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唐刃刻意放慢了步伐,想卡在太陽落山之前回去,結果他還沒有靠近小院,便聽見院中傳來一道咒罵的聲音。


    “呸,壞人姻緣,喪天良的狗雜種!”


    這聲音罵的委實難聽,唐刃皺眉,接著便聽見君卿平淡的聲音傳來:“你身患淋症,卻欺瞞人家姑娘,怎能算是姻緣。”


    “醜東西,你少造謠,我看你就是個庸醫!壞我名聲!”


    那人顯然是惱羞成怒,一副想要動手的姿態,卻被身邊的人拉住。


    聽著動靜還不止一人,想到那人細胳膊細腿的樣子,唐刃加快了腳步。


    小院的木門敞開著,唐刃一走入便看見四個陌生的男人,其中一個又高又壯,滿臉的絡腮胡,看著就是一臉凶相。


    另外兩人則是瘦些,而最瘦的那個則是麵色灰黃,眼下青黑,一副病鬼的模樣,方才的咒罵之聲正是從他口中傳出。


    反觀被找了麻煩之人則正在收攏已經曬好的草藥,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仿佛沒有看見那兩人,淡定的把它們用布袋一一裝好。


    看見唐刃回來,君卿方停下手中的動作,輕聲開口:“回來了。”


    他目光瞥過唐刃手中拎著的獵物,眼底劃過一抹驚訝,倒真的讓他獵了這麽多的野味,而且還都是活物,看來這人功夫了得。


    唐刃點頭,他看了那兩人一眼,什麽也沒問。


    反倒是那瘦子在看見唐刃時一愣,他是吃定了這姓尹的大夫孤身一人,身邊也沒個幫手,才敢來此的。


    可這忽然冒出來的人是從哪來的?看樣子還像是個獵戶。


    但是看這人從進來開始就一言未發,瘦子猜想,這人應當隻是來找這小大夫看診的,想來不會多管閑事。


    再者說來,他這邊人多,他怕甚?


    於是他再次用憤怒的聲音開口:“今日你害我被退了親,便要賠償於我,我也不問你多要,三十兩銀子拿來。”


    他話畢,邊上那壯漢子上前一步,露出自己紮實的肌肉,威脅之意明顯。


    聽他之言,君卿隻覺得好笑,他平靜道:“想來你也找他人看過,我是否診斷失誤,你比我更明白。”


    這人是隔壁村的,一月前曾找他診治,他當時便診斷出這人是得了淋症,把他嚇得不輕,又覺得尷尬萬分,隻匆忙拿了藥就走,走時還不忘哀求他不要把這件事情說出去。


    這種事情擺在明麵上來說屬實丟人,隻有流連於煙花柳巷之人才會得這種病,就算是發現了也是私底下偷偷治療。


    君卿不是多嘴多舌之人,哪怕他很看不起得了這種病的人,本著醫者之德,他也不會亂說。


    但是說來也巧,君卿無意間發現這人定了親,定親的姑娘正是本村的,爹娘都是憨厚本份之人,又曾是他的患者,與他倒算是相識,他不忍心見這姑娘跳入火坑,所以便違背了原則,暗中提點了些。


    那姑娘一家也是聰明的,很快就同那人退了親事。


    也因此這人心中不平,找上了他。


    聽聞君卿的話,那瘦子臉上閃過心虛,卻強詞奪理的開口:“我自然是找人看過,不然隻能知道你這庸醫在撒謊。”


    這一抹心虛,沒有錯過唐刃的眼睛,見君卿一副坦然不驚的模樣,他便沒有多言,抱著肩膀站定,好似看熱鬧一般。


    君卿挑眉,麵露笑意:“哦?不知是哪位醫師診斷,可否方便引薦。”


    可若是仔細聽便知道,他話中並無半分笑意,隻是冷淡。


    “城中大夫,自然是你這庸醫比不上的。”


    瘦子咬牙開口,他們今天就是為了訛錢來的,這話自然是編造的,他後來確實找別的大夫看過,不過是越發確定了病症。


    這姓尹的是個大夫,不缺銀錢,他想要狠狠地訛上一筆,看他細胳膊細腿的,想來膽子也小,卻沒想到這人伶牙俐齒的,遠遠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樣好拿捏。


    聽他一口一個庸醫,君卿垂在衣袖中的手指微微摩搓,他抬眸,目光森寒:“當心禍從口出。”


    那樣的一張臉,帶著陰寒的殺意看向自己,如同惡鬼,瘦子心口一緊,隻覺得周身一陣惡寒,他故作鎮定開口:“少狡辯,你今日給錢了事,要不然老子砸了你這藥爐!”


    他話音落下,另外三人目光凶狠,各自上前一步,大有即刻便動手的意思。


    君卿微微抬手,冷聲笑道:“盡管一試。”


    這態度屬實氣人,瘦子一揚手:“上,給他點顏色瞧瞧!”


    聽他號令,較壯的那人立刻握緊拳頭上前,君卿還沒有來得及揚袖,便見唐刃速度極快擋在他麵前,握住那人的拳頭,隻聽見“嘎嘣“”一聲,接著是淒厲的慘叫。


    另外兩人見同夥如此,立刻撲了上來,卻被唐刃長腿一掃,頓時倒地哀嚎。


    他這一腳踹兩,還都是踢在頭上,看著就疼,瘦子打了個冷顫,麵露慫色:“幹..幹嘛呢,這件事和你無關...別過.啊..饒命!!”


    唐刃鄙夷的看著他,他還沒有動手呢,這貨就嚇成這樣。


    君卿收起藏於袖中的毒物,狡黠的眨了眨眼睛:“這錢,你還要嗎?”


    瘦子忙搖頭: “不.不要了。”


    他心有不甘,卻又恐懼,見唐刃目光沒有再看向他,連滾帶爬的向院外跑去。


    他這一跑,原本捂著傷口正疼的三人臉上閃過憤怒,這狗日的誆他們過來說是有錢賺,結果卻沒骨氣的自己先跑了。


    見君卿看向他們,其中一人立刻開口:“對不起,都是何三騙我們來的,此事與我們無關,還望小尹大夫高抬貴手。”


    君卿笑了笑:“本就與你們無關。”


    說著他又從兜裏掏出了十幾個銅板,遞給那人:“去買些跌打的藥看看。”


    那人接過銅板,忙起身,扶著另外的兩個兄弟連連點頭:“多謝了,尹大夫,您是個好人。”


    說完他們三人頭也不回的往外跑。


    唐刃看著不解,這人為何還要給他們錢?


    君卿很快同他解道:“這些都是城中的混混,今日若是讓他們懷恨在心,他日免不了要報複,雖說我也不怕,但是終究小人難防。


    花些錢,他們也隻會怪另外一人,那人恐怕日後不好過。”


    見此唐刃點頭,這話倒是有道理,俗話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君卿又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講了一番,隨後對唐刃道:“方才多謝你出手相助。”


    唐刃走向地上的野物:“客氣了。”


    方才他雖隻聽了個大概,卻也理清楚了前因後果,他本來也不好奇,沒打算去問,未曾想這人竟主動和他提起。


    君卿則是看向唐刃,方才唐刃露的那一手,讓他心中不免審視一番,若是這人真的不是他國探子,又無處可去,或許自己可以雇傭他為護衛。


    他並無武藝傍身,留一個會武之人在身邊,於他而言也是一種保障,這讓他日後行事,自然也是頗多方便。


    唐刃沒有在乎君卿的目光,他數了一下,總共有五隻兔子,四隻山雞,不知道是不是被玫瑰嚇麻了,它們抱團窩在一起,動也不敢動。


    唐刃拎了一隻兔子出來,然後又從懷裏取出樹葉包裹著的野果,走到君卿麵前遞給他。


    “何物?”


    君卿伸手接過,他說起話來語氣柔柔的,尾音微微上揚,帶著好奇。


    眼前修長的手指捏著翠綠的葉子,讓唐刃腦海之中忽然冒出一個想法,這雙手若是把玩起翡翠做成的串珠,必定是十分賞心悅目吧。


    那雙手打開被葉子包裹嚴實的東西,卻見裏麵是紅彤彤的野果,看著有些眼熟,不過確實是他在山中沒有見過的,想來是什麽新品種。


    君卿熟識藥理,自然能看出這果子無毒,他揚起嘴角:“多謝了。”


    這人看著一副冷心模樣,倒是心細,誤打誤撞的就投了他的心頭好。


    從前家裏嬌慣,果脯點心是日日不斷的,便是天家的貢果,他也是食過用過。


    他喜食鮮果,尤其是喜愛葡萄之類多汁的,可是後來顛沛流離,從前所喜愛之物,便也成了奢侈。


    君卿不自覺的拿著手中的野果有些失神,唐刃一語點醒他:“可會做兔子?”


    他低下頭,看著那隻與他大眼瞪小眼的野兔,最終搖了搖頭。


    唐刃抿了抿唇:“我也不會。”


    “你既然是要拿去賣的,便不要動它,家裏尚有米麵可食。”


    君卿以為他是顧及自己,所以才要殺了兔子吃肉,心下倒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畢竟白日裏已經吃過一隻山雞了,怎麽好意思再吃人家辛苦打來的。


    唐刃可不知道君卿所想,他把那隻兔子脖子“嘎嘣”擰斷,麵無表情的盯著君卿的手:“山裏多,不用省。”


    君卿:“.......”


    “既然你我皆是不會,便找會的人幫忙,你這兔毛還要不要?”


    君卿見此便不再多言,畢竟兔子是人家打來的。


    唐刃一聽立刻點頭:“也行,兔毛就不要了,你自行處理。”


    君卿把果子放下,又從廚房裏拿了個陶盆,然後讓唐刃把兔子放進盆裏,他端著盆走出。


    張家阿嬸是做飯的好手,這兔子想來也難不倒她。


    這兔子又肥又大,去了皮也有不少肉,兔毛便送給張家阿嬸。


    對於鄉下人家而言,兔肉這個東西雖然是難得一見的葷腥,但是吃不吃也就是那麽一回事,可是兔毛卻是個十足的好東西,冬日裏做成護墊,必定是十分保暖,張家阿叔那雙腿也能少受些罪。


    君卿把兔子送過去後並沒有多待,隻約好了時間會來取。


    他回來後發現唐刃已經將米飯煮上,隻是他好像並不會用灶,而是用了煮藥的罐子。


    君卿把先前弄了一半的草藥規置好,又洗了個野果,這才坐在院中,目光看向唐刃,像是好奇一般的問道:“你會武功?”


    唐刃並沒有隱瞞,他點頭。


    君卿試探性的開口:“想來你在此處也無去處,不如便留下,我是個鄉野大夫,有時免不了與人爭執,不如雇你保護我,月錢二兩銀子,管你吃住可好?”


    這話完全是試探之意,這人若是答應,他的疑慮倒是可以消了。


    唐刃心中沉思了一番,他暫時留下也好,畢竟對這個世界他不熟悉,想要融入,需要一定的時間,還有人指導,沒有什麽比留在這裏更合適的了。


    於是他道:“護衛就不必了,我本來就對這裏不熟,你願意讓我留下來自然是好,我也不會白住你的,我可以給房租。”


    唐刃是想著等他熟悉環境之後,攢一筆錢再離開,沒必要去做什麽護衛。


    君卿聞言不再提護衛之事,他笑著點頭,卻也沒打算收所謂的房租。


    他們一人捧著野果享用,一人則是沉默,一時之間誰也沒有再主動開口,直到張家阿嬸端著做好的兔子過來,才打斷了這種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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