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酉鬆很想開口說自己真沒那個能力,但馬校尉又未直言,他若開口拒絕,反而冒犯,於是隻能點著腦袋笑哈哈的應著,順道將馬承霆誇獎一番。


    馬校尉心裏也是五味雜陳。


    他倒是小看了陳酉鬆,沒想到他還能被程大夫看上。


    程大夫雖說是個善心人,但軍中士兵死的、殘的,他見過的還少嗎?又怎會因為陳酉鬆受了點傷便心生憐憫、特地照顧?


    必然還是有其他緣故的。


    陳酉鬆不說不要緊,他心裏清楚就行。


    ……


    此時,黎術已經回到了甘河鎮。


    黎處田夫妻身亡的消息已經傳了回來,所以黎家如今掛了白,因人是在服刑期間沒了的,且屍骨已經葬在山裏頭,所以喪事一切從簡。


    更何況家中隻剩下黎垂光一個人,他還年幼,很多事情都不懂,隻知道關起門來哭。


    黎術一出現,黎垂光明顯心生防備。


    “爹娘到底怎麽死的??”黎垂光紅著眼,麵對黎術,他十分忌憚。


    “一個是被阿滿毒死的,一個因為屋子塌了,所以上吊自殺的,官府應該已經向你說明了,所以……你為何要問我呢?”黎術神色不改,坦然地看著他。


    “不可能!爹怎麽會自殺!”黎垂光根本不信。


    他很想要開口質問,是不是黎術搞的鬼,但他心裏也清楚,他和黎術的年紀差距很大,自從她殺了人之後,家裏頭便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自己已經不能用從前的態度對她了。


    “沒什麽不可能的。”黎術沒繼續搭理他。


    她準備搬空這個家了。


    一個小屁孩,當然要趁著他還小的時候將他壓迫地死死地才行。


    黎垂光眼睛已經哭腫了,他知道自己鬥不過黎術,所以見黎術進屋之後,他也隻能沉默著做自己的事情。


    黎術沒急著行動。


    次日一早,她便出了門。


    不過如今的她顯然成了鄰居眼裏的瘟神,一個個都離她遠遠地。


    黎術也不覺得意外,畢竟四個人上山,隻回來她一個,任誰都會覺得有問題,但別人怎麽想不要緊,官府沒證據就行。


    “呸!天煞孤星!你們黎家就剩一個垂光了,你還有臉回來,萬一將他克死了,黎家斷子絕孫,你怎麽對得起祖宗哦……”衝她說出這話的,正是姚阿寧的父親。


    黎術並不怕這些指責,這些鄰居如今還能記得這些,再過幾年,不僅不會為黎家惋惜,甚至還可能會欺負黎垂光沒爹沒娘呢。


    “你可以做我黎家的後世子孫,認我弟弟做爹。”黎術一本正經,十分嚴肅,“我弟弟年紀小,我可以替他做主,不如今日就將事情辦了?”


    姚父一聽黎術這話,氣得冒煙。


    拔腿便要追著黎術教訓。


    黎術知道現在不是打架的時候,沒有半點猶豫,直接跑路,隻是嘴上仍不饒人:“乖侄兒,家中新喪,正缺你去打幡,你正事不做,竟還追著姑姑大鬧,還有沒有規矩了?!”


    黎術嘴上叫嚷嚷的,腳下沒停,愣是沒被追到。


    她遠離黎家附近之後,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換上了自己的乞丐裝。


    灰撲撲的臉和一瘸一拐的腿看上去很不顯眼,她也沒有到處亂轉,隻是在戚家附近停了下來。


    戚延豐死後,戚家的燈油生意便做不成了,戚婆子連養活自己都難,不過她也不傻,知道纏著姚家要聘禮,每日大喊大鬧,逼急之後甚至還用姚阿寧和戚延豐的舊事做威脅,傳出些消息之後,讓馬家老太太很是不滿。


    姚阿寧這才逼著姚家將那聘禮都還了。


    不僅如此,還多給了五兩銀子,幫著戚婆子將燈油生意繼續做了起來。


    因此,黎術不在甘河鎮的這些日子,戚婆子過得還不錯。


    黎術在戚家門口守著,等到戚婆子一出門,她便低著頭湊了上去,那破碗在戚婆子的麵前抖了抖。


    戚婆子哪裏是大方的人?直接將黎術往地上一推:“沒長眼嗎就往老婆子身上撞!?滾一邊要飯去,我這裏沒東西給你吃!晦氣玩意兒,大雪怎麽沒將你們這些乞丐凍死!”


    戚婆子對乞丐的印象極差!


    她日子最難的那段時間,被乞丐毆打過!


    “這麽凶,以後誰敢在你們家買桐油哦!等黎家的桐油鋪子開了,將生意搶光,到時候你比我們這些乞丐還不如呢!”黎術壓低聲音,憤恨地說道。


    戚婆子壓根就沒認出她來。


    眼前這小乞丐……生得也不好看,又髒又醜,亂亂的頭發遮蓋住眼睛,像個瞎子!


    戚婆子從前與阿黎也沒見過幾麵,阿黎嫁入戚家之後,被戚延豐打得麵上都是血,戚婆子早就忘了這人原本的模樣是什麽,如今黎術又特地裝扮一番,戚婆子就更覺得陌生了。


    “你說什麽?什麽黎家桐油鋪?!”戚婆子頓時怒了,立即就要上前來。


    黎術連忙拿著破碗,縮著腦袋,佝僂著身子,驚慌揮舞著:“別過來別過來……”


    戚婆子咬牙切齒:“你和我好好說,我給你一個白麵饅頭!”


    “真的?”黎術悶著頭,聲音卻帶著幾分欣喜。


    戚婆子也不顧黎術身上的髒汙,直接將人拽進了家裏,一個饅頭塞進了她手中。


    黎術立即咬了一口,然後甕聲甕氣道:“下大雪的那幾日,我太冷了,怕死,我聽說黎家隻有一個小孩子住,就偷偷摸摸爬牆進去,在他家柴房熬了過去……”


    “你在黎家看到什麽了?!”戚婆子連忙問道。


    “桐油……燈盞,挺多的,我想他們家應該是要開燈油鋪子吧……”黎術說著,又塞了一口,“不過,他們家那個小孩子可有錢了……一個人住,每天都有肉吃,他們家的鋪子一定能開得很大……”


    戚婆子都要氣死了。


    是她的桐油!


    黎家果然偷了她的東西,之前竟然還不承認!


    “那牆頭那麽高,你怎麽爬上去的?你可別誆我!”戚婆子凶神惡煞地。


    “你給我饅頭吃,我騙你幹啥子?爬牆很容易的,找幾塊石頭踩著,再往牆縫上塞幾塊石片或是硬樹枝,好落腳,自然而然就爬上去了,不過掉到院子裏的時候可能會摔一下,有些疼,我不叫就沒人聽到。”黎術悶聲說完。


    那腦袋仍然沒抬起來,就像是個自卑又膽小的傻小子,甚至突然伸手搶過戚婆子手上的另一個饅頭,轉頭就跑。


    戚婆子罵罵咧咧了兩聲,隨後腦子裏便滿是黎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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