時海邊拾貝殼的孩子,記憶的遺傳使他像那些身臨其境久遭不幸的人一樣感觸頗深。“如果說侵略者也是有信仰的,信仰的終極目的或者說信仰精神要旨是什麽?讓自己罪惡的心靈得到救贖嗎?一邊幹著殘暴無極的罪惡,一邊祈求得到神主的寬恕,豈不是荒天下之大極?如果信奉的上帝連那樣的罪惡都能賜予恩惠跟慈悲,那樣的上帝跟沾滿無辜血跡的劊子手有啥差別?如果是讓自己能有好日子過,在傷害別人生命跟財產的基礎上去追求好的生活,那樣建立在仇恨基礎上的幸福又能好到哪裏去?如果因為物質匱乏而憑借勢力去掠奪別人,使別人好好的生存變成奴隸,自己為什麽不去做奴隸祈求得到安生?受奴役的人豈能甘心讓給自己帶來災難的人好好的活下去?任何一支筆一頁紙寫滿的都是仇恨,心裏除了仇恨再沒有其他!


    “我們過得好好的日子愛誰什麽事了?不要說有什麽野心,就連世上有沒有倭國都不知道。”那晚下工前刻滿皺紋黑紅臉堂穿著破損家織白糙布的老夥計,偷眼瞧著利民堂前大街上兩個背著長槍似乎看誰不順眼就開槍打他一梭子的小個子大兵在大道上橫走。老夥計緊著忙地上好門窗板,回到利民堂悄聲自言自語著不知說過多少次的話。明明看到加藤美子就像沒看到一樣,亦或是說給她聽的。“惹又惹不起,躲又躲不過,這日子可怎麽過下去?不就是一條命嗎?早晚都是個死,死倒是容易,這樣受人欺壓的活著實在太難了!”接著,沒讀過多少書籍的老夥計不由得說出了從少東家言語裏聽到的那句鼓舞人心的話,“要解心頭恨,拔劍斬仇人。”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加藤美子的心裏充滿了某種莫名的不安,盡管她是一個女人,確切的說是一個姑娘,卻不畏懼死亡。連自己命運都不能把握,對於時局的任何有違人性的作態更起不到有影響力的作用。唯一做到的是趁著還有人在乎她安全的境況下,對限製她個人自由以死抗衡實施對利民堂保護的作用。為了不去想那些給她心裏帶來可怕的恐懼,不去想那些因戰爭帶來的難民悲慘的情景。(受到這裏人們的影響,她也認為這根本不是戰爭。戰爭是要講究規則的,需要經曆一個過程的,這樣無辜侵犯別人的國土是侵略,不是戰爭。)加藤美子不停地翻看利民堂的古典藏書,使她沒想到這裏除了能給人醫治肉體的疾痛,還有給精神帶來寬慰的良方。


    當她深入解讀利民堂那些多少帶著陳年黴腐氣味印刷考究字字皆成書法線裝古典書籍的時候,不禁使她另有感悟。這裏,有一種永遠堅不可摧,任憑再強大武器都不可征服的堡壘,那就是漢語言文化。當初加藤美子迫使學習漢語是為了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打算用各種武器中最切實可行的武器來引導被侵略的國民順從他們的意誌。當她真正來到漢語母國的時候,才真正意識到這裏有更多比外表浮華更具實質性的瑰寶。漢語無窮的魅力絕不僅僅是會說會寫會讀那樣簡單。這裏不僅僅是《詩》、《書》、《禮》、《易》、《樂》、《春秋》諸多豐富曆史文化的古國,有無法解讀比文字記載更早更加珍貴印證人類文明起源的出土文物,有像司馬相如《子虛賦》窮盡想象難以探究的雲夢之事。使加藤美子難以想象僅利民堂小小一角的藏書是她窮其一生也學之不盡,更別說浩瀚無垠的漢語言文化無窮盡的內涵跟奧妙。


    任何對這片廣闊東方大地別有企圖的野心,都會以失敗告終。這裏永遠不可撼動的根深蒂固的漢語言文化,既是曆史上出現過蒙元,滿清統治,盡管滿蒙都有各自的語言文字,盡管滿蒙統治者嚐試用自己的語言文字替代漢語言文字,事實證明除了依靠繁盛的漢語言文化其他根本行不通,甚至到頭連自己本民族最初的文化都遭到喪失。漢語言文化是越遭到打壓去除糟粕留下精華變得越強盛,大漢民族是越遭到殺戮戰術越出神入化士氣越精壯勇敢,古人遺留下的兵法難道不是血戰拚殺凝結的智慧。壓是壓不死的,殺是殺不光的。多年以後,她有幸讀到那位東方偉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文章的時候,站在窗前凝望著遠方的大海,海船沉悶的汽笛似乎為那些自不量力侵略者無為的犧牲而歎息。


    在那個銀光如雪的夜晚,加藤美子想起那天李明義在宣紙上憤憤寫下,“豺狼襲弱羊,不知有獵槍。灰鼠盜蜂房,渾身遭刺亡。肆虐逆天理,終究死無殤。童叟皆辨清,倭寇不思量。”


    況且根本是無端的侵犯,根本打不贏,即使打贏了又能得到什麽?漢語言文化在那片廣袤的土地上不可想象的跟那裏的山川物有早已形成不可分割的整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誅之。”鐵血一樣的民族精魂。如果不順從那種根深蒂固文化,即使再強大的勢力早晚都會遭到覆滅。“生於憂患”像古訓一樣時時鞭策那些安享樂道的人們,是曆史為什麽沒有使世界上最龐大民族遭到滅亡的根本原因。憂患是助長民族強盛的催化劑。越挫民族凝聚力越強。多年以後,那個不知經曆多少磨難的剛強女人,站在窗前看著明月朗照的世界猶如回到少女時代那個銀光爛燦的夜晚,朝著大海默默地對著遠方那片廣袤的大地流下了兩行傷痛的淚水。把一杯清酒倒在地上,心中不由得吟出:


    情難卻,意難忘,殷殷一樽枉斷腸。華夏萬千壯士棄沙場。


    不回頭,落夕陽,滾滾流水逝東方。古今多少事難話淒涼。


    ***


    西風惡,摧花殘,深秋未到透骨寒。


    明月夜,不團圓,家人何處遭罹難。


    在那個一眼望去寂靜無聲的夜晚,加藤美子肩上搭著雪色的披肩站在窗前看著外麵皎皎的月光,正被那句“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情誼至深的詞句神有所往。如果自己不懂得漢語,哪裏知道古人在這個喜慶團圓的節日大醉後想到自己的胞弟,留下了不僅僅是情深意美的詞句,更是道出萬世人們想說卻言之不盡的心聲。孤寂難解是離愁,盈盈脈脈繞心頭。這時候的加藤美子更加想念自己的母親。在別人眼裏連提起想念親人都顯得很不仁義,看看那些從島國來到海連灣的人都幹了些什麽?燒殺搶掠,簡直失去人善良的本性,使別人失去親人自己哪裏還有資格說對親人的思念。連以往到深秋還舍不得離開不斷鳴叫的大雁都出現了罕見的怪相,唯恐在這裏丟掉性命早早的悄悄的離開了海連灣。在這裏,人們背地裏把島國人叫做侵略者。加藤美子不止一次想到莎士比亞說過的那句話,“人們往往用至誠的外表和虔誠的行動,掩飾一顆魔鬼般的內心。”在這裏,侵略者連表麵假裝的掩飾都扯得精光,直接肆無忌憚幹著魔鬼般的罪惡。


    加藤美子癡癡的望著窗外,朗朗的月光把海連灣分成了兩個明顯的世界,一個是銀光燦燦明亮的世界,那是侵略者沒有入侵,海連灣人祥和安生的世界;另一個是被遮擋了月光黑暗的世界,那是侵略者以及幫凶到處橫行的世界,是被侵略者害慘充滿饑餓、疾病、隨時有可能被奪取生命的瑟瑟發抖的世界。被黑暗籠罩的世界裏,發出了一個又一個聲音的呼喊,“我們要和平!不要侵略!我們要平等相待的生活!不要殘暴壓榨下的奴役!”


    一聲深深的歎息使深沉的夜晚平添幾分惆悵跟悲涼,站在隔著一個房間窗前的姑娘聽到那清晰的歎息心裏感到一驚,她知道這是隔著一間窗戶少東家的聲音。加藤美子在利民堂二樓西側臨街的一間雅靜的屋裏住了下來,是利民堂早晨最先照見陽光的位置,是除了最東側老東家外最好的房間,是平時給遠道而來最尊貴客人留宿備用的。海連灣被鬼子侵占以後,到處一片蕭條,平時跟利民堂交往過密的藥商也都斷去了音訊。


    那聲歎息使加藤美子本不平靜的心像一顆威力超大的炸彈響過後她的心跟著大地一起在顫抖一樣。心裏在問,這到底是為什麽?一個天不怕地不怕正處青春年少血氣方剛的漢子為什麽發出如此深沉的歎息?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關注一個與己無關的男人的感受?他是在為生意的慘淡發愁嗎?顯然不是,這個時候哪裏還有心情在乎生意好壞。他是在為這可怕的世界發愁,在為自己堂堂一介男人不能奈何倭寇在海連灣橫行發愁。再接著聽到他自言自語說啥就知道了,“世上從沒有過的道理,侵略者跑到別人的家裏安心的過起了日子,倒使主人連一張安睡的床都不能!男兒報國死戰場,人生到了不可悲。”在這原本充滿豐收喜慶的節日裏,眼前卻是一張張愁苦的臉,臉上掛滿了對生活無望的表情,一雙雙眼睛裏透著敢怒不敢言的光芒。每個人都跟他一樣不停地在問自己:怎樣才能活下去?難道就這樣活下去了嗎?這樣也算是活著嗎?誓死不為奴,為奴不可活!


    那晚,加藤美子沒跟李明義說上一句話。自從來到海連灣加藤美子被人像死人一樣抬進利民堂,就再也沒離開過,被這裏成為魔鬼頭子的父親意識到把女兒帶到這兒是最是失算的一件事,非但起不到任何作用,弄不好第一個死在這裏的是他最疼愛的人,怕她真的死在這裏,隻好任由著她的性子想怎樣就怎樣。他總也弄不明白,她好像前世就跟這裏的人是有緣的。用這裏人的話,怎麽就生出一個胳膊肘子往外拐跟自己完全不一樣的女兒來。


    那晚,加藤美子知道少東家跟自己一樣不能安睡,盡管她站在窗前沒有說過一句話,她認為他一定知道自己也跟他一樣站在窗前,在用心聽他說的每一句話。無形的屏障盡管再近的距離也難以拉近他們之間那種感情,但是沒有錨地情感的小舟在風浪的湧動下怎麽會安穩的停在那裏不動,總是情不自禁的向給她帶來安全的彼岸靠近。


    少東家不管有人沒人總是毫不避諱不厭其煩的略帶京劇唱腔大聲地唱著,確切的說是吼喊著,“怒發衝冠,憑欄處……。莫等閑,白了少年頭……。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豁出去,殺他個滿江紅。”以前被老東家一聽到少東家這樣的腔調,總是緊皺眉頭,有時還會略帶怒氣地喝止,“閉嘴,哪有像你這樣糟蹋國粹的。”因他的嗓子就像猛然遭到山洪衝蕩的小河溝,到處亂竄的顫音竟沒有一個搭在調上。如今老東家聽見就像沒聽見一樣,任他怎樣糟蹋也不管了。


    加藤美子倒為這個有些才氣的敢作敢為可愛的男人心生愛慕。這種愛慕的牽引使她更加堅定的跟他站在同一個角度看世界。這種在別人看來有違常理的背叛完全源自人性道德、真理、善良的驅使。


    不可否認,華夏的曆史是殘酷戰爭的曆史,即使再殘酷的戰爭,即使遭遇再殘酷的不過的人口掃滅,都有興旺發達的時候,所有的戰爭都是民族內部矛盾的戰爭,矛盾越大戰爭越慘烈、民族文化不但不會受到戰爭的影響,甚至在戰爭裏不斷得到精華的淬煉。任何一個理智健全的人都會想到,真正損害本民族語言文字民俗文化的是不容置疑的民族罪惡。


    侵略者在海連灣到處橫行的日子裏,加藤美子白天旁若無人的坐在利民堂的角落裏翻看著各種書籍,誓死不離開利民堂與利民堂同存亡的消息帶著幾分誇張幾分詭秘在侵略者中悄悄傳開,那座落座在海連灣市中心幾百年利民堂的古建築像侵略者的克星,給冒然從此經過的侵略者起到聞聲震懾的作用,凶惡的人隻是表現在對別人生命的冷酷無情,實際貪生怕死孬種的欲念一點也不比別人少。有加藤美子的存在那些沒有徹底失去理智的侵略者絕不敢輕易踏入利民堂半步。不管怎麽說有加藤美子在利民堂是安全的,走進利民堂的人也是安全的。人們並沒有因為她帶來的安全而感激她。相反,無奈的痛恨下,有人把無法辯駁的跟侵略者同流合汙的罪名安插在利民堂的頭上。加藤美子在利民堂忍受著人們對侵略者無可奈何的慘惡,把仇恨變成一雙雙冷峻的目光,像一把把鋒利尖刀投到她精神的肉體上。


    雨果曾在一篇文章裏說過,“路易十五的孫子是無辜的,他唯一的罪名是做了路易十五的孫子,以致殉難於大廟。”同樣的道理加藤美子也是無辜的,唯一給她帶來災難的是她生在了島國的加藤家族,攤上了一個雄心勃勃肆虐成性的父親。


    加藤美子粗略簡單片麵的理解發現,漢語語言文化的發展跟大漢民族的興衰是緊密相關的,或者說大漢民族發展的曆史就是漢語語言文化轉變的過程。從詩三百四言興起,到楚辭,再到唐律的五言七言,再到宋詞元曲,再到白話文的出現,文化由少數人陽春白雪的雅趣逐漸變成下裏巴人到處合唱的大眾化,民族意識也在發生著徹底的改變。民族的脊梁也越加變得剛正不阿。任何違背民族意願的野心都不會有好結果的。多年以後,她再次回想那段曆史的時候,為那些飛蛾撲火自尋死路的家夥竟不如自己一個姑娘當初的預判有先見之明而感痛心。侵略者慘遭失敗灰頭土臉留下累累罪惡永遠牢牢地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民族文化用蘸滿血淚的沉痛文字書寫下一段段落後無能慘遭殺戮的悲慘跟屈辱,民族意誌的激揚使國運史無前例得到大發展大進步大繁榮,成為再也不容歧視再也不敢小視的東方巨龍。從那時起,加藤美子對於漢語言文學的追求就不曾停止過腳步。多年以後,塵歸塵,土歸土。早已成為加藤美子丈夫的李明義指著一則帶有對漢語語言文學評論的文字說:這純粹是對漢學文化欠缺深入理解的謬論。且不說李明義對久已離開母國深深緬懷的情誼,加藤美子對漢語語言文學不斷追求的造詣已遠超李明義的理解能力。盡管加藤美子並不認為那樣的論談完全沒有道理,但憑著她對漢語語言文化執著的偏愛,卻更加傾向丈夫的觀點。


    島國以無條件投降結束了那場侵略戰爭。海連灣跟著東風吹拂下到處蓬勃的大地,把所有戰亂後不堪入目的情景,除了留下文字跟影像教育後代落後的下場跟恥辱,一切都深深埋在底下。隨著東方大國的崛起,漢語語言文化開始興盛推廣,島國那些在侵略戰爭中肆意妄為掠奪、殺戮的魔鬼們,一下子收手變得規規矩矩還心有不甘。不乏在戰爭中幹盡壞事麵對緊攥拳頭義憤填膺的民眾全身退出,把人道當成懦弱。憑著對漢語語言文字粗淺的理解能力,也人雲亦雲夾槍帶棒的發生各種帶有詆毀的言論。不求甚解地說漢語言文學隻善於抒情,缺少或者根本沒有長篇詩史的文學著作流傳曆史。加藤美子覺得不可置辯。文博廣雜,浩如煙海,不乏泛泛“鴻裁寰域,雅文樞轄”的典籍。不能說漢語文化沒有《荷馬史詩》那樣的鴻篇巨著就妄斷亂言。遠古到處草野茫漫的時代,東方大地就早已開始刻木結繩甲骨石畫文明的發跡。“順美匡惡,其來久矣”。漢語言文學的發展與由來已久的炎黃子孫性格是不可分割的。


    無邪雅正才是的漢文化詩歌倡導的,更能促發人心向上,淫靡血腥盡管像臭蒿毒蛇一樣叢生不滅,關鍵時刻倒也成為醫病的良藥,但怎麽能會像香草跟寵物一樣使人欣賞供養。詩歌筆墨縱情任揮灑,暢意抒懷隨我心,總難離開虛構誇張。史書下刀落筆慎斟酌,唯恐情深史不真,是鐵證如山的事實。別人說也就罷了,竟有人跟風崇洋媚外,挖掘其中不足跟短板,弱化自己的文化,似乎吃了幾千年的飯食突然覺得不好吃了。正如那位偉大的文學家在島國留學遭受被人欺負時說的,“中國是弱國,所以中國人當然是低能兒,分數在六十分以上,便不是自己的能力了。”真的是那樣嗎?曆史明證,中國早已把“弱國”二字當做恥辱碾碎在腳下,昂首闊步挺直腰杆向前邁進!若不然怎麽會招徠那麽多不斷詆毀的聲音。


    漢語言文化曆史演變最早,啥樣的風浪不曾經曆過。華夏的曆史多是充滿血腥戰爭的曆史,華夏民族是在戰爭中求和平的民族。也許根本不提倡把仇恨寫成史詩掛在嘴邊供人天天拜讀。不是缺少史詩的幹才,而是這裏的氣候不適合那種獨道才幹的雨生。太史公的史書使人讀來不讚歎咋舌嗎?隻是漢語言文化在推廣的過程中,遭受太多的惡意阻礙,使世人缺少對漢語言文學理解賞識的機會。


    多年不斷的探索使加藤美子發現,島國的文字沒有像漢語言文字經曆從甲骨文演變的漫長的曆史過程,與漢語言文字似是而非中不能不使人懷疑,島國的文字是從漢語言文字的基礎上改變了原意轉換過來的。


    ***


    那天清早,一個長相帥氣穿著光鮮的男人從老東家的臥房裏走出來。所有的夥計跟他打招呼的時候,神情不免多添了幾分敬意,不惟他是老東家姐姐的兒子,在利民堂有著跟李明義同等的地位。幾多時日不見,跟以前比起來,馬立勇儼然變成了一個眼界寬廣心有雄略凡事自有主張成熟的大男人。濃濃的一字眉把烏黑的眼睛襯托得精神滿滿,短短的頭發像剛剪過不久的春韭蓬蓬勃勃油油的發著亮光。一身規矩整潔的灰色製服,不該說的話一句也不多言,該說的時候又滔滔不絕。那種威嚴、自信、堅定的表情給人一種無法阻擋強大的力量。人們以另一種一種懷疑的神情在回問自己,這還是看著他長大的再熟悉不過的馬立勇嗎?到底是怎樣神奇特殊的組織在短短的時間裏把人們意識裏說話隨便,做事欠加思量時有鬧出笑話的毛頭小子教育培養得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特殊的年代容不得孩子們慢慢的成長。人們知道他加入了革命軍,有一個特殊的身份。


    海連灣人心裏最的大痼疾就是侵略者,革命軍就是有組織有紀律消滅侵略者最有力量的隊伍。每個人都充分的意識到麵對著如此強大的敵人,一個人即使力量再大再有謀略單槍匹馬也無濟於事。不是消滅一兩個敵人就能解決問題的事兒。弄不好一個人的暴漏還會搭上更多的人去陪葬,就像後來說的,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


    馬立勇幹了一件別人想幹而幹不成的事。勇敢的人就像自然界一同生長的草木,小的時候,旺盛的野草還有把剛發芽的樹苗蓋住的勢頭,長著長著野草就停在了樹木的下麵,野草長不過樹木的根源是缺少向下穩固的深根和向上挺拔的筋骨。他是老東家姐姐的兒子,從小在利民堂跟李明義長大,老東家拿他比自己兒子還要關照。他在利民堂有跟少東家一樣的地位份額,這裏的夥計也有稱呼他少東家的,利民堂像祖訓一樣的規矩,除了對夥計一視同仁,從不嬌慣孩子,從小跟著老東家或者夥計們上山采藥,除了識別各種藥材藥性,曆經風雨的捶打,還練就一副好身體。人們多道後生可畏,有說李明義膽氣大些,又偏頗多在讀書上下功夫,是承繼衣缽懸壺濟世的根本。有說馬立勇年歲大些性情又穩重,見多廣識才是幹事業的苗子。雖說李家多有後生,惟他倆略顯突出。


    上次見到馬立勇的時候是在一個晚上,他從老東家的屋裏出來就來到夥計們住的對麵暖炕的大屋子,有的夥計把衣服卷成卷塞進包袱裏枕在頭下,光著膀子蓋著黑不溜秋的棉被正準備睡去,年輕的夥計在旺盛的精力的湧動下還沒有睡意,偷偷地把手伸進緊挨著的被筒裏胡亂的摩挲,惹得那人哈哈大笑,老夥計守著門口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袋。


    “少東家來了。”老夥計說了一聲,有得坐起來穿上衣服,哈哈戲鬧的也老實規矩了。


    “大夥過得可還好吧?”


    “托東家的福,都還活得安生。”幾個愉快的聲音先後回答。


    說著話,馬立勇在夥計們中間朝南的炕簷坐下跟夥計們談了起來。盡管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像一記又一記重錘敲在人們心上。


    “那一樁樁一件件觸目驚心的事大家可都聽到了,看到了,很多慘不忍睹的事兒連多看上一眼都於心不忍,倭寇們卻都能幹得出來。


    咱們可都是站起來像條漢子,躺下被稱作是爺們兒的男人。咱們吃飽了喝足了可不是為了好好地養一身膘,圖個活得清閑,外麵的世界變成啥樣子大夥兒心裏都清楚,海連灣人連命都顧不上了,誰還在乎生不生病。利民堂的生意沒得做了,大夥兒的待遇非但沒減甚至比以前還好。在老東家的心裏,利民堂是李家的,也是大夥兒的,再往大了說,也是海連灣人的,決不能讓利民堂的肥水流到倭寇的園子裏去澆灌害人的毒草,去助長暴虐的勢焰。


    如果一個男人活在世上失去保護母親、妻子、孩子的愛心跟能力,那麽對於這個家庭來說絕不是一個好兒子、好丈夫、好父親。如果一個男人活在世上失去對社會、民眾、親人的公心跟責任,那麽對於這個世界來說除了多了一個浪費糧食、占用公共資源、汙染環境的人,沒有任何價值值得評說。既然早晚都化為泥土,還不如早點去做肥壯一片草木的肥料。”


    夥計們都靜靜地聽著,沒有一個人插言。


    “刀壓在脖子上,生命尚且難活的時候,財產頂什麽用?倭寇無辜侵犯,國難當頭的時候,個人的生命又算得了什麽?


    一個人可以失去生命,但是不能失去靈魂!精神的死亡遠遠要比肉體的死亡更加的可怕!救命的呼喊非但不能招致別人對你的一點點同情和援助,更能暴漏你靈魂的無助和殘缺!


    光亮下麵的黑暗遠比黑暗裏麵的微光更讓人感到陰險、恐怖!


    苟且偷生,無言的沉默無限度的容忍,遠遠要比憤怒的呼喊,振臂的反抗而死去的下場更悲慘!


    屈服和懦弱非但得不到那些獸性心裏一點點的悲憫和同情,相反會讓他們變得更加的肆無忌憚,它們此來的目的就是帶著猙獰的牙齒把你活活地吃掉!


    這裏正在上演著一場史無前例的人間悲劇,在天空和大海之間掀起了猛烈的狂風,狂風裹挾著怒浪把一個個鮮活的生靈活活的吞噬,狂風和怒浪把一切的哀嚎和哭喊都淹沒!


    一個又一個的聲音在奮力地呼喊著,請不要沉默,不要坐以待斃,反正結果都是死亡!那就不要害怕死亡,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無動於衷!要做出對生命、名譽負責的選擇!


    比失望更可怕的是任人宰割,陰雲、狂風都上場了,已經掀起了怒浪,不過這場麵似乎還缺少點什麽,缺了它似乎就不能把劇情推向高潮,沒有高潮似乎就不能落幕。是的,是缺少閃電和雷鳴,隻有閃電的出現才能把這個群魔亂舞的黑暗場麵撕開一道口子,隻有無比巨大的霹靂才能震懾野獸般的驚駭,才能喚醒痛苦中的呻吟!”


    大夥都靜靜地聽著,都聽到心裏去了,誰也沒有發言,誰都知道自己一切吃的喝的都是東家給的,離開利民堂自己跟那些受難的人沒啥兩樣。大道理誰都懂,誰都清楚不付出任何代價和行動一切都等於白說。既然他從老東家的屋裏出來就來到大夥麵前,說明他說的一切也是老東家的意思,聽到馬立勇說道:隻要人心不倒,人氣不散,利民堂就永遠不會倒。這個時候老東家沒把大夥遣散,是給大夥留一個有活路的地方,同時也打算為利民堂幹點有實際價值的作用。


    “一切都聽東家的,東家說怎麽幹就怎麽幹。”盡管無言,但齊刷刷堅定地神情遠超誓言的震吼。


    這裏很多的夥計跟東家有幾輩子的老交情,老一輩少一輩都依靠利民堂活過來的,東家從不在夥計麵前拿大,倒是多敬的。上上下下都是一心,裏裏外外竟像一家,夥計們的日子也比別人過得多有美意。自從侵略者占領了海連灣,一切都發生了改變,誰都甭想有好日子過。


    ***


    每天陽光映照在青瓦紅牆隆脊雕梁飛簷明窗建築的時候,利民堂的夥計早就開始忙活起來了。各種咒罵喧鬧也跟著相繼發聲。利民堂表麵看去一切跟往常一樣,夥計們該幹活的幹活,隻是比以前說說笑笑的聲音聽不見了。倒不是因為多了一個姑娘使他們感到不方便,人們根本就沒把她放在心上。


    利民堂的屋宇在歲月的侵蝕下,經過多次翻修重建,一次比一次規模在擴大。利民堂不改初心接濟貧苦救助孤寡的名聲越傳越遠,每年盈餘豐厚,如果不是風雲變化,計劃踏勘好地段的分店早就開張營業了。如今一切都不再有新的希望了,利民堂的積蓄被別有用心的人帶著謠言的口風悄悄傳開,成了侵略者以及幫凶覬覦的寶藏,利民堂的財富沒有一個人用準確的數字來定義,或者說利民堂的財富遠比傳聞要多得多。按說這些財富都是利民堂不知經營多少年從病患身上積攢的利潤,這些財富如果被那些人掠去,豈不成了助紂為虐的禍害。老東家甚至為利民堂的巨額財富發愁。利民堂生意慘淡是人盡皆知的事,眾多的夥計有的是幾輩子跟著幹過來的,養活這些人吃飯是天經地義的事兒。但人總不能為了吃飽飯而活著,再說養活這麽多的夥計沒事可幹遲早是要生事的。剛好李明義把倭寇頭子的女兒帶到了利民堂,留在這裏不肯離去,老東家不動聲色人不知鬼不覺的想出了主意。盡管到處被疾病纏身的難民呻吟不止,但比疾病更迫在眉睫的是饑餓。馬立勇跟夥計說完話的第二天夜裏,老東家的把大掌櫃跟老夥計幾個人叫進平時誰都不敢輕易冒進的堂屋,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啥時候出來的。


    幾天後,在大掌櫃的帶領下,大多數的夥計跟他遠下幾百裏,四處去采購大量的“中草藥”。有人在外麵不停采購“中草藥”,老夥計在家帶人不停地炮製各種“中草藥”,每到深夜在難民最多的地方去偷偷的發放,沒有人知道這些“中草藥”是來自利民堂。利民堂表麵依然平靜,得到“中草藥”的難民悄悄得到一句忠告的話,如果這些“中草藥”能緩解你們暫時危機的話,一定要保守秘密,不要說給任何人,要不就再也沒這樣的事了。隻有難民自己知道,所謂的“中草藥”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實則是救命的糧食。每個人得到施舍的藥袋裏裝著夠維持三五天的口糧。三五天後,拿著顏色不同序號不一舊的藥袋再換取新藥。每天在不同的地方發放,既不顯得人多,還能使更多的人解決燃眉之急。唯一擔心的是,再周全的計劃也難免阻止發生消息泄漏的可能,但奇跡還是發生了,最可靠的莫過於民心的信任,就像那些在老百姓保護下遭到追捕的革命黨,任憑敵人以怎樣的手段打壓被追捕的革命黨在老百姓的保護下都安然無恙。到處米價高漲,利民堂的財富也流水一樣在散失。借著施舍的保護,利民堂更多的財富在馬立勇的引導下向形勢更加緊迫的革命前線實施了捐贈。老東家在作出這一決定的時候,鄭重地宣告,“我們不是財富的創造人,世上的財富並沒有因為我們為別人解除病痛而增多,是我們在為別人解除病痛時獲得的酬勞。除了一切成本花銷,剩下的都是病患的恩籌,為社會做出貢獻,無非借我們的手把別人的錢花在更需要的人跟事上。除此之外,任何花銷都是不正當的。”


    盡管沒有任何信誓旦旦的誓言,但苦難教會了人們做人的準則。難民深知恩情比生命更重要,寧可自己失去生命,也要保守秘密,任何計劃隻有做到滴水不漏才有成功的希望。利民堂製造出來的表麵迷惑人的假象,無疑是掩蓋事實真相的最好策略。


    到處都是流亡的難民,每天擠在利民堂門前討飯的人不知比來望病的人要多幾多倍,利民堂的夥計對討飯的總是不理,有的難民幹脆在利民堂門前生起了事,“都說利民堂最是慈善了,誰知還不是一樣的冷酷。夥計們一個個吃得飽飽的,說不定早就跟那些人睡在一個被窩了。


    “再說,我打斷了你的腿。”


    “打吧,打斷腿算啥?最好要了命。”


    “說得對,這年月死了比活著強,不怕臭你們門前的地,還有人給我們一個好發葬呢?”


    “算了,算了,給幾個饃饃讓他們趕快走人。”


    罵人的人得到幾個饃饃暫時走了,別人跟著風也來罵,有的罵得更凶更難聽。這下誰都知道海連灣有個利民堂,把利民堂直鬧得遠近聞名,人盡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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