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之所以再度沉默不語,是因為這個人情,他不願意給任何人,或者說是要讓那些自恃有功之人之人知道,他們不過是臣子,在這朝堂之上,做主的是皇帝自己。


    就在眾人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普安王走了出來,俯身跪地道:“陛下,魏國公所言在理,眼下天下初定,人心不穩,正是用人之際,玄靈子雖有欺君之罪,但念其往日功勞及在郕王案中,盡心盡力,兒臣願與魏國公、恭國公一同,為玄靈道長作保,免其一死。以彰顯我朝之聖明,陛下之寬仁,此乃萬民之福也。”


    皇帝聞言,這才麵露喜色,緩緩起身,拍了拍普安王的肩頭,隨即對著玄靈子道:“既然普安王及各路大臣皆為你求情,朕便免你一死,起來吧。”


    “謝陛下隆恩。”已然汗如雨下的玄靈子,這才在小青的攙扶緩緩起身。


    皇帝走到大殿中央,對著滿朝文武道:“玄靈子雖有抗旨不尊之嫌,但念其護駕有功,免其死罪,著命玄靈子繼續履行道錄司提點一職,擢升青雲觀為皇家道場,為大宋祈福。三日後,朕開壇祭天,由青雲觀操持,望你戴罪立功,莫要辜負了普安王及朝廷眾臣的期望。”說罷,皇帝目光投向玄靈子。


    玄靈子趕忙俯身跪地:“臣遵旨,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至此,眾臣才反應過來,皇帝的陽謀,和普安王唱的一出雙簧,皇帝唱白臉,普安王唱紅臉,讓群臣知道普安王的寬仁,也讓玄靈子感恩普安王,更是為了將來許仕林這位“文曲星”能死心塌地追隨普安王。


    而分化楊沂中和張浚,那則是皇帝的帝王心術,自古以來,皇帝和大臣就不能走得太近,而眼下皇帝和楊沂中,共經生死,顯然已經關係過近,而隨著楊沂中的升遷,即便楊沂中自己不想,難免會有阿諛奉承之臣,向其獻媚,若不及時樹立一個對立麵,朝堂難免會失衡。而這也是為何皇帝被稱為孤家寡人,即使再近的近臣,也不可避免地被推離,因為身為皇帝,若隻聽一家之言,則定會被以偏概全,若對任何人過於寵愛,那其驕橫跋扈在所難免。唯有不偏不倚,奉行中庸之道,才是帝王之道。


    當皇帝長舒一口氣,準備小憩片刻之際,忽然停下了腳步:“朕還有一道旨意。”


    普安王這才想起手中尚有一封未宣讀的聖旨,趕忙取出準備好的聖旨開始宣讀:“已故金山寺住持法海,潛蹤於郕王府中忍辱負重,殫精竭慮,在郕王一案中,死戰不退,力竭身死,追封其為護國大法師,於金山寺鑄舍利寶塔,安葬其身,以彰其功,欽此。”


    小青聞言,淚水險些奪眶而出,她心懷感激,她沒想到,就連法海,皇帝也沒曾忘卻。雖然小青不懂皇帝的所作所為,但她也看得出來,皇帝沒有落下任何一個人,所有人都得到了封賞,包括法海。


    待普安王說罷,皇帝看向小青道:“小青,法海身死,便由你,代他領旨謝恩吧。”


    小青和玄靈子相視一眼,玄靈子點了點頭,示意小青上前領旨。


    小青顫微微走到玉階前,俯身跪地,雙手高舉,接過這沉甸甸的聖旨。這一刻,小青對皇帝算是感恩戴德,心悅誠服,這一跪,小青心甘情願。


    小青接過聖旨,沉聲道:“謝陛下。”淚水順著小青的眼角不住的落下,不僅是為了“死裏逃生”的玄靈子,更是為了為救自己甘願一死的法海。


    此刻論功行賞便告一段落,而接下來,還有二人亟待皇帝處置,那便是湯思退和陳誠之。此二人勾結郕王犯上作亂,是鐵一般的事實,尤其是陳誠之,竟然公然挑釁皇帝,皇帝自不會放過他。而陳誠之自己也知道難逃一死,此刻已然癱軟在地,生無可戀。


    與此同時湯思退作為曾經的尚書左仆射,也就是當朝宰相,比陳誠之更懂得審時度勢,又借郕王送的“大禮”,順利完成和金人的議和,此刻的他,反倒一臉輕鬆,他不求繼續留在朝堂,但求苟活便可。


    皇帝此刻已然精疲力盡,為了讓小白、小青和玄靈子的事,皇帝已連續數晚,夜不能寐,但依舊強撐著身軀,厲聲道:“陳誠之、湯思退,上前來。”


    陳誠之此刻已無力站立,由侍衛攙扶,而湯思退則身著一身布衣,俯身跪地。


    皇帝雖然一心想處死陳誠之,但陳誠之與玄靈子不同,有宋一朝自太祖始,便從未殺過一個士大夫,除了當年金軍攻陷汴梁後,立的偽齊傀儡皇帝張邦昌外,再無明正典刑的士大夫,充其量也就是流放而已。但陳誠之的所作所為,卻讓皇帝忍無可忍,可祖宗禮法不可壞,陳誠之雖是大逆不道,但畢竟也曾是狀元出身,能力出眾,雖然眼下已是行將就木,但或許留著,將來還會有用。


    皇帝深吸一口氣,無奈道:“陳誠之,罪犯滔天,喪盡天良,十惡不赦,著命免去一切官職爵位,押入大理寺,讓其永不見天日。”


    陳誠之聞言,如遭雷擊,本已癱軟的身體,再也無法控製,一蹶不振,昏死過去。


    “拉下去。”皇帝也沒有多看一眼,之所以不殺他,除了未免壞了祖宗禮法外,更是為了給普安王將來留一枚棋子,倘若楊沂中等人做大,可啟用陳誠之以製衡。


    最後輪到湯思退,這位宰相顯示出驚人的鎮定,事到如今,無論任何結果,湯思退都可毅然接受。


    “湯思退。”皇帝冷冷地說道。


    “罪臣在。”湯思退俯身跪地道。


    皇帝正眼看了一眼湯思退,不禁冷笑了一聲:“你為何身著布衣?難道不知朝會之禮?”


    湯思退作揖道:“罪臣不敢,罪臣罪無可恕,不配為臣,請陛下降罪。”


    皇帝聞言不禁大笑道:“哈哈哈~湯思退,你明知死罪,為何還要勾結郕王,謀害於朕!”


    湯思退聞言,匍匐在地,臉幾乎貼在地上:“罪臣,罪該萬死。”


    “你就知道死!一死便可了之嗎?就算你死一萬次,難道就能抵消你犯下的罪孽嗎!”皇帝奮爾拍案而起,厲聲斥責道。


    “罪臣……罪臣……”湯思退被皇帝反常的舉動所驚,按理說他比陳誠之要好些,皇帝也不至於如此動怒。


    皇帝緩緩坐回龍椅,疲態盡顯:“湯思退,朕不會放過你,你也別想就此一死了之,朕念你昔日功勞,免你一死,削去一切爵位,罰俸一年,仍為尚書左仆射,署理朝政。”


    湯思退聞言,大驚失色,不禁失聲痛哭:“陛下……陛下……陛下恩情,罪臣沒齒難忘……罪臣願為陛下,赴湯蹈火,如有二心,天誅地滅。”湯思退聲淚俱下,這是皇帝給他的再造之恩,是莫大的恩典。


    皇帝停頓片刻,接著說道:“但有一點,你若再有一絲叛逆之心,朕不僅會殺了你,定會誅你九族,將你湯氏一族,就此抹平!”


    “臣叩謝陛下!臣絕不負陛下!”湯思退在大殿中央,不停的磕頭,直至額頭滲血。


    皇帝擺了擺手道:“夠了,若要表忠心,那朕便交給你一個差事。”


    湯思退聞言,抬頭看向皇帝:“喏,臣萬死不辭。”


    皇帝此刻已然身心俱疲,單手撐著龍椅扶手道:“朕命你統領大理寺及刑部諸司,徹查許仕林的下落,限期三日,若屆時查不到,朕依舊會治你的罪。”


    湯思退聞言,不覺一顫,許仕林的名諱他很耳熟,一時卻想不起來,但這是皇帝讓自己戴罪立功的機會,更是自己翻身之仗,無論如何也要完成。


    湯思退不假思索,即刻回應道:“臣遵旨,臣定不辱使命,將許仕林帶回。”


    皇帝應了一聲,隨即起身離開。隨著太監一聲“退朝”,一眾朝臣也紛紛陸續退去,許仙等人也跟隨眾人緩步離開。


    小青攙扶著驚魂未定的玄靈子,滿眼心疼,雖說一切終於是塵埃落定,也算得圓滿,眾人也可以回到青雲觀,重新開始生活,但小青心中依舊有種惴惴不安的感覺。


    小白走在最後,她知道封賞雖然結束了,但自己還不能停下,仕林依舊生死未卜,雖然皇帝下旨去尋,但小白知道,郕王心思縝密,絕不會輕易找到,即便找到,也是生死難料。


    當小白邁出文德殿之際,她忽然想起了蒙麵人所說的話。一瞬間,小白的眼神變得堅毅,她抬頭望向許仙的背影,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而許仙似乎也有所感知,回眸看向小白道:“娘子,我們回家。”


    小白聞聲,收起了堅毅的眼神,莞爾一笑道:“好啊,相公。”隨即跟上許仙的腳步,挽著許仙,向外走去。


    而小白的神情變化,都看在了小青的眼中,一邊是摯愛玄靈子,一邊是情深意重的姐姐,誰都不能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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