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森暗道仿若無盡深淵,墨色如漆,深不見底。郕王手持火把,搖曳的火光在牆壁上投射出詭譎的影跡,郕王邁著沉穩而略帶沉重的步伐前行,鐵鏈碰撞的聲響於四周隱隱回蕩,似是冤魂的低語,更添幾分陰森。


    行至深處,郕王將周遭燭火逐一點亮,橙黃的光芒漸次驅散黑暗,卻驅不散這地牢中彌漫的寒意。郕王緩緩落座,目光落於一處鐵牢,牢內一人瑟縮於角落,衣衫襤褸,形容憔悴。


    “你終於來了……”鐵牢中傳出熟悉的聲音,帶著幾分不甘與倔強。


    郕王眼神冷峻如冰,凝視著仕林,冷冷開口:“許仕林,若非你乃小白之子,你早已性命不保。”


    關押在牢中的正是仕林,那日,蒙麵人將仕林製服後,並未將其轉移,而是將其囚禁於這城郊別苑的地牢之中。禦營司人馬趕來時,隻見城郊別苑火光衝天,一片廢墟,竟未察覺此處地牢,仕林苦苦呼救,卻被熊熊烈火與磚石隔絕,無人回應。


    “哼,你們這般惡行,難道不懼因果報應?”昏暗中,仕林怒目圓睜,眼中怒火似要將這黑暗焚燒殆盡,死死地盯著郕王。


    “報應?”郕王仰頭狂笑,聲若洪鍾,卻難掩內心的躁怒,“本王一心隻為大宋社稷,若真讓趙昚那小兒當政,天下必亂!本王隻信自己,這天下唯有在本王手中方能安穩!”


    “那你此番前來,莫不是連你的同黨亦信不過?”仕林嘴角上揚,一抹輕蔑之意閃過。


    郕王心中一震,旋即恢複鎮定:“許仕林,莫要自作聰明,莫以為本王不敢殺你,即便殺了你,亦無人知曉。”


    “你最好即刻殺了我,否則,待我出去,必將你的罪行昭告天下!”仕林強撐著虛弱的身軀,挺直脊梁怒斥。


    郕王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瘋狂:“你以為,你還有機會?本王留你性命,全因你母親。不妨告訴你,皇上與你爹已被本王誅殺,待本王登基,便會迎娶你娘,讓你親眼目睹這天下皆臣服於本王!哈哈哈!”雖是狂笑,郕王心底卻悄然泛起一絲不安。


    仕林聽聞此言,如遭雷擊,麵色慘白,癱倒在地,滿心悔恨。若不是自己貿然行事,煽動玄靈子彈劾郕王,怎會落得如此境地?可轉瞬之間,他又暗自思忖,皇帝身邊亦有諸多隱患,若當真出事,天下必亂,郕王也不會如此輕易現身此處。況且,若郕王所言屬實,自己又怎會有活路?


    念及此處,仕林緩緩起身,雙目充血,恨意滔天:“你胡說!我不信!若果真如此,你早該殺了我以絕後患,何必親至?”


    郕王見狀,鼓掌稱讚:“好!好一個文曲星!身處絕境,竟還這般冷靜,本王果然沒有看錯你。可惜,你跟錯了人,本王定能成就大業,若你肯追隨,日後本王迎娶娘,你亦能平步青雲,身居高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仕林再次怒吼,打斷郕王的臆想:“你癡心妄想!你這是謀逆大罪!古往今來,此類逆賊數不勝數,皆不得善終!你也難逃此劫!”


    郕王惱羞成怒,咆哮道:“荒謬!史書皆由勝者書寫!哪個皇帝不是雙手沾滿鮮血?哪個王朝不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你所見所聞,不過是他們想讓你看到的罷了!隻要功成名就,造福百姓,自會青史留名,那些陰暗之事,終將被歲月所埋沒!”


    仕林被這番言論驚住,一時語塞,低頭沉思。誠然,郕王之言不無道理,可自幼受聖賢教誨,他心中自有堅守。


    郕王深吸一口氣,平複情緒,繼續說道:“本王告知你,本王必定成功,任你等如何掙紮,皆是徒勞。本王要你心悅誠服,忠心耿耿地追隨本王!”言罷,郕王將一包饅頭扔至仕林麵前,“吃吧,留著性命,看本王如何君臨天下!”


    仕林拾起饅頭,眼中滿是憎惡,狠狠擲向一旁:“任你巧舌如簧,邪終不壓正!你為一己私欲,置天下蒼生於不顧,禍國殃民,必遭天譴!不得善終!”


    郕王冷笑:“哼,何為正,何為邪?本王隻知成王敗寇,本王不願與你多費口舌。是生是死,由你自己抉擇。”說罷,郕王起身欲走,卻又頓住腳步,轉頭道:“你若不死,稍後自會有人帶你離開。”隨即甩袖離去,獨留仕林在這牢籠之中,絕望與希望交織,飄忽不定。


    郕王走後,密室重歸幽暗,唯有頂部一絲微光艱難地透入,仿若希望的殘絲,隨時可能斷裂。仕林已一日一夜未曾進食,饑寒交迫,身心俱疲。起初,他滿心憤恨,無心飲食,可念及爹娘,求生之念頓起。他緩緩拾起地上滿是塵土的饅頭,狼吞虎咽起來,此時的他,心中別無他念,唯願能逃離此處,保家人平安。


    未幾,五名黑衣甲士如鬼魅般闖入,身形飄忽,動作利落。


    “你們是何人?意欲何為?”仕林驚恐萬分,連連後退,直至後背緊貼牆角,猶如待宰羔羊。


    黑衣甲士置若罔聞,徑直打開牢籠,將一個黑布袋粗暴地套在仕林頭上,而後將其強行拖出。


    “放開我!你們要帶我去哪裏?”仕林拚命掙紮,卻如蚍蜉撼樹,難以掙脫黑衣甲士鐵鉗般的大手。


    “啊……”一聲呼喊未絕,仕林眼前一黑,昏厥過去,陷入無盡的黑暗深淵。


    小青與玄靈子率領一眾玄甲軍,風馳電掣般趕到城郊別苑。昔日此地雖算不上雕梁畫棟,卻也精巧別致,如今卻隻剩一片斷壁殘垣,焦土廢墟,仿若繁華一夢,轉瞬成空。


    玄靈子望著眼前的荒蕪,神情恍惚,陷入回憶之中。小青見狀,輕拍其肩:“你怎麽了?”


    玄靈子猛地回過神來:“無妨,隻是憶起先前與仕林在此相遇,若非他,恐又是一場生死大戰……也算是仕林救了我……”


    小青聞言,心生酸楚,但隨即眼神堅毅道:“莫要多想,趕緊尋人!”小青心急如焚,化作一道青影衝入廢墟,四處翻找,滿心焦急。這世間,除了小白和許仙,小青對仕林的關愛無人能及。


    玄靈子亦轉身對玄甲軍下令:“諸位,此處有一密道,請隨我一同尋找。”


    玄甲軍領命,在領頭甲士的指揮下,迅速分散開來,於廢墟瓦礫間奮力搜尋。玄靈子則立於一旁,閉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詞。


    小青見狀,怒喝道:“玄靈子,你愣在此處作甚?還不來幫忙!”


    玄靈子陡然睜開雙眼,從懷中掏出一道靈符,拋向空中,雙手飛速結印:“天地無極,乾坤借法,天清地冥,陰濁陽輕,開我法眼,陰陽分明,急急如太皇元降律令,敕!”


    刹那間,狂風大作,玄靈子雙目放光,仿若能洞察這世間一切隱匿之物。片刻後,他收起法力,指向一處堆積如山的廢墟:“就在此處,挖!”


    小青見狀,瞬間化作原形,巨大的蛇尾猛地甩向廢墟,一塊鐵板顯露出來。玄甲軍雖久經沙場,卻也被小青的妖身驚住,一時呆立原地,麵露驚愕之色。


    “諸位莫怕,小青心地善良,絕非歹人,還望嚴守今日之事。”玄靈子急忙解釋。


    領頭甲士回過神來,連忙作揖:“道長放心,我等奉命行事,定不會泄露分毫。”


    玄靈子回禮致謝:“多謝,事不宜遲,請隨我進去尋人。”


    玄甲軍迅速分成兩隊,一隊留守密道口,另一隊跟隨小青和玄靈子進入密道。密道內漆黑一片,腐臭之氣撲麵而來,令人作嘔。小青心中一緊,難以想象仕林在此遭受了怎樣的折磨,疼惜之情溢於言表。


    眾人深入其中,卻發現空無一人,唯有一座空蕩蕩的牢房。小青俯身,拾起地上的鐵質手銬腳鐐,其上隱隱殘留著血跡,觸目驚心。小青眼眶泛紅,雙拳緊握,擔憂與憤怒在心中交織翻湧,她不敢想象仕林在此經曆了何種非人的苦難。


    “仕林!仕林!你在哪裏?小姨在這!你能聽到嗎?”小青絕望地呼喊,聲音在密道中回蕩,卻無人回應。她無助地蹲下身子,淚水奪眶而出,泣不成聲。


    玄靈子步入牢房,在小青身旁蹲下:“莫急,仕林定會平安無事。”他心中明白,仕林定是在他們到來之前被轉移了,如今知曉其下落的,恐怕唯有郕王。


    小青靠在玄靈子懷中,淚水潸然而下,滿心悲戚:“玄靈子,你看,仕林定是遭人囚禁,他還如此年輕,怎應承受這般磨難……”


    玄靈子輕輕摟著小青,他深知仕林曆經滄桑,昔日仕林僅憑一己之力,化解了自己與郕王的衝突,救出小白,將生死置之度外,身處險境,卻坦然自若,那份勇氣和擔當,令他由衷欽佩。


    “小青,我定會救仕林回來。”玄靈子目光堅定,在這絕境中閃耀著希望之光。


    小青拭去淚水,看著手中的手銬腳鐐,帶著哭腔對玄靈子說道:“今日之事,莫要告知姐姐,姐姐若知曉,定會傷心欲絕……”


    玄靈子輕撫小青的秀發:“放心,我們再去別處找找。”


    小青點頭,跟隨眾人走出密道,臨行前,她回首凝望,輕聲呢喃:“仕林,小姨定不會放棄,定會救你出來。”言罷,決然轉身離去。


    仕林在黑暗中悠悠轉醒,恍惚間似乎聽到小青的呼喚,似有似無。仕林努力爬起,顧不得身上血汙,湊到石牆上,側耳傾聽。


    “小姨!是小姨!小姨!我在此處!”仕林嘶聲呼喊,聲音沙啞幹裂,卻被厚重的石牆阻隔,消散於黑暗之中。不久,聲音漸漸消逝,密室再度陷入死寂,陰森恐怖之感如潮水般湧來,將他徹底淹沒。


    實則仕林就在這密室之中,郕王將他藏匿於石牆之後,深諳最危險之處亦是最安全之所。他篤定,玄靈子等人一旦搜尋無果,便不會再來,如此,仕林便會永遠消失於眾人的視線。


    仕林摸索著癱坐在地,黑暗仿若有實質,將他緊緊包裹。在這狹小逼仄的空間裏,恐懼與絕望如影隨形,侵蝕著他的心靈,仿若置身於無盡的地獄深淵。


    “娘……小姨……”仕林喃喃自語,淚水潸然而下,在這絕境之中,唯有對家人的思念,如同一束微弱的光,支撐著他脆弱的靈魂,給予他生的勇氣和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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