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術受傷頗重的消息也瞞不住,很快傳到了甘河鎮上。


    馬校尉人在家裏,魂兒已經要氣沒了,告了好幾天假。


    他煩躁的原因也不止是因為黎術,更因為戚家、姚家甚至是黎家!


    三家都瘋了。


    黎術殺人,戚延豐人雖死了,可卻被卷入了輿論的旋渦,戚母明明喪了兒子,卻沒有得到別人半點同情,甚至還有人指著她的鼻子罵她喪良心,想要強占人家小姑娘做兒媳,還將人打得半死不活,弄去了牢裏。


    姚家倒是還好,在別人看來也是受害者。


    隻是這姚家聽說馬校尉說他們家女兒就是個妾!這哪裏能願意?


    “我們家好好的女兒嫁出門去,你們家的兒子喝醉了酒認錯了人,圓了房,我們沒人交給戚家,這才造成了這樁慘案!孩子吃了虧,若是小兩口能安穩著過日子也就罷了,可您卻說咱家姑娘隻配做妾?這憑什麽啊?!”姚母也是想好了才去馬家的,一番話說的掏心窩子,就像是真心為女兒著想一般。


    馬校尉眼神都帶著火:“你別和老子裝模作樣!我兒子辦了這樁醜事,你閨女也非清白的,我肯認她做下這個妾室,已經是高抬貴手了!”


    這倆孩子,早就通了氣的,誰都不無辜!


    “什麽醜事不醜事的我不知道,我隻清楚,人進了你們馬家,要麽原封不動的還回來,要麽便三媒六聘的娶了,免得旁人說我家姑娘不如黎家的丫頭。”姚母腰杆筆直。


    生米都煮成熟飯了,還想賴賬?沒門!


    馬校尉雖然一口咬定她女兒也算計進去了,可外人誰知道?!


    馬校尉他可敢將兩個孩子的事兒往外說明白了?!


    隻能借口說馬承霆喝醉了認不清,既然如此,那她姚家也裝個傻,務必要讓馬家將聘禮補上,還得給些賠償!


    馬校尉覺得渾身直冒煙,這姚家人真是無恥,明知道事情有問題,還來敲竹杠,這等人家,還不如黎家那種不管女兒死活的呢!至少,那黎家的,沒膽子鬧到他跟前來!


    是的,黎術的父親,如今隻在自家發瘋。


    馬校尉為了名聲,將黎家夫妻不管女兒死活,明知錯嫁也不多管的事兒傳出去了,以緩解自家壓力。


    黎父挺要臉麵的,氣著呢。


    繼母周氏私下也將黎術罵得難聽,門都不敢出。


    死一個人,四家都熱鬧了。


    黎術也沒讓人幫她打聽,作為眾所周知的“小可憐”,她隻管乖巧的養傷,沒必要多管。


    這衙門的夥食是真好,許是她太慘了,所以上頭對她頗有照顧,再加上馬校尉使了不少銀子,所以她這坐牢的感覺是真不錯。


    三餐雖清淡但也有些油水,每日都是白米白麵,大夫一天來數趟,一是怕她傷情惡化,二怕她沒有求生之意。


    在別人看來,黎術想死。


    她表現的也是這般模樣,給什麽吃什麽,但精神不濟,不愛笑、安安靜靜的。


    用大夫的話說,這孩子的心態就不像是個活人。


    黎術坐牢的第五天,養得有幾分人樣了,縣令才正式審理這案子,終於允許外人探監,她也得見原主的親爹。


    原主的親爹叫黎處田,讀過幾本書,認識些字,在鎮上驛站做文書,平日主要是負責往來文書登記,表麵上也算體麵,當然,實際上鎮上的驛站不大,黎處田無事之時也要負責養馬喂馬。


    他的活計幹得很穩定,這鎮上驛站偶也會接到那些軍中大將的家屬,所以常得些獎賞,才養得起幾個孩子。


    黎父瞧著與普通漢子不同,如今這天氣,熱得讓人發毛,他卻穿著一身長衫,續著胡子,偏白的臉上盡是幾分斯文,瞧著不像是平頭百姓,說是衙門小官,也是有人信的。


    這麵相和打扮,遠遠一看,很是個通情達理的好人。


    “不過是讓你嫁個人,怎麽就鬧出這麽大的動靜!”黎父一見她,張口便訓斥道。


    “家裏也有人死了嗎?您怎麽這麽大的火氣?”四下沒有旁人,黎術也少了幾分偽裝,笑嘻嘻開口,“我就知道咱家人都是不長命的,平日不積德,禍來了拜佛腳,鬼見了都得踢一腳不是?”


    “你這個孽障!”黎父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才發怒,“你竟還詛咒起家人來了,你這心到底是什麽做的!那戚家郎君剛剛弱冠之年,也是一表人才的孩子,雖說有些小毛病,可怎麽旁人與他相處時他不犯病,你與他才見麵,就惹他發了那麽大的火!?定然是你規矩做得不好!”


    “我是沒想到我這些年是白教你了,你一個小丫頭,竟還敢殺人來了,你可知道,我的老臉都要被你丟盡了!”


    “但凡你能規規矩矩的,不惹是非,如今怎會落得坐牢的下場!”


    “……”


    黎父是真氣啊!


    這孩子平日就是個不討人喜歡的,所以他從未想過利用女兒的親事得什麽好處。


    馬家提親,給的東西他也不要多,隻收了一部分,甚至還讓妻子準備了像樣的嫁妝。


    他自問,自己這個做父親的,不曾苛待她什麽了!


    可她倒好……


    捅出天大的簍子!


    黎術聽著這話,想到原主這短暫的一生一直承受這樣的惡言惡語,便覺得內心煩躁。


    “你來此是想讓我直接尋死給戚家交代?”黎術猜測道。


    “殺人償命,你雖是我女兒,可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戚家郎君含冤而去!我看你住的地方很是不錯,你自個兒想個法子,是用瓦片割腕也好,懸梁自盡也罷,莫要讓這樁醜事繼續蔓延下去!”黎父整理整理衣服,無情又道。


    他站在大牢外頭,卻並不安定。


    腳下就像是踩了蟲子一樣,總覺得髒,時不時搓上兩下。


    黎術相信,這人若不是想讓她尋死,今日絕不會踏足這種地方。


    “我不死。”黎術坦然地坐著,“這事兒也很好解決啊?你是我爹,子不教父之過,我殺人了,那都是因為你這當爹的不懂事兒,所以你代女贖罪,將自己的腦袋送給戚家賠命不就行了?”


    黎處田難以置信的凝視著他,他感覺到了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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