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給我們留下了什麽


    第三十五章1月2日


    掰著手指細算離家還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好像離家已經很久了,特別是家裏發生的很多事好像幾年積攢起來都沒有這兩個月的時間裏發生的多。已經是這天的上午九點多了,算不上是早上了,不過吳愛民跟蘇方達卻是為了吃早飯才在文禮的西北人家的麵館裏坐了下來。坐下來的時候吳愛民總是習慣的心裏想著生活裏發生的亂七八糟的瑣碎的事。事實上這些看似不起眼的事正左右著像他一樣的普通人的生活。對於他來說最大的事情是他的父親吳成貴的去世,再接著範德昌要求女兒搬回到家裏去住,範厚坤以公公剛去世家裏不能離人的理由拒絕了父親。吳愛民知道妻子範厚坤不願意在自己不在家的時候離開這個家。她守候著這個家一切都等待著他回去由他拿主意。代表這家的意義不是家裏的房屋和財產,是家裏的親人,首先是父親和母親,沒有了父親和母親那就是家裏的女人,家裏的親人在哪裏家就哪裏。吳愛民知道範厚坤是在盡力維持著他離開家時的樣子。對於他來說家裏發生的事實在讓他悲傷不過了,盡管父親的身體注定是早晚都會離開這個世界的,但是偏偏在他剛離開家的日子裏發生使他永遠都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特別是一想到再一次回到家的時候再也見不到父親,那麽這個家對於他來說又是怎樣的心情。他正在盡自己的一切努力在改變著這個窮困家庭的境遇,正在盡一切的努力讓父親跟他在這個世界上過上好日子,他的想法和打算還沒有實現父親卻悄悄地離開了,這算是怎麽回事?那麽他在苦打苦拚還有什麽意義,不過這樣的想法很快就消失了,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和家人的生活,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和家人好好地活著。


    對於蘇方達來說生活的變化跟吳愛民是完全相反的。占地、拆遷、補償不知使多少人發生了一夜暴富的改變。跟這些人比起來那些每天都在辛辛苦苦為微薄收入精打細算的人生活頓時失去了平衡,這樣的驟變同樣使那些一夜暴富的人感到迷惑,一時迷失了生活的方向,跟在貧困中煎熬一樣不知道以後將怎樣生活下去。這是一個可笑的人生遊戲場,最起碼很多人都有過這樣的感受,支配婚姻和家庭的不是感情,而是金錢,金錢才是家庭婚姻的主宰和主角。無論是家庭的經濟狀況和個人的條件在婚姻上一點不占優勢的蘇方達不知給他帶來多少困惑。就這樣的一個人一夜之間突然對愛情有了選擇,以前的時候是別人在對他選擇,現在卻變成了他在選擇別人。兩個在以前都不可能成為他媳婦的女人,居然都願意跟他走在一起,完全是跟感情無關的遊戲。蘇方達的心情變得一直很好。讓吳愛民對蘇方達有些反感的是,他居然不止一次的拿著這樣的事跟他說起,表麵上是在聽聽他這個過來人的意見,其實他早已選定了人生的目標,或者說他為自己的人生目標不知抱著多大的奢望,當這個目標已經失去讓他變得徹底失望的時候,他是怎樣的懷疑過自己的人生還有沒有活著的意義,這個時候那種失望又幻化成了希望,甚至有可能成為現實的時候。他將是何種的心情。在他跟吳愛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口氣和表情分明透著一種難以抑製的興奮和炫耀。那種興奮和炫耀的表情好像連他自己也不相信在這個世界自己居然還會有這一天。


    都歎月宮嫦娥多寂寞,更可惜人間女子稀少,黃花已失春色豔,濃妝豔抹假裝扮,離了就愛,又多新歡,多添華發也無妨,自有癡情男子相愛。


    我們在前麵不止一次提到過新加坡的文禮,其實文禮隻是新加坡一個不很出名的地名而已,也可以說是一個車站的名字,裕廊島sk營地每到休息日出島入島的大巴車都會停在這裏。這裏是離裕廊島最近的車站,到了文禮就可以連上新加坡四通八達的交通網絡。


    盡管吳愛民的心情一直都很消沉,這是他們來到新加坡第一次遇到這麽長的休息日,心裏多少得到了改變,最起碼不用穿著工作服頂著曬人的太陽滿頭大汗的去幹活了,如果不是蘇方達把他叫起,懶散放鬆下來的心情也許躺到中午的時候,不過他還是跟每天上班一樣的時間就醒了,住在同一個宿舍裏張天雲、張魯藝、羅昌福、趙西海終於有了足夠的時間好好地滿足在新加坡到處逛逛旅遊的機會了,盡管昨天已經遊逛了一天,心情依然不減,為了搶坐最早出島的大巴,給白天留下更多的時間去遊逛,比上班的時間還早就折騰了起來。張魯藝跟趙西海嘴裏躲躲閃閃欲說還羞地說著昨天在芽籠的見聞,從他們的說法裏不難猜測他們一定跟那裏的女人有過浪漫的情結,不過今天他們真的打算要到新加坡的旅遊景點去的看看。說昨天以為要下雨的,誰知道後來晴天了,穿的衣服太厚了,感到比平時還熱,到處的翻箱倒櫃的找最薄的短衣短褲。吳愛民不得不跟著起來了,如果不是沒有地方去吃飯,吳愛民連離開宿舍的心情都沒有,如果不是蘇方達一個勁的催促他出來散散心,他寧可躺在宿舍吃上三天方便麵。


    人的確是需要一些見聞的,很多心裏深處的體會和覺醒並不完全是來自自己的經曆和感受,從別人或者陌生人的身上也會明白很多的道理。就像人在任何地方要想生存下去總需要一些本事的。一個遠道而來的人,或者一個遠道而去的人要想使自己好好的活下去,那就總得有比別人更特殊的本事或者比別人付出更大的努力。


    吳愛民和蘇方達來到文禮車站第一步就是在離車站不遠的一家西北人家的麵館找個位置坐了下來。西北人家從這個叫法上一下子就會讓你產生一種錯覺這裏根本就不是在國外,一個外國怎麽會知道西北是哪裏,理解成新加坡的西北自然可笑。諸如此類的還有東北餃子館,蘭州拉麵,西湖醋魚,太多的名字都是國內的叫法,或者是國內連鎖店的觸角伸到了這裏。商家是不會胡亂拿著人人都聽不懂說不清的店名胡鬧的,在這十有七八都是華人的世界這些叫法除了不再顯得那麽陌生,還會招徠更多離家很久思鄉心切人的光顧。


    一個國家要想強盛,國民不勤勞不付出不奉獻不努力是做不到的。愛國最大的表現就是無論在哪裏都要做出最好的自己。想到這一點我們就不必為自己的任何付出而感到心裏不平衡。因為很多人的付出遠遠超過了自己。吳愛民正是在這將要發生的見聞裏得到了一種覺醒,盡管這種覺醒跟自己的遭遇旁不相甘,但是道理的啟示總是無孔不入的敲擊著人的思想和靈魂。


    讓吳愛民感到好奇的是,西北人家麵館還沒有開張,卻有很多的人坐在一樓四麵四敞大開能擋雨但不能遮風近乎露天的一樣的席位那裏等待了。難道是因為他們熟悉了這裏麵的特殊口味吸引他們過來的,還是人們的胃口對於麵的口味更適應。完全不是,幾乎所有的人都要了他們這裏最拿手的刀削麵。一個穿著一身白色廚師作業服的四十幾歲的女人,把一個放著餳好麵托的托板放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抬到了跟下巴頦一樣的高度,右手就像接了電的按鈕,削出的細小的麵條雨點一樣不停地均勻地落進了沸水滾開的鍋裏。就這樣的技藝在吳愛民看來已經是一種絕活的表演,顯然在座的來這裏吃麵的那些人對於這個女人的技藝並不在意,他們需要的不僅僅是麵的口味,還想欣賞到那種近乎於中國雜技的削麵表演。這個女的削麵的技藝完全沒有達到他們心裏的欣賞程度。他們等待的是更高超的削麵大師,來這裏吃麵的人又多了起來,顯然那個女的一個人已經有些招架不住了,隻有節假日這裏的人氣是最旺的,削麵大師隻有在這個時候才會亮出自己的絕活。


    “好。”


    吳愛民正在低頭吃麵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叫了一聲“好”。等他再看的時候削麵的師傅已經換做一個年紀不過二十出頭的小夥,也許是那個中年婦女的兒子。接過中年婦女削麵的麵板不是托在手上,而是頂在了頭上,人們很是為年輕的小夥擔心,沒有任何的附著,麵板是很容易失去平衡掉下來的,小夥也許看出了人們的擔心,兩隻手就像安了電機不停旋轉的機器,麵條就像更加密集的雨點一樣不偏不倚的落進了鍋裏,中年婦女開始按著先後把煮熟的刀削麵一碗碗的撈出,加好了作料和麵汁,服務生接著端到了每一個顧客的麵前。


    明白了,這些人除了愛吃麵,最想看到的是西北人家麵館削麵師傅的技藝,這樣的技藝隻有人多的時候才能看到。如果說這一天裏,讓吳愛民看到的最開眼最好看的最讓他受到啟發的風景莫過於西北人家麵館裏削麵小夥的技藝。即使在國內他也從來沒有吃到過這樣合口味的麵,更沒有見到過這樣高超技藝的削麵師傅。沒想到在南洋長了見識,嚐到了地道的中國的口味看到了削麵的絕活。僅僅是一個小的不起眼的麵館,卻憑著自己的手藝心服口服的賺到很多的錢,這也許就是中國人無論在哪裏都能活得更好的根源所在。


    我們每個人在欣賞世上美景的時候,其實我們每個人都能成為這美景裏的一部分。最起碼隻要我們努力的把自己的工作做得更好,把自己的技藝發揮到極致就成了最好的美景。世上最大的快樂莫過於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別人的欣賞和稱讚。


    吳愛民在這一片思索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蘇方達是什麽時候離開的,不過他離開沒一會兒很快就回來了,離開的時候是空著手的,回來的時候卻多了很多的東西。兩提啤酒和很多熟食,盡管西北人家麵館的旁邊有很多都是賣吃食的,他還是去了樓上的超市。


    “大哥,反正是休息,咱們也放鬆一把,喝多了咱也不怕,大不了在這坐上一天,好好的享受冬天裏春天一樣的新加坡。”


    吳愛民知道無論是什麽都難以阻擋住蘇方達高興的心情。


    決定我們生活的主要因素是希望,我們每個人都在為自己心中的希望而活著。一旦這個希望得以實現,又會有新的希望出現,新的希望是在舊希望基礎上的攀升。盡管有些人努力想達到的希望在別人看來是一個可笑的笑話,但是他卻在為這個笑話付出了全部的努力,一旦實現了那就是幸福,是那些笑話他的人所不能理解到的幸福。


    吳愛民心裏猜的沒錯,蘇方達之所以這樣的高興,完全是因為他心裏希望的事已經有了眉目,並一點點的向著實現的目的地靠近。


    “大哥,跟你說吧,我每天都在跟莊玉玲通電話。他父親已經不再幹涉我們倆的事了。有一樣東西真正讓我感到了神奇,那就是錢,隻要有了很多的錢,不但一下子治好了困擾幾代窮人的疑難雜症,還會讓那些曾經看不起你的人變得和善友好、畢恭畢敬、甚至服服帖帖。”


    對於蘇方達這樣小人得誌近乎炫耀的說法,吳愛民心裏很不舒服,甚至從心裏有些看不起這個自私自利的家夥。蘇方達是通過他父親吳成貴才跟他走在一起的,對於他的為人處世算不上是完全的了解,不過他絕不是一個城府很深暗藏心機的人。心裏有啥說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有話直說倒顯得性格的直率。這樣的人心裏沒有一點的犄角旮旯,是藏不住一點事的,坦誠,喜怒盡顯於色,冷熱盡現於情。這是做人的根本,但絕不是做事,特別是做大事人的性格和素養。這樣的人最大的好處就是不會去算計別人,不算計別人並不代表別人不會對他算計,相反這樣的人很容易遭受到別人的算計。


    吳愛民眼裏看到的蘇方達的表情是那筆整村搬遷的款項已經到了他們的手裏,並開始用這筆款項計劃著新生活的開始。在吳愛民的心裏,作為一個人哪怕是社會最底層最普通的一份子,也應該有些思想覺悟的,這是人跟其他動物區分開來的必然因素,我們不能不想到一個名詞,那就是生存的價值,或者說生存的作用。


    蘇方達接下來說出的話讓吳愛民感覺到對他需要有個重新的認識。自私自利是人和動物生存的本性,人跟其他動物比起來需要多的是公德心。人在為自己生存利益著想的同時,也應該想到自己對社會的利益。社會的利益決定著個人的利益。就像一個莊家人再怎樣精心的侍弄自己的莊家,真正決定收成的是自然界的大氣候,任何的一點自然災害都會把你的辛苦勞動和精心算計化為烏有,因此在為自己利益努力的同時,也應該為改變自然界大氣候有所奉獻或者作出努力。


    “任何一個有良心的人是都應該想得到的,在這個世上最根本的是,應該感謝這個社會,感謝這個國家,感謝這個政黨,中國幾千年哪個時代像今天這樣讓咱窮人過上了好日子。再好好的想想以前的時候誰不是窮人。即使楊林鎮沒有整村搬遷占地這回事,楊林鎮今天的人們的日子不也一樣過得挺好的嗎?人人都不用為吃飯穿衣住房去擔心,硬邦邦的路麵修到了家門口。誰才是這個社會最大的受益者呢,窮人,在以前的時候世上最多的人是什麽人呢,自然是窮人,現在在看看,窮人變得越來越少。誰都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麽?是這個政黨,這個國家,這個社會想盡一切辦法在改變著窮人的生活。讓窮人看到了希望。”


    蘇方達說到這裏的時候,吳愛民眼睛近乎呆呆地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讓他不明白的是,是什麽改變了這個人,居然使他說出了讓他怎麽也想不到的話來,而且還是在國外的跟自己沒有一點沒關係的地方說出來的。他甚至不相信這些話是從這個世上任何人都比他活得更好的窮小子嘴裏說出來的。盡管他的生存境遇很快就麵臨著改變,畢竟還隻是畫餅充饑遠還沒有實現。


    每個人都感覺到了這是一股潮流,是任何力量都不可能撼動的潮流。就像春天裏的那股暖風,哪怕是躲在山野裏最陰暗角落的小花也讓它得到綻放一樣。任何違背這種意願的行為都是跟這種潮流的對抗。因為誰都知道在苦難的日子裏煎熬的滋味,誰都知道為了今天的美好生活多少人付出了多大的代價,誰都不願意再回到那種苦難的日子裏去,誰都抱定了明天的生活會更美好。


    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獨立在社會上存在下去的,總是要依賴社會的。就像一個到處跑路的罪犯,哪怕是躲進了森林裏麵,也終究無法跟野獸為伍,因為他生存的環境和物質的需要跟人是離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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