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給我們留下了什麽


    第二十章1月1日(二)


    在這熙來攘往言語嘈雜熱鬧街市一座雅靜的廳堂下,吳愛民跟蘇方達坐在那位老兵爺爺對麵的馬劄上品著上好的茶茗,聆聽著從來沒有過的深得教益的故事的時候,吳愛民固執的無知的心裏就像如釋重負得到了洗禮。由茫然變得理智,由狹小變得豁達,盡管這一過程像中醫良藥疏解久病成患的痼疾,需要緩緩調理得到根治,以後的日子裏他不斷的探求思索。盡管跟陌生的老兵爺爺不到一個鍾頭的接觸,卻結下永遠忘不掉的情緣。正因為他悄無聲息來過這裏,又悄無聲息地離開,離開後也許再也沒有能力踏上這片土地,即使不知哪年哪天有幸故地重遊,卻再也不會與老兵爺爺有故地重逢的邂逅,這裏就像遊記中的聖地,因為一個人一件事兒喚醒他木訥的靈魂而使他永遠難忘!老兵爺爺的腰杆精瘦挺拔,特別是那雙明亮的眼睛似乎把世間萬物都洞察得明明白白在他的記憶是那樣的突出,至於老人的年齡也隻是從他像歲月刻下刀疤一樣的皺紋裏猜出來的。至於老人的名字,正如他所說“我是一個老兵”,再沒有比這個名字受世人的尊敬。一個事實告訴人們,老兵早已不再年輕,但老兵的精神並沒有隨著年齡的老去而失去活力。不同時代的人有不同時代的責任,不同時代當兵的肩負的使命不同,但是堅守國土安全、使人民安居樂業的神聖職責是永遠不變的。人優勝於其他物種是輕而易舉的事兒,但不被同類打敗或者滅亡就要自強,說起來簡單,行動起來非諸多因素不可或缺,其一,需要團結起來形成合力,比如能征善戰的軍隊,軍隊是由不同的兵種構成的龐大體係……;再其一,依靠高深的智慧發明製作打擊性更強大的武器來震懾敵人……;又其一,信息科技在現代戰爭中越發顯得尤其重要……;內憂外患,生死存亡激發人的智慧不得不更加超前邁進。諸多因素都得依靠群力智慧不斷的創造。以後的日子裏,吳愛民一想到這些就像老兵爺爺依然坐在他的對麵,便情不自禁自言自語地想跟老兵爺爺說說心裏話,在他的意識裏老兵爺爺一直在好好地活著,他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能聽得到。一次,妻子範厚坤吃驚的以為吳愛民得了怪病,他便把遇到老兵爺爺的故事細細講給她聽,妻子聽後,緊緊地攥著他的手,跟他一起站在窗前,默默地望著遠方,共鳴的心靈跟那個遙遠的老人對話,願他永遠健康!永遠活在世上!


    在沒有遇到老兵爺爺之前,吳愛民從來不曾想過除了自我生存的空間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廣闊的世界。事實上對於他如此之類的為基本生存而紮掙的苦辛人,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自我約束踐行的美德隻是一種浮泛的概念。倒是很多在婚姻出現問題時被冠以三觀不合的說辭,被強勢一方拿來當做提高自己貶損別人的口舌利器,使弱勢的一方無法反駁無力回擊還會遭到名譽損傷的離棄。老兵爺爺雖鍾鳴漏盡,然心懷天下。吳愛民從老兵爺爺身上真正看到另一個世界真實存在的時候(那片廣闊的世界明明就擺在那裏,隻是個人的心境太過狹窄不能深切的感悟到),感覺自己的心境是那麽的狹窄,自己的憂愁也正是因為心境狹窄凡事不夠通達。


    吳愛民跟蘇方達離開了老兵爺爺陰涼的廳堂,滾熱的陽光直接曬透薄薄的衣服,脊梁骨跟頭皮頓時有一種烘烤的感覺。吳愛民心裏沒有離開老兵爺爺說過的話以及說話時的表情、還有在他們離開時那種從沒見過的癡望的眼神,並沒感覺到自己的穿著跟這裏的氣溫不相時宜帶來的難受滋味。


    “大哥,你在想什麽?”蘇方達邊走著邊抹著額頭上不斷淌出的汗邊四處觀察著旁邊行人的衣飾穿著,看到吳愛民一言不發神情凝重默默走路的樣子問道。


    “我在想,如果咱們活到老兵爺爺這樣歲數的時候會是個什麽樣子?”吳愛民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裏想的是自己的父親跟老兵爺爺比起來實在顯得太年輕了,如果自己的父親也活到老兵爺爺一樣的年歲該多好!盡管自己的父親跟老兵爺爺的人生覺悟沒法比較,但是父子之間的骨肉親情絕不會因為別人的幾句話就能消減那種生死離別錐心般的思念。蘇方達聽後先是沉思了一下,顯然理解錯了吳愛民話語的意思,接著半是玩笑半是嚴肅、那種豁達的口氣似乎這樣的話題不是他們這個年齡的人該想的。“為什麽去想那麽遙遠的事兒,那樣活著豈不是太累了。人生在世誰不想活得長壽?有些事是強求不來的,當一個人不能自食其力的時候,活著就會成為別人的拖累。人人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不是兒子不想盡孝,對於普通人來說謀生可不是容易的事兒,即使不停的勞作日子還過得青黃不接。”


    吳愛民似乎以不認識的異樣的眼神轉過頭仔細地看了蘇方達一眼,這個比自己小三四歲身材瘦高明顯駝背的年輕人自從跟自己出來明顯發生了變化,見了人總是笑嗬嗬的主動打招呼,那種自卑的心理見了誰都陪著幾分小心,總是師傅長師傅短的,都是出來靠賣體力掙辛苦錢的,與其說是人緣好倒不如說人們對他的同情跟照顧的心理多於他任勞任怨積極肯幹的工作態度,人人都知道他是一個從小由母親養大的苦命孩子,但人人都不知道他現在是他們中間最有錢的。如果他們知道他一下子會有那麽多的錢,那種哀憐的心一下子就會變成羨慕嫉妒恨。吳愛民看蘇方達另一種心理是,從小依靠媽媽長大的孩子,是不會理解自己一手由父親帶大剛剛失去父親的心情。


    盡管後來父親病重臥床不能起來,但是每次出去幹活回來還沒有進屋,就急著喊“爸爸”,聽到屋裏傳出氣喘籲籲費勁地應了一聲“哎!”心裏就踏實了,“還好,我爹還活著呢,活著就好。”從此以後,進家門那種急切的心理再也沒有了,再也聽不到那個的親切的應聲了。


    “沒想到老兵爺爺的故事這麽容易使你這個年輕人得到見教。”蘇方達以為吳愛民說這句話時帶有懷疑的眼神質疑他說出的不是心理話,一半是受到陽光的熱射,一半是情緒激動使他紅著臉急切地說,“我這人沒有太多的社會閱曆,心裏單純得很,用別人的話說,不會轉彎,別人說出的話,隻要是對的,都會誠心誠意的接受。算上老兵爺爺我受到過三個人的忠告,三個人都給我帶來很大的啟示。特別是老兵爺爺故事告誡我,‘人活著,在德不在壽。’盡管老兵爺爺活到今天也是高壽。”


    這天,讓吳愛民明白了一個總使人質疑難以理解的事實,任何一個普通人無不有著跟自己同伴一樣高尚的心,所謂的高尚,其實也是自私,隻是這種自私更使人覺得高尚。這是不難讓人理解的,普通人的心裏都裝著世上最偉大的愛,那就是希望偉大的祖國繁榮昌盛,隻有國泰民安普降甘露老百姓才有好日子過。不知有多少不知民間疾苦的人對這樣淺顯的道理撇過越是貧苦的人越追求高風亮節譏諷的嘲笑,但這就是再樸實不過的事實。


    “這天咋這麽熱?”蘇方達說著話,用右手沒係袖口的襯衣袖子擦了一把臉上的汗,吳愛民發現自己同伴嘴裏雖然說著熱,臉上卻是一片高興地表情,接著便說出了心有所想,“不過心底很痛快,遇到老兵爺爺總算開了眼,長了見識,心情也敞亮了許多。聽到老兵爺爺的話,雖說自己在這裏是一個外國人,但再也沒有一點生分感,也許自己哪天離開了,再也不能來到這裏,但再也不會忘記老兵爺爺。如果咱們隻是把老兵爺爺說出的故事當做是他對家鄉那一灣山水的思念,豈不是太辜負老兵爺爺那顆博愛的心了。當今時代老兵爺爺要想回家鄉去看看豈不是太容易的事兒,說不準老兵爺爺已不止一次回到過他祖上離開的故鄉了呢。”


    “沒想到你還有些見識。”吳愛民聽完後,拍了拍蘇方達的肩膀,幾乎帶著敬佩的心理又接著說“沒想到你的眼界能看得那麽高遠。如果……”吳愛民一下想到接下的話會揭人的短處,便不再接著說下去。


    “那棵大樹下的石凳剛好沒人,咱們去那裏坐坐。”吳愛民說著便向眼前沒幾步的石凳急忙走了過去。


    “大哥,你先去占位置坐下,我去去就來。”吳愛民以為蘇方達內急去廁所。沒有說話便在石凳上坐了下來。


    “媽媽,這裏的太陽該不會把我的皮膚曬黑吧?要是那樣的話,這次出來就不劃算了。”


    “這個季節裏,能享受到夏天一樣的溫暖難道不是最好的樂趣嗎?”


    吳愛民看去時,一個比自己還高身材筆挺穿著白色連衣裙緋紅皮涼鞋,並肩在一起的個頭不相上下穿著同樣款式的衣裙、鞋子,若不是聽到兩人的對話,絕不相信她們是更像姐妹的母女。隻是那個被叫媽媽的頭上垂下一肩的黑發,女兒戴著太陽帽攏住了跟媽媽一樣的秀發,右手舉著銀白色的遮陽傘。吳愛民假裝側了一下身,帶著不經意的眼神心理像做錯事怕被人發現朝她們用心瞥了一眼。母女的皮膚像俄羅斯人的人種一樣的白。若不是戴著太陽鏡,能看到眼睛就好了,他還想看第二眼的時候,卻有些怯意了,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心理算不算是有猥褻的嫌疑,不過總是帶著幾分小心,生怕自己的長相裝束會引起女人的不滿。甚至朝自己瞪上一眼,心裏罵上一句流氓,那樣自己得有多難看。女人,特別是那些自以為是美女的女人,對和她們心願的男人,哪怕再出格的行為容忍跟大度總是毫不吝惜。這裏,中國來的遊客是最多的,特別是那些俏麗的帶著歡笑的女人,夢寐一般在寒冷的冬天能穿著花花綠綠的裙子,像蝴蝶展開翅膀一樣盡情的舒展著腰肢,景點盛名不盛名無所謂,為這來一趟也算值了。每個人都帶著節日愉快的心情在大街上悠閑地走著,臉上的笑容盡情的釋放心中的快樂,好像在說,多麽美好的世界!幸福屬於快樂的人們!


    一忽會兒,蘇方達回來了,左手拿著兩支冰激淩,右手掐著兩瓶凍了冰的純淨水。把一支冰激淩跟純淨水遞給吳愛民,坐下,拿袖口擦了擦臉上的汗,把浮著一層水珠的純淨水瓶貼在臉上,說,“人算不如天算,家裏買的衣服穿在身上捂得更熱了,誰知道這裏的冬天女人們都穿著裙子、涼鞋滿大街的擺風騷。看看咱們腳下的鞋,出去蹚雪都不覺得冷。”吳愛民看著蘇方達恨不得要把鞋扔掉光著腳走路的樣子笑得簡直肚子疼。順著他的話接著說,“我的腳小時候凍傷過,一到冬天就容易生凍瘡,誰知道熱起來同樣不好受。”


    “我看到這裏偉岸的大樹都淘氣到樓頂上開支散葉了。”蘇方達吃了一口冰激淩,總算涼快了些,帶有詼諧的口氣說。


    “那有啥稀奇的,人家把大型浴場跟空中花園都搬到兩百多米的空中。”坐下的那一會兒,吳愛民細細看了看遮住頭頂陽光的大樹,像中號臉盆一樣粗細的樹幹外麵加了一層防護罩,盡管樹有很厚的皮,也架不住每天無數的手不停地撫摸,不得不在人手能觸及的範圍圍擋起來進行必要的防護。再向遠處看去,跟這顆大樹一樣的像衛兵列隊整齊排列在街道兩邊。難怪人說這裏的綠化是出了名的,隻有親身在這裏生活過的人才知道,綠化不單單是為了美化自然生態,更多的時候是為了減緩這裏高溫熱射給人帶來傷害。這裏隨處可見掛滿枝葉高大粗壯的大樹像一頂頂大傘擋住陽光直曬,每棵大樹都安裝了自動澆灌係統,每天都有固定的護工像管家一樣精心的護理。就著大樹的石雕圍欄設置了供人休憩的石凳。


    兩個人邊吃著冰激淩,吳愛民又接著把剛才的話題延續下去,“以我個人的看法,無論生活在老兵爺爺那個年代,還是當今時代,當兵都是世上最偉大的最光榮的最有價值事業的選擇。特別是剛解放之初,勝利的旗幟牢牢地把握在人民的手中盡情揮舞的時候,人民從心裏深深地感悟到,一切努力,一切付出,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不過真正使人尊敬的是那個時代去當兵的,當兵意味著時刻為自己的信念去付出生命。信念是什麽?一定是勝利嗎?誰都不知道。即使知道勝利是必然的結果,為了勝利需要每一個士兵勇於付出生命來奮戰,為偉大的理想而舍棄最有價值的東西也許是人活著最崇高的意義!不管任何時代,有誰不認為為人民正義而戰的犧牲才是最偉大的犧牲!”吳愛民雖然說話的聲音不大,旁邊坐著歇涼的,剛好路過的人偶爾聽去一兩句,有的轉過頭另有深情的看了看說話的人。


    蘇方達以為吳愛民滿含激情的說辭是在抒發心裏的感慨,原來是想由此引出另一個話題。


    聽了老兵爺爺的故事,倒使我想起一個人跟我說過的一則他親身經曆的往事,細加思考感受頗同。那人說的時候,是有名有姓的,隻是過了太久早已忘掉了。關鍵人物鄰家老爺爺倒還記憶尤新。他說的時候用的是第一人稱。


    那時我家剛來到福安,年齡小記憶也淺,很多事都不記得了,倒隻有這件事記得牢靠。我家鄰居是四世同堂的大戶人家,年長的是滿頭白發花白胡子的老人,至於老人年齡,想來也有七八十歲了。像這樣的老人那片街巷有好幾個,有的留著胡子,有的沒有胡子,甚至還有一個神秘的腦後留著長長辮子的老人,後來聽父輩的人說,是像我們一樣後來從山裏搬來的,說要是在城裏不僅辮子難保得住,受辮子拖累命能不能活下來都兩說,盡管那時已經徹底太平了,他還是有些怕,總把辮子藏在氈帽裏,不敢拿出來見人。那裏的老人沒有喝茶的習慣,抽旱煙倒成了唯一的打發寂寞的喜好,旱煙的衝勁能把人嗆個半死。


    記憶裏,鄰裏的老人冷天的時候,頭上多了一頂棕紅色的破氈帽,所謂的棕紅色也是後來的記憶裏依稀覺得最初該有的顏色,實際各樣補丁早就占據了破氈帽原本不大麵積的大半,有的在補丁上又加了一層補丁,僅有那麽一小塊原有的本色堅守著初始的領地。主家娘興許考慮過都用補丁蓋住,或者用別的布飾全都罩住,就不再叫做氈帽了,那個年代又實行氈帽,沒辦法隻好巧以補拙,人老了倒不在乎別人的說道,解暖就行。無論冷的時候,還是暖和的時候,老人手裏總不離一個苞米窩編製的圓圓的厚厚的蒲團,不同的編織花樣是老人獨門的手藝,苞米窩又是不缺的,因此蒲團總是保持新新的樣子。手裏從來不肯離掉的是那根一捺長深黃色的煙杆,煙杆一頭是淺黃雲龍圖案的銅質煙鍋,另一頭是瑪瑙煙嘴。老人說這隻煙杆可值老錢了,僅那個雲龍圖案的煙鍋早幾十年皇爺掌權的時候就夠砍頭的。解放了,人人跟皇爺平起平坐了。煙鍋下麵掛著一個黑不溜秋的皮質煙口袋,老人總在一定的時間裏來到院門下的石墩上坐下來,把煙鍋伸進煙口袋,從裏麵挖出一鍋煙,用粗糙的指甲外翹的右手拇指按了按,再接著去挖,再按了瓷實,接著從煙口袋旁邊的小兜裏拿出一個早已退了色的銀白色浸了汽油的打火機,擦著了火,點燃了煙鍋,開始靜靜地邊抽著旱煙邊聽著廣播裏的評書。


    夏天,門前那棵大柳樹的枝葉剛好遮擋了焦熱的光曬,是再好不過歇陰涼的所在。冬天,落光了葉子的柳樹反倒擋不住吝嗇的頓然不怎麽溫暖的陽光。


    老人的旁邊總是圍著好幾個半大小子,都是老人侄孫輩的後生。天熱時,人們趕著忙的把手裏的活幹完,到有陰涼的地方安心坐了下來,天冷時,早早站在陽光下,一邊曬著太陽一邊等待著每天廣播在固定時間播出的評書。一堆堆的人靜靜地聽評書《嶽飛傳》、《楊家將》……,人們對文化汲取著迷的場麵是無以堪比的。自從那種神奇的物事掛在街頭巷尾線杆頂上的那天起,人們感覺世界離自己越來越近了,“新聞報紙摘要”,“戲劇”,“歌曲”,各種娛樂定時播放。特別是評書更是吸引了不少人,不用花錢,甚至不用識字,不需動手動眼,隻需拿耳朵去聽,便輕而易舉去做讀書人該做的事兒。聽完評書後如果天氣允許總有些人舍不得離開,如果有女人,特別是長相好看的姑娘在旁邊,那些堪稱見多識廣的動不動總想評論的忍不住發表一番心中感慨的,總想借機炫耀一下根本不值得一提的才氣。倒讓那些半大小子,聽得激情湧動,血脈噴張,“若遇上戰事,隨著嶽飛那樣的神勇英雄去衝鋒陷陣,哪怕拚上性命,也不枉做一世男兒。誰不敬那嶽飛,楊六郎,”有的難以抑製,帶著蹩腳的京劇唱腔還時不時的吼上一嗓子。


    一個小子對一個姑娘傾慕好久,用盡所有心思都不能使女孩心動,動用媒人去說和,媒人告訴他,人家姑娘說要嫁就嫁響當當的真正的爺們兒。啥叫響當當真正的爺們兒?姑娘卻不說。那天,姑娘也跟著站在廣播下聽評書,小夥湊過去跟她搭訕。“我咋樣做才算是響當當真正的爺們兒。隻要不去犯法,這輩子不為別的,為了你我願意重新做回人。”


    “你要是去當兵,在部隊幹出名堂來,我就……”旁邊有人在偷聽,姑娘沒法再說下去,騷的滿臉通紅。


    “你就咋樣?”旁邊一個多嘴多舌的娘們兒早就聽說他們的事兒了,心有嫉妒地說,“聽聽,挺大的姑娘,也不嫌臊得慌,當著人家的麵就把自己給嫁了出去。”


    “你還別說,我還就不知啥叫害臊了。女人終歸是要嫁人的,誰願意嫁給貪生怕死的孬種。他要是去當兵,我就嫁給他,他成了烈士,我就為他守一輩子寡。這話我既說得出就做得到,你能嗎?哪個男兒不是當娘十月懷胎生下的寶貝,哪個當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像嶽飛一樣成為名留青史的英雄。哪個當兵的人不願做英雄,不願做英雄,哪來那麽多為革命事業獻身的烈士!即使享盡榮華富貴,誰也不願去做禍國殃民的秦檜。子孫萬代都跟著有那樣的祖先受恥辱。‘丈夫誌四海,萬裏猶比鄰’。”特別是聽了姑娘最後那句,竟有人細細品了又品,以為是她的原創,說,“這女子簡直是奇了,竟有古時花木蘭巾幗不讓須眉之風。”盡管後來知道是曹植的詩句,讚美之情依然不減。後來那個小子果然去當兵,姑娘嫁給他隨軍做了軍嫂。成了福安那片街巷的美談。


    蘇方達正聽得吳愛民說到激動處,突然來了那麽一句,“你這老頭子,太壞了。”原來是一個懵懂的小子,看到老人半閉著眼聽著評書,邊吧嗒著煙袋,說,老爺爺,“旱煙啥味?”“美著呢,像評書一樣,不信你嚐嚐。”老人騙他。那孩子沒深沒淺猛地吸上一大口,嗆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是不是我的旱煙比評書衝多了?”老人又接著說,“你這小嫩芽子,學著去吧。”


    “那個不知深淺,懵懂的嫩芽子就是我。”吳愛民說完,仰脖喝了一口冰塊都已化盡,涼冰冰的剛好爽口的純淨水後,又加了一句,“故事是我師傅說給我的,是他親身經曆過的事。”


    ***


    說完上麵的故事,吳愛民思考了一會兒,師傅把自己介紹到這裏,他卻去了別的地方。看來師傅當初講這個故事的時候,絕不是當做笑話隨口說說。就像老兵爺爺不是隨便把自己的心事拿來說給別人一樣,“鳥思故林,人懷舊鄉,雖過百年,他鄉難做故鄉親,身似漂泊心似客,悲戚戚,流落他鄉荒塚無人知。”那是沉積了幾代人的鄉愁。


    以後的生活裏,吳愛民在不斷深思中深受教益,跟老兵爺爺似曾相識的邂逅實在太短暫了,也許隻有一個多鍾頭,老兵爺爺似乎有不盡的話要說。如果說吳愛民以前生活是迷懵的、甚至不知道人為什麽而活著,從此變得更加理性。如果一個人總是婆婆媽媽,注定是一個沒有多大出息的。老兵爺爺就像一把鑰匙,打開的並不是一把鏽鈍的鎖(他的頭腦天生並不怎麽愚鈍),而是為他打開了智慧寶庫的大門。吳愛民從老兵爺爺那裏受教後最明顯的變化是,他愛上了讀書,用老兵爺爺的話來說,喚醒了他的靈魂。他原本就對偉人詩詞獨有偏愛,更何況他的生命還很年輕,特別是那句“朝聞道,夕死可矣”鼓舞著他向另一種生活邁進的信心。無論是生活、還是讀書遇到的一切困難在他看來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似乎人活著就是來扛事的,何況他的肩膀還很堅實。從此為了謀生不停地出去做工,行李箱除了四季更換的衣服,多了一本本書籍,一有時間便不停地翻看那些似懂非懂的國學經典。


    如果老兵爺爺的那些話不是從一個老華僑的口裏說出來,在他的心裏絕不會引起這樣強烈地反響。不是他從小接受教育的方向是錯的,也不是他的心裏太過偏激,而是太多的教育在他的心裏根本沒起到多大作用。聽了老兵爺爺的故事,就像翻開了一本厚重的解讀不盡的啟智的大書。特別是人人動不動就說到的那種崇高的概念——信仰,信仰到底是什麽?以前那個抽象的模糊的概念使他理解到絕不是愚昧無知的自私自利的毫無價值的沒有明確方向的思想。盡管老兵爺爺說的封建統治,蔣家王朝都是過去不久的事兒,但是又有多少年輕人對那段曆史知道得更清楚?沒有那段曆史的對照人們又怎麽會知道今天的生活是多麽美好,多麽值得珍惜。從老兵爺爺那種崇高的人性裏總會折射出許多他以前難以想通的事理。至於為什麽會想到這些?自己也說不清楚,難道這些不該想到的事兒影響到自己的生活了嗎?顯然沒有,即使影響也僅是微乎其微。


    就像很多父母總是刻薄的教育孩子努力去讀書,希望孩子任勞任怨惟命是從,盡管孩子知道讀書是好事,但少有孩子天生就喜愛讀書的。孩子費勁巴力努力讀書的時候,父母卻在做著跟孩子讀書毫不相幹的事兒,或者瀟灑的娛樂著,那樣孩子的心裏就會失去平衡。父母在孩子的心裏就會失去威信力。父母憤怒起來像野獸般的吼叫著,“老子是你爹,老子說啥是啥,世上隻有老子管兒子的道理,兒子哪怕是反駁一句也是不孝。”如果僅以為自己是父親自居,或者以為自己胳膊頭硬,在孩子麵前想說啥是啥,或者其父母不能做到而求孩子做到,孩子會把讀書看成是最反感的事兒,甚至父母說的一切都是反感的。父母的話即使聽起來再有道理,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倒不如別人的話更有道理。能不能讓父母放棄自己所謂的身份、尊嚴、地位跟孩子一樣的努力去做他要求孩子做的事呢?不能,總有無限的理由來搪塞。到頭來孩子不相信父母,甚至不再尊重父母,原本魚水相親,卻鬧到如此尷尬的境地,責任在誰?顯而易見。


    再有,那天跟蘇方達接下來的對話使吳愛民總反複去思索。


    “你從老兵爺爺身上想到了什麽?”蘇方達在用那種人們慣常帶著疑問的語氣把心裏想說的話題引出來。


    “我想了很多,估計都不是你感興趣的話題。”我倒是很樂意聽聽你有什麽另辟蹊徑好的見解。吳愛民其實並不想喜歡這種有話不直說卻假設疑問的談話方式。


    “從老兵爺爺身上使我想到另一件讓人聽了都難以接受的事兒,盡管很多事不該是咱們這樣的人去想的,跟那些手握巨資的大人物比起來咱們這樣的人顯得實在遙不可及,那些大人物如果聽到咱們這樣人的反對想法,甚至連值得笑一笑的勁頭都懶得有,如同魚蝦在巨鯨麵前好像不是海洋裏同類的物種,前者隻有眼見被吞食卻毫無反抗的力量,對於魚蝦來說反抗跟不反抗的結果是一樣的。”吳愛民一邊聽著一邊在想他到底要說什麽,沒有搭話。蘇方達又接著說。


    “一個讓人震驚的事實擺在人們的眼前,遠在海外的華人老兵爺爺的祖先是在非離開家鄉不可活下去的處境下離開家鄉的,這些沒有任何財產,甚至沒有多高學識,隻是為了活命遠渡重洋的人。在自己母國遭受倭寇侵略的時候,他們傾其所有支援國人抗戰,甚至招來倭寇的殘酷報複。如果說這種不以財產、不以生命為重的愛國精神是值得稱頌的,那麽眼下總是聽到財富巨頭,地位顯赫,教育程度極高的人動不動就移居海外又算是怎麽回事兒?那些讓人豔羨的站在巔峰的大人物,一言一行都是受人關注的。且不說國家的經濟建設急不急需要他們來貢獻,他們的財富難道不是在國家開放政策、鼓勵發展實業從更多的勞動者手裏奪得紅利得來的嗎?哪一個富豪手裏不是捧著國家給予的滿滿的榮譽,到頭來卻幹起了啪啪打臉的事兒。為了活躍經濟,人人有錢賺,人人有飯吃,沒想到有人處心積慮在鑽國家政策的空子,變成為個人撈錢的機會,不知那些精明的頭腦看到了什麽?亦或是想到了什麽?竟幹出使人匪夷所思的事來。這樣的人心裏也許根本就沒有過愛不愛國的概念,根本就沒想到唯求衣食所安住著最簡易的窩棚、吃著沒有油水的飯食、幹活累得肆淌汗流的工人。窮其窟穴,與螻蟻爭食。即使一個稍微有點思維的普通人,都會毫不猶豫的果斷的做出自己的評判。”


    蘇方達說完,看了看毫無表情的吳愛民,也許想聽聽他的看法,吳愛民緊鎖著雙眉一言不發,於是他又朝遠處熙來攘往的人群癡癡地望著。吳愛民知道這是一個空發牢騷毫無意義的話題。很多事兒隻在心裏想一想,說出來卻沒有任何意義。借著蘇方達的話題使他想到茅盾筆下的一個人物。


    在成千上萬農民的枯骨上,依靠盤剝滲透著農民眼淚和血汗得來財富過著飽暖荒淫生活的馮雲卿。可謂可惡透頂似乎也沒有蘇方達說到的人罪惡大。盡管馮雲卿因買公債使財富虧空殆盡,且不說他的行為與愛不愛國毫無半點關係,最起碼他的不義之財是在自己國土的範圍散盡的。如果說馮雲卿是民國時代的敗類、蛀蟲。那新時代攜款移民到國外的豪富又算什麽?總不能說他們到國外揮霍比在國內對國家的貢獻還大吧?那些豪富明確知道自己財富得來是沾了政策的光,或者說鑽了政策的空子,沒有政策開放還不是跟那些被壓榨的人一樣老老實實的做一個貧苦人。那些豪富明確知道政策初衷是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讓先富帶動後富,誰知嚐到甜頭後卻不顧一切的悖逆了初衷。甚至拿著從中國搜刮來的財富去助推別人的經濟。吳愛民不知自己的想法對不對,便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又搖了搖頭。接下又想。


    人的財富不能強大到使更多人心動的時候,還不足以引誘那顆平凡的心跳出普通人的意識。普通人能想到的事兒,那些有頭腦、有學識的人豈能想不到,隻是隨著學識、地位、財富的增多,顧慮也跟著增多,放不下的事兒同樣也多了起來。吳愛民不是沒有想到蘇方達如此類比的事兒,隻是覺得這樣的類比簡直是在汙蔑老兵爺爺的人格尊嚴。吳愛民默默聽著蘇方達說出的話,沒說一句,也無話可說,心裏倒把蘇方達說出的話完整的留在了記憶裏,不停的思考著。


    ***


    也許冷熱相擊使身體略有不適,吳愛民陡然間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趕緊捂著嘴轉過身去。“一定是嫂子在念叨你了。”蘇方達樂嗬嗬的開著玩笑說。


    “嗯,但我更多是在想女兒。我是過來人,不像那些戀愛中的男女,明明把大把的時間、心思花在心上人身上,卻不敢大大方方的說出來,沒啥不好意思的,更何況像莊小姐那樣既美貌又通情達理的女人實在是打著燈籠也難找。”


    蘇方達默默地沒有言語,表情承認說到了他的心坎,但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大哥,咱麽去景區吧,總不能在這兒坐夠了回去躺在床上睡大覺。那樣難得的休息日豈不可惜了。”


    “不,去馬安興都廟院,用劉姥姥初進榮國府時周瑞家的話說,‘大遠的誠心誠意來了,豈有不見真佛就去的道理。’畢竟寄托過我的心思,甚至連到佛祖麵前祈願的話都想好了,‘願那個世界再沒有貧窮!再沒有疾病!’”


    “還是去拜佛嗎?”


    “不,佛已經拜過了。”


    蘇方達聽後會意地笑了。


    “不是你想的那尊佛,我說的是我心裏的佛。”


    “說的沒錯,人們在無能為力為自己遇到的疑惑不能擺脫的時候,總是希望一種神的力量出現,總會情不自禁的呼叫天老爺的,天老爺是什麽?是人們心裏假想的萬能的救世主。”蘇方達邊走邊嘴裏叨念著,“殊不知,根本沒有所謂的神的力量,有的隻是人們心裏相信的虛假的神力,便把自己的疑惑寄托給那種不存在的虛假的神力,這種看似可笑的愚昧無知的解脫不知蒙倒了多少聰明人。”


    蘇方達說完眨巴著眼看到吳愛民對自己察覺跟認知一臉疑惑的表情,接著說,“我也是一個愛讀書的,家裏有很多陳年舊書,盡管都是我收廢品的時候留下來的,別看那些廢報紙、舊書都當廢品按斤賣掉了,但跟其他廢品是不一樣的,裏麵的文字是無價的,別看很多的書有著很大的黴腐味,年歲陳舊到使人以為是出土的文物。但知識的醇厚,魅力一點不會改變。”


    聽到蘇方達的這段話,讓吳愛民發生了濃厚的興趣,接連問了他家都有哪些藏書?都是啥樣的版本?是簡體字還是繁體字?這樣,為他以後借書來讀提供了有利的條件,很多國學經典書籍都是從蘇方達那裏借來的。


    當吳愛民跟蘇方達來到馬安興都廟院的時候,在一個擠滿各種各樣栩栩如生人物雕塑造型像塔一樣的建築物旁邊,一個複古的規模不大紅黃相間的門樓敞開著大門,旁邊多了一個牌子,寫到,“今日免門票。”由此證明這裏的確是收門票的,至於今天是什麽日子,為什麽會免門票倒不用去關心了。跨進門檻工作人員櫥窗上貼著門票十新元的字樣。但工作人員不知哪裏去了,暢通的閘機似乎跟每一位遊客在說,“進去吧,你們都是幸運的!”寺院的正中央有一棵巨型大樹,遮遮掩掩竟占去院裏空地一大半的麵積,給人的感覺這裏的神主不是那些泥雕銅塑的佛像,倒是這棵有著幾百年樹齡依然枝繁葉茂生命力極強的大樹。相比之下,在人們畏懼於酷熱跟畏懼於嚴寒一樣的環境裏,能夠曆經長久歲月酷熱、雨淋生命力依然旺盛的大樹豈不是比廟堂裏需要保護的佛像更使人崇敬。這裏的樹蔭,敲打木魚佛音誦經的伴奏,倒是使人清心寡欲放下愁煩的絕好靜地。


    如果說對於法律無知是法盲,對於宗教吳愛民算是一竅不通的教盲,談不上信仰一說。在他認為自己生活一切都還好的時候,沒必要尋求宗教信仰為自己平添煩惱。盡管總有很多愁苦的事使自己不能解脫,絕不是信仰宗教就能解決的,像饑餓需要食物,勞累需要休息,無知需要讀書,除此沒有別的路行得通。像別人說的,苦水裏泡大的咋也改不了執拗的性格。他認為,如果財富跟宗教捆綁在一起,宗教免不了背上欺詐的罪名。對於這裏的見聞更多算上是自己感覺的憑空想象。


    盡管這是一個占地不大的地方,來人並不像老兵爺爺說的那樣熱鬧,沒必要為老兵爺爺的話去較真了。老兵爺爺一路憑著打拚活過來的,除了自己不迷信也不希望年輕人迷信。


    牆壁上,屋頂上塗著各種從未見過的奇思妙想栩栩如生精美的壁畫,這裏是唯一與地名有關見到“牛”的地方,隻是這裏的牛不在由人工喂養卻被藝術家寵慣壞了,淘氣到即使最頑劣孩子也想象不出調皮的花樣來,這裏的牛好像實在耐不住院裏圍牆的寂寞,跳到了廟院的牆頭上,有的趴在牆頭窺看著院外的行人,有的半蹲臥在牆頭上頭朝裏像是在思索到底是不是離開這個院子,這種思索真是讓人生發不盡的思考。幾十年過去了依然保持著不變的動作表情。有的牛更是超出了思維的想象,飛躍到廟院大殿裏麵的屋頂,這種把牛搬到棚頂的壁畫算不上是藝術家的高妙,奇特的是盡管沒有離開原生的模樣,隻是畫匠在筆下異想天開動了些心思,把牛的眼睛畫成了像美女眼睛一樣嫵媚,牛身上的兩個巨乳也畫的像女人豐乳一樣張揚暴露,位置也換到女人身上該有的位置。奇妙的藝術構思輕易掠奪了造訪者的眼球,乍一看使人臉紅心跳的。細細思考,這樣的想象並非藝術的憑空捏造。人類繁殖不單單是女人的貢獻,切莫說嬰幼兒的成長,有多少青壯年、老人還在依靠牛乳來補充體質能量。對於牛略有飼養經驗的不難發現,母牛孕育牛犢的周期跟女人受孕後由胚胎到嬰孩出生的周期是一樣的。絕不僅僅是單一物種的天緣巧合。一切在向人們告知,人,是絕不能孤立存在的。過後,吳愛民仔細翻閱《山海經》,試圖從那裏得到如此靈感不是這裏的原創,結果失望證實他的想法僅是徒勞。


    受文明製約,這樣放開手筆玄奇道妙的繪畫倒是實屬罕見。


    走在吳愛民跟蘇方達前麵的是兩個身材秀美二十歲左右學生模樣的姑娘,一個個子偏高穿著淺綠色連衣裙。另一個上身穿著白色短衫下麵配搭伸到膝蓋下的百褶淺藍色裙子,手裏拿著一柄蘭花圖案的團扇不時扇著臉上香汗。顯然她們專注的眼神並沒防備後麵有人跟緊,綠色連衣裙的姑娘一邊盯著頂棚的壁畫一邊用手掩著嘴遮擋臉上溢出的羞澀。短袖衫的姑娘借著團扇的遮擋不知悄悄的跟她說了句什麽?淺綠色連衣裙頓時騷得一臉通紅。猛然回頭看到兩個陌生的男人也站在她們身邊仰著頭,好像自己的軀體被陌生的男人窺到一樣,捂著臉急忙倉皇的跑開了。若不是蘇方達把這一細節告訴他,吳愛民幾乎沒在意眼前的兩個姑娘,隻顧著看屋頂的圖畫,從畫麵想到牛鈴響起牛拉水車沿街賣水的場景。


    且不說大唐玄奘廣宣佛法曆經生死求取真經,唐皇專修大雁塔藏佛經以示承恩,受皇家篤敬的佛學沿著唐人僧侶的腳步蔓延世界;且不說宗教傳道伴隨著僧侶輾轉的腳步以各種文字、各種語言從未停止過傳播,沒有人知道這中間曆經了多少代還要多久才算止步,沒有人知道多少古刹記載了唐人宗教悠久的傳說;且不說同樣用來製磚燒瓦、種糧植樹、修路護堤的泥土,一朝被能工巧匠為佛教塑成佛祖、為道家雕做天尊,凃了一身金身竟成了無價受人頂禮膜拜的神靈;且不說蘇方達對著爬臥在牆頭的雕塑指手畫腳被一個老和尚故弄玄虛的指教,施主,那不是普通人眼裏的生物,既然在這裏能占到一席尊位都是‘神’,那些在佛祖身邊一草一木一鱗一爪也都成了聖物,更別說那些不言不語給人們造福萬代跟人一樣有靈性的物種,是跟別的神主一樣享受貢品的神靈,說的連神靈都為之感動;且不說古往今來依靠眾香客虔誠施舍的佛門靜地,本應放棄一切欲念潛心鑽研佛經禪理,以博學廣聞為世人解疑破惑,誰知裏麵藏了多少欺世盜名的罪惡,神靈跟因果,迷信跟智慧,膜拜跟傲慢,人性跟佛理悖逆顛倒駭人聽聞的事發生。


    使人不難想到,宗教的出現一定是有利於皇權統治的,或者說是為了皇權服務的,沒有皇權的仰仗,任何宗教就像夏天早晨掛在草叢的露珠經不得光照,瞬間化為烏有。不消說古代那個因信仰佛教而喪國的荒唐皇帝蕭衍是再好不過的例子。官吏的苛刻,商人的欺詐,地主的貪婪使農民看不到活著的希望。跟古老的祭祀比起來,宗教顯然以文明壓倒了血腥。不是宗教的鼓吹麻痹了人們的思想,除此再也難以使壓迫的精神得到救贖。因此宗教跟皇權勾結一起,或者皇權直接掌控著宗教。如果說宗教能給人帶來福音,實在沒有道理,就像那種討厭的人對著《聖經》捫心自問,為什麽上帝允許邪惡存在,卻不知自己潛行的邪惡引起世人的公憤。現代人對宗教不感興趣不是沒有來由的,偉大領袖們帶領人民建立新中國,破除迷信,一切神靈鬼怪在真理麵前都原形畢露,至於那些借著宗教興風作浪的邪惡更是難以遁形。吳愛民根本上是不迷信宗教的,盡管他跟建立新中國的偉人不是同一個時代,但是對偉人思想的秉承不遜於那個時代的人。


    在這小小的廟院裏吳愛民不知別人看到了什麽?想到了什麽?反正他感到生活的局限不是變得更加廣闊,而是在縮小。不否認這是一個富得流油的地方,越富有越加容不下給人們做過無限貢獻的活“牛”的存在。不是喂養不起,而是沒有可利用的價值。像黔之驢一樣,至則無可用。但又不能忘記其曆史承載的貢獻,最好的方式是推上神壇,使曾經的功勞非但不能泯滅,還得到了無限的榮寵,沒有比這是再好的處理方式。再也不用考慮飼喂的成本跟麻煩,在博得遊客眼球的同時還能獲得門票的收益。真的不知道,對孩子教育的時候,指著那些爬在牆上的雕塑說,那就是“牛”,孩子會怎麽認為,會認為牛是一種像《山海經》裏神話,是一種不存在的滅絕了的物種。僅僅是一個小小的例子,除了最搶錢的工業,生活中有很多的東西隻在畫麵裏出現,水產、畜牧、穀物、蔬菜都沒有繁殖耕種的基地。一切都依靠貨幣交換。自私自利的罪惡不僅僅是同類之間表現突出,在其他不同類的物種上更是無情。


    難道僅僅是牛一種動物嗎?以牛為代表的馬驢騾豬狗雞鴨鵝等等萬千物事都隨著價值的劃算不劃算而決定著能不能存在的必要性,地區性滅絕往往是由經濟價值來決定的。盡管科技發展給新時代的大農業帶來了極大的變化,但偏遠山區古老的耕種絕不是一爛到底,辛勤殖墾下的農業的確沒有多大的利潤,更不可能創造出更大的財富,不過發展遲緩的環境使很多原生物種不受傷害或者傷害很小最是不可忽略的。故此,能力不及於大城發展速度的,莫不如甘心緩慢以求自安。


    牛以耐力持久,腳步穩健而被人們賞識,初來這裏的華人也許想到家鄉耕牛的各種長處,船載過來用於拉水沿街叫賣不得而知。總之在那些古墓壁畫上的信息告知,人對於牛的相伴依賴實在太久遠了,牛相對於其他動物更好馴服,被馴服的牛有了穩定生存繁育的環境。這種動物除了默默地幹活,從不抱怨,逼得急了,撐不住了,大不了隻會哞哞叫上幾聲,即使再大的不公跟屈辱對於它來說與獎賞讚揚沒啥兩樣,一切待遇全憑人的良心。


    社會經濟發展就像急速運轉的機器,社會機器隻有運轉起來,才能產生效益,經濟發展的越快,驅動運轉的馬達負荷越大,一旦達到某種程度或者某種狀態就不能輕易停下來,更不可能急刹車,容易發生爆缸等各種想象不出的事故。阻礙或者跟不上經濟發展運轉車輪的物事都將被拋棄,甚至遭到毫無情麵的淘汰。留下來的總是很少的都跟一種東西貼得緊緊的,那就是交易中的貨幣,誰也別說誰是永恒的,永恒就是沒有永恒。社會發展勢必使很多跟不上節奏的東西被淘汰,貧窮落後延緩發展未必不能使原始文明得以保存帶來社會平衡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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